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一見曼如那張可憐兮兮的臉就心生厭惡。不由得想起從前她剛扮完可憐轉頭就使壞的種種,冷笑道:“曼如姐姐要哭也該選好對象,對著我一個小丫頭哭做什麽?難不成我會因為你掉了幾滴淚,就把銀子掏出來任你使?!”說罷一撐地麵跳起來,拍了拍裙上的塵土,居高臨下地淡淡瞥了她一眼:“姐姐可看清楚了,三少爺不在這裏!”

曼如咬著唇,眼淚便如珍珠一般掉落:“為什麽……你們都容不下我……為什麽要欺負我……我做錯了什麽……”

春瑛忍不住冷笑,想要刺她幾句,南棋走過來輕輕扯了她一把:“別理她,這裏不是我們的院子,且由得她去。”

春瑛一想也是,便與南棋一起轉身走了,丟下曼如一個愣在原地,想要哭訴什麽,也沒有對象,其他丫環都是偷偷看她一眼,就各忙各的去了,她心中頓時鬱悶不已,隻覺得有一團棉花堵在心口,憋得難受。

春瑛遠遠看著。撇撇嘴,對南棋道:“這人在院子裏也忒礙眼了,不如跟老太太身邊的姐姐們說一聲,請她們將她趕出去吧?這裏可不是讓她哭鬧的地方。”

南棋抿嘴微微一笑:“怕什麽?橫豎不與咱們相幹,她鬧得不象了,自有人攆她,你何苦親自出頭?再說,你這些日子就沒聽說府裏的傳言?”

傳言?春瑛眨眨眼,見她望向曼如,有些明白了:“你是說她跟胭脂暗鬥的傳言嗎?老實說,我沒想到她們會撐這麽久的,這都幾個月了?三少爺怎麽也不管管?他以前最不喜歡自己院裏的人鬧事。”

南棋隻是輕笑,並不說話。春瑛卻覺得有些不對,胭脂以前多低調呀?整天縮在房間裏,連門都很少出,也不跟其他丫環來往,更別說吵架了,對三少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簡直把個未發育完全的小正太當成了超級無敵大色狼!而現在,她居然會跟曼如鬧得全府皆知,傳聞中還是三少爺的心頭肉?!

春瑛實在不相信,三少爺會任憑傳言發展到這一步,去在這麽長的時間裏什麽都不做。雖然曾聽說他現在挺得侯爺看重,親自帶在身邊教導,但自己的院子總會有時間打理的,更別說還有lou兒這個幫手在。

春瑛心中有些好奇,猶豫著是不是問問十兒。十兒常回浣花軒找夏荷玩,想必知道一點內情?

但她很快又想到,這些事根本與她無關,她好什麽奇呀?於是便將這個疑問拋開,打算回房裏做做針線,等過一會兒再去看秋玉那邊如何了。

正要走人,便感覺到有人扯了她的袖子一把,春瑛抬頭,卻聽到南棋略抬一抬下巴,示意院門的方向:“你瞧,有人來問了,瞧曼如那個模樣,隻怕早有準備呢,真不知她又要出什麽妖蛾子了。”

春瑛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紋玉站在曼如跟前,低頭問了幾句話,曼如便一邊嚶嚶哭著一邊說起自己見同院丫頭胭脂勾引三少爺不務正業,好意勸了幾句,卻受到了對方的侮辱,對方不但慫恿三少爺對自己發火,還把東西砸到自己身上。甚至說要將自己攆出府去,自己實在受不了了,隻能去求太太,聽說太太在老太太這裏,才趕了過來。

春瑛聽得嘴角抽搐,原先聚在秋玉房裏的丫頭們被曼如的哭訴吸引,紛紛走了出來,聽完後卻隻是互相對視一眼,便低頭各自散去了。紋玉進上房轉了一圈,重新走回來,淡淡地道:“收拾一下,老太太和太太要見你。”曼如眼中lou出一絲喜意,忙用手將散亂的頭發梳了梳,胡亂紮好了,恭敬地跟在紋玉身後走向上房。

春瑛皺眉道:“她又要害人了吧?這回是胭脂?”南棋輕笑:“誰都不是省油的燈,你當她每一回都能順心如意?”春瑛扁扁嘴:“反正她以前一直挺順心的,倒黴的都是別人,沒辦法,她會拍馬屁,kao山又穩當得很。”照她看,太太居然會重用曼如當親信,真是瞎了眼了!這叫什麽?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不想再看曼如蹦躂的戲碼,春瑛索性轉身回秋玉的房間,見眾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隻剩下珍珠、琥珀和瑪瑙三人圍著秋玉看那封信,前者一字一句地讀出上麵的字眼,其餘兩人便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兩個人選的優缺點,秋玉板起臉盯向別的方向。完全不去看那信,頰上卻緋紅一片。

琥珀看到春瑛進門,便抬頭笑問:“春兒,你說哪一個當你姐夫好?”秋玉啐了她一口,摔過一個枕頭來:“沒臉沒皮的小蹄子,你既這樣熱心,不如自個兒去嫁好了!”琥珀嘻笑道:“喲,還沒過門呢,倒先喝上醋了?”秋玉又羞又氣,一把將她推下炕,自己爬到炕角打開自己的箱子,拿出一枝細筆來畫花樣子。

琥珀猶在那裏笑話,瑪瑙見秋玉手都在發抖了,便推了她一把:“你明知她臉皮薄,還笑話她做什麽?快幫著拿主意吧?”

琥珀揚揚眉:“這有什麽好猶豫的?當然是選趙家好,這個趙增秀才,既是個才子,前程無量,又是親戚,將來秋玉要回府裏請安,也是極方便的。何況啟大奶奶每每來請安,都對我們畢恭畢敬的,有老太太撐腰。她娘家人一定不敢欺負秋玉。”

珍珠搖頭道:“我倒不這麽想,趙增固然好,但往後要是真當了官,哪裏還看得起咱們做丫頭的?萬一將來他中了舉後有什麽相爺尚書要招他做女婿,叫秋玉怎麽辦?隻怕到時候老太太都不好說什麽。戲文裏不是常有這樣的故事麽?”

琥珀有些遲疑:“可是……那個姓陸的是個白丁,又是個瘸子……”

春瑛瞥了秋玉那邊一眼,見她拿著筆望著白紙發呆,筆下那亂成一團的線條看不出來是什麽,耳朵微微顫動,似乎在用心聽這邊的議論。春瑛暗暗抿了抿嘴,道:“姐姐們在這裏想半日也是沒用的。還是得打聽清楚才好。”她接過珍珠手上的信,對秋玉道:“姐,咱們捎個信回家去吧?讓爹托人去打聽打聽這兩人的人品性情……還有他們兩家人的脾性呀,住的房子環境呀,家裏的日子過得如何呀……都打聽清楚再說。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咱現在又沒見過人,光看媒人捎來的幾句話有什麽用呀?!”

秋玉有些驚慌地放下筆,接過信,便撚著紙邊發呆,春瑛索性抽過一張紙,拿過描花樣的筆就寫起來。珍珠湊近了看她寫完,笑道:“到底是跟著表小姐的人,這手字可比我強多了,聽說錦繡玲瓏她們幾個還會做詩呢。”

春瑛拿起紙吹了吹,笑著說:“我倒沒看過她們做詩,隻是曾見她們打算盤對帳。霍家凡是近前侍候的丫頭仆役,聽說全都是識字的,家人生了孩子,長到一定歲數就要開蒙,青姨娘說過,那是霍家祖上傳下來的規矩。”

珍珠驚歎不已,瑪瑙有些羨慕地道:“真了不得,象珍珠姐姐這樣會讀會寫,就已經很難得了,他家居然還讓每個丫頭小子都認字!”

春瑛笑笑,把信裏的話讀一遍給秋玉聽,又問:“還有什麽要寫上?”秋玉垂首搖頭,春瑛便將信疊好,打算找機會托人捎回家,琥珀一把搶過信:“交給我吧,我娘在二門上當差呢!正好是今兒當班!”她轉身就往外跑,卻剛到廊下就停了腳步,回身對屋裏招了招手,珍珠和瑪瑙走了出去,春瑛也好奇地跟上。

琥珀指了指院內,春瑛放眼望去,便看到曼如已經從屋裏出來了。臉上的淚痕早已不見,低眉順眼地躬身站著,不一會兒,上房的簾子xian起,太太安氏板著臉從裏麵走出,來到她麵前,瞥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你膽子不小,仗著我疼你,居然敢來驚擾老太太?!”

曼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從前因想著三少爺的名聲,不敢聲張,多少委屈都吞了,可胭脂今日實在是太過分……再縱容下去,三少爺會變成什麽樣子?!奴婢自知從前不該瞞著太太,太太無論要如何責罰奴婢,奴婢都不會有怨言,隻求太太能好好勸勸三少爺,將心思放在正經事上。”她聲淚俱下,若是不知情的人見了,定然聞之落淚,隻是周圍的大丫頭們卻不肯合作,隻是冷眼瞧著,唯有那些不曉事的小丫頭或婆子,在那裏替她愀心。

安氏放緩了語氣,卻仍有幾分嚴厲:“往後遇到這種事,不管攸哥兒怎麽說,你頭一個就該來回我!哭哭鬧鬧的,叫人看了笑話,豈不帶累了攸哥兒的名聲?!我是見你做事穩當,才將兒子交給你的,你勸不了他,就是你無用,你還有臉鬧到老太太跟前?!”

曼如把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趴在地麵上。安氏還是沒能消氣,瞥見胭脂跟著傳話的小丫頭走進院門,臉色便沉了下來。

胭脂穿著油綠對襟小夾祅,白綾繡花連裙,腰間係著海棠紅的汗巾,頭上光光的,隻cha了一對玉簪子,耳上一對玉墜子一顫一顫的,又幹淨又清秀,襯著越發雪白剔透的膚色,連安氏也不得不承認,她容貌遠勝過曼如,別說自己的兒子一向愛看美人,就算換了別人,也會待胭脂更親近些。

但承認歸承認,安氏心裏還是不樂意兒子被“狐狸精”教壞的,便板著臉喝斥道:“什麽時候了?!老太太召你,你居然敢怠慢?!府裏正守孝呢,你穿紅著綠的是做什麽?!”

胭脂本來正要向安氏請安問好,忽然被罵了一頓,瞥見旁邊曼如眼中的得色,勉強忍住氣,低頭道:“太太教訓得是,胭脂以後再不敢了。”

安氏一拳打到棉花上,心中鬱悶不已,無奈對方不是侯府奴婢,又有靖王妃的麵子在,想到自己將桂花外嫁給家人之子,已經受了丈夫嫡女不少怨言,隻得忍住氣,決定回房後要把兒子叫來好好說一頓,便一甩帕子氣衝衝地走了。

曼如臉上閃過一絲愕然,被芍藥小聲喝斥一句,才醒過神來,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胭脂,跟了上去。胭脂冷笑,抬頭挺胸徑自往上房走。

琥珀回過頭來,朝春瑛等人笑笑,吐了吐舌頭:“我的乖乖,這戲碼可比去年在尚書府裏看的那場鬧天宮要有意思多了。”

珍珠笑著戳了她的腦門一記:“傻丫頭,這跟鬧天宮怎麽比?”

春瑛跟著她們笑了一場,看看上房方向,又看看院門方向,挑了挑眉,心想今天這一出,到底是東風壓倒了西風,還是西風壓倒了東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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