胡飛與春瑛對望一眼。微微皺了眉,問:“你說清楚些,這是怎麽回事?!他要來做什麽?”

但阿繁卻忽然變得扭捏起來,掏出帕子擦淚,吱唔了幾句才帶著哭聲道:“原是我的不是,那回自見了二少爺,我心裏歡喜,回到家裏便多說了兩句,沒想到我男人惱了,嚷嚷著要找二少爺的晦氣,說是你如今不比往日……”她咬了咬唇,頭垂得更低了:“因我懷著孩子,又跟他哭鬧,他才作罷。沒想到上個月他到城外親戚家裏作客,無意中見著你……我怕他上門鬧事,跟他吵了一通,卻動了胎氣,生了個閨女……”

春瑛打斷她的話:“你說這一大通,跟胡大少爺上門有什麽幹係?他不是馬上就要來了嗎?你能長話短說不?”她都急死了,誰耐煩聽他們小兩口吵架呀?

阿繁漲紅了臉,飛快地抬頭瞪了她一眼。卻聽到胡飛說:“妹子說得有理,阿繁,你將要緊的事簡單說說吧。”阿繁臉色有些發黑,絞著帕子道:“是,二少爺……是我男人他……他惱我生了閨女,說都是你害的——這都是他胡說!若不是他跟我鬧,我又怎會生女兒?明明人人都說我懷的是男孩兒!”

春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後來呢?!”

“後來……他又跑到城門口盯著……盯了好幾天,說要等二少爺經過……我跟閨女在家好不淒涼……”阿繁說著說著就紅了眼圈,低聲啜泣起來,春瑛急得跳腳。胡飛閉了閉眼,柔聲道:“難為你了,這原是你丈夫的錯,他怎能丟下你們母女不管呢?——後來他找到我了,是不是?”

阿繁哭著點了點頭:“他跟在你後頭一直追到這裏,原是打算要大鬧一場的,後來不知怎的,卻被人當成是賊,送到官府裏去了。他回了家,便發好大一頓脾氣。他說這都是你害的,便不顧我哀求,跑去胡家……把你住在這裏的事都告訴了大少爺……”她放聲哭起來:“他怎能這樣……若二少爺你有個好歹,我還有什麽臉見你呀?!”

春瑛微微鬆了口氣,原來胡家大少並不是馬上就要來了,見阿繁哭得傷心,她放緩了語氣:“大嫂別哭了,你不是才生了孩子不久麽?要是哭壞身子,可是一輩子的事。”說罷伸手要去扶對方。對方卻用力掙拖了她,哭著對胡飛道:“二少爺,你快逃吧,大少爺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你上回不是說,他已經逼你搬走好幾次了麽?”

胡飛臉色沉了沉:“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吧,好好保重自己。”阿繁猛地搖頭:“不行!二少爺,你得馬上走!我偷聽到我男人跟別人說,大少爺一定會把你趕盡殺絕!你不知道大少爺如今的勢力有多大!有位外地進京的知府老爺出門時遇上胡家的轎子,都要讓路給大少爺先過。他如今的家業比老爺在時還要興旺,他若想對付你,你根本沒辦法抵擋。求你了,二少爺,就算是為了我,也請快逃吧!”

春瑛眨眨眼,覺得阿繁這話聽起來怎的這麽別扭呢?她轉頭去看胡飛,胡飛也皺起了眉頭:“我已經說了,我有分寸!任他勢力再大,京城裏還容不下他隻手遮天!好了,如今夜深了,你快回去吧!你已經嫁了人,就跟胡家沒關係了。休要牽扯到裏頭去!”

阿繁的神情似乎非常感動:“二少爺,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是……這麽多年的情份,你叫我如何能丟下你不管呢?二少爺……”

“阿繁姐!”胡飛忍不住了,“休要再說什麽情份不情份的了!你丈夫本就是聽了你這話才會生氣,你再這麽說,豈不是讓他更生氣?你為人妻子,自然應該以夫為天,過去的事就全忘了吧!”

阿繁怔了怔,眼淚又一下冒出來了:“二少爺,你好狠的心……”

春瑛微微張大了口。

胡飛扯過她那塊深色的紗巾,胡亂蓋在她頭上,便走過去打開門,站在門邊,扭開頭:“阿繁姐,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以後……就不必再來了!”

阿繁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樣不停地往下掉,雙手緊緊抓住紗巾,顫了顫身體,便捂住嘴跑了出去,隱隱還傳回了哭泣聲。

胡飛迅速關上門,歎了口氣,便開始發呆。春瑛小心地探問:“小飛哥……你們兩個人到底……有什麽親密關係呀?”看起來就象是舊情人什麽的。

胡飛苦笑道:“哪裏有什麽親密關係?你這丫頭休要胡說!她原是侍候我娘的丫頭,我十五歲那年,我爹曾想讓我將她收房,但我娘不許,事情便耽擱了下來。不過自那以後,她便對我親近了些。隻是我始終有些不慣……娘和我被趕出家門的時候,她也象別人一樣,一聲不吭地站在邊上。我也知道她是身不由己,沒怎麽怪她。隻是從前的事都過去了,她也嫁人生女,再說什麽情份不情份的,隻會壞了自家名聲。”

春瑛這才知道事情的緣由,不過,僅僅是曾經考慮過收房,阿繁對胡飛的態度是不是過於親昵了些?若是不知道真相的人,還以為他們之間真有JQ呢!

她瞟了胡飛一眼:“小飛哥,我看她對你很不錯呀?也不知道是在月子裏還是才出月子,大晚上的特地跑來給你報信,連自家老公生氣都不管了。你也別太絕情嘛,她一個產婦,獨自回家,是不是太危險了?”

胡飛瞟回她:“你忘了?如今衙門裏正抓盜賊呢,就是在咱們這一帶出沒的,申小四他們一幫兄弟每日天一黑便守在附近的大街小巷裏,阿繁是生麵孔,又是女子,他們見了自然會把她平安送回家去。你操什麽心哪?”

申小四是胡飛交好的順天府差役,平時也常在一處吃酒的。春瑛聽他這麽說,便知道有八分準,便放下了擔憂。不過最關鍵的問題她還沒忘:“你哥哥的事怎麽辦?要是他來了,你要怎麽對付?”

胡飛卻輕描淡寫地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來就來,我怕他怎的?他是能把我趕走,還是絕了我的前程?他連自己都顧不好,還有臉來管我?”他轉身回小院:“咱們繼續商量,那幾處地方,到底哪裏開店好?”

春瑛眼中閃過一絲疑慮,心想胡飛的話是什麽意思,聽到他催促。隻得繼續先前的討論。最後兩人一致認為,還是要現場勘察幾回,才能決定,不過現在看起來,倒是演樂胡同那裏最好,客源充足,消費力也高,而且離狗尾巴胡同最近,隻有兩個缺點:一是競爭比較激烈,二是位處紅燈區,春瑛這樣的女孩兒家不方便過去。

胡飛眨了眨眼:“紅燈區?這跟紅燈記有什麽關係?我們的新店自然不叫這個名兒。”

春瑛幹笑兩聲:“不是這個意思……呃,你就當我說錯好了。其實那裏雖然複雜些,我坐小馬車過去,直接到店裏的話,問題應該不大吧?”穿越者對青樓多少都有些好奇心的,隻是理智會阻止衝動。她現在又不是要到青樓裏去逛,隻在外頭大路上透過車窗瞧兩眼,應該不成問題吧?演樂胡同……附近有教坊司又有官妓院,似乎是個美人雲集的地方?

胡飛笑道:“那當然不成問題。我琢磨著,或租或買,弄一個店麵,要後頭帶小院的,平時還可以住在那裏。你若坐小馬車來,直接從後門進,店裏的客人也看不到你。那一帶雖然人多嘴雜,卻也不是什麽亂糟糟的地方,還有軍士駐守呢,不會有人膽敢鬧事的。”

春瑛怔了怔,原本躍躍欲試的心情都黯淡了下來:“小飛哥你要搬走?!你不回來住麽?”

胡飛笑了笑,低頭看那冊子:“我總不能在這裏借住一輩子。何況我既要開店,晚上當然還是住在那裏更安心……”他心裏有些話不好說出來,其實演樂胡同是他最看好的一處,他家裏便是做首飾脂粉生意的,有不少出身青樓的主顧,因此沒什麽不好意思,最要緊的是,在那一帶來往的多是達官貴人。而他最看好的一處店麵,就臨近一家“九香館”,那裏的頭牌九裏香,是某位大皇商的禁臠,這位皇商比胡家可要有勢力得多了,還跟宮裏有關連,而且聽說跟他兄長不大合,他若能結識這個人……

春瑛見胡飛陷入沉思,咬了咬唇,腦袋都耷拉下來了。

胡飛似乎對開店的主意非常用心,一連好幾天都出去打聽店麵的事,而且真的讓他在九香館附近租下了一處前店後院的鋪麵。春瑛知道後,既為他高興,又有些難過:“那你什麽時候搬過去?”

胡飛笑道:“哪有這麽快?那屋子舊得很,需得重新粉刷一遍,說不定還要請妹子替我收拾收拾呢。我要把手上的貨都清掉,然後挑一批更好的買進來。開鋪子可比不得做賣貨郎,要進的貨多了去了!”

春瑛勉強笑笑:“那有什麽是我能做的麽?我替你多打些絡子?”她發現自己做的商品中,就數帶珠子的各色絡子最受歡迎了。工多自然熟,她現在打一個絡子還不用半個時辰呢!

胡飛自然是高興地應了,還道:“我明兒就去進一批珊瑚、瑪瑙、青金石、硨磲之類的好珠子,煩妹子多打些新奇花樣兒來。”

然而,他這個計劃並未來得及實現,便遭受了打擊。房子的主人忽然變卦,要將鋪麵賣給另一位買家,據說對方出了高價。因文書還未正式在官府上檔,胡飛倉促之下,隻能無可奈何地放棄了那處店麵。他在家裏悶了半天,臉色一直黑得很。

春瑛擔心地問:“會不會是……你大哥?”

胡飛冷笑:“他以為那裏是什麽地方?容得他隨意撒野?!”

他又出去轉了幾日,便找到了另一處鋪麵,快手快腳地買了下來。那裏離九香居雖有些遠,卻又距教坊司更近了。他心情好了許多,盤算著認識幾個有權勢的貴人,興許比一個皇商強。

隻是買下鋪子,比租要貴得多。春瑛算了算剩下的積蓄,便對他道:“銀子不太夠,咱們是不是別買太多高檔貨比較好?還是到附近的店裏轉轉,看別人賣的是什麽吧,可別跟人重複了。隻要式樣新奇,便宜些也沒什麽。”青樓中人,也不是個個都有錢。

胡飛想了想,正要說話,卻聽到門外有哭聲,似乎非常淒慘。他眉頭一皺:“巷子裏並沒有其他人家,這是誰在哭呢?難道是哪位街坊遇到了不幸之事?”

春瑛忙起身去找門,魏婆早已先一步把院門打開了,正探頭往外看,卻嚇了一跳:“你們是什麽人哪?聚在我家門前做什麽?!”

春瑛與胡飛先後走過去,驚訝地看到門外站著一大堆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看起來都衣衫破舊、麵有菜色。忽地一陣嬰兒哭聲傳來,她放眼望去,發現那是阿繁,懷裏抱著嬰兒,正用帕子掩著嘴嚶嚶哭著。

一個年紀約摸五十多歲的男人顫抖著走上來道:“二少爺……求你救救我們吧!”說罷還跪倒在地,一堆人也紛紛跟著跪倒。

春瑛嚇了一跳,魏婆更是手足無措:“你們這是做什麽呀!唉……”她們齊齊回頭看胡飛,後者的臉色已是一片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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