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府鬆頤院。眾人坐下,都鬆了口氣。春瑛和秋雁招呼著百靈她們,張羅二老太太與二太太的茶水。

二老太太歪在榻上,對春瑛道:“今兒亂成一團,我也鬧不清楚敞哥兒屋裏究竟出了什麽事,那丫頭怎的就上吊了?那個上吊的丫頭,我記得幾次去西府,都看到她被敞哥兒媳婦斥罵,好象還隱約聽見……她是你大太太賜給敞哥兒的?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你跟我好生說清楚些。”

春瑛忙將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自然沒隱瞞那根汗巾子的事。卓氏聞言,不由得皺眉:“照你這麽說,那丫頭其實並不是真的要上吊,不過是做做樣子,好在嬸娘跟前訴苦的?!可我看她脖子上的傷痕,倒不象是假的呀?”

春瑛忙道:“是真是假,奴婢也說不清楚。隻是那條汗巾子的材質,咱們府上的丫頭也常用的,就是輕薄的紗羅,剪一個口子,用力一撕。就破成兩截了。若崔曼如沒把它卷起來,就這麽繞過房梁打個結,隻要一吊上去,掙紮兩下那汗巾子就斷了,人自然也死不了。隻是她將汗巾卷成條,就結實了許多,斷還是會斷的,就怕在它斷開之前,人就先斷了氣。”

卓氏歎息著搖了搖頭:“興許是怕被人看出破綻。可見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若不是你趕巧過去了,馬上將她救下來,她這條小命可就真的不保了。”

二老太太淡淡地道:“這樣的丫頭,留著也是禍害,隻是怕壞了西府的名聲罷了。從前你大嫂子在時,何曾有過這樣的荒唐事?自打她去了,又續娶了如今這位,他家的規矩就一天比一天壞了。咱們家長年在外,徐大一年幾次遣人送信送東西,說起他家的閑話,哪年不出幾條人命?可見娶媳婦也是極講究的事,若隻聽了別人的傳言,或是看人家世容貌,也不細查其品行,就隨便娶了進門,必生隱患的!”

卓氏忙道:“咱們家多虧有母親坐鎮,才沒出過這種亂七八糟的事,這都是托了母親的福。”

二老太太笑了:“你要奉承我。也用不著這麽說,我知道你平日管家有功勞。你跟你嫂子是不一樣的,我雖老了,心裏也有數。”

卓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春瑛打量著她們婆媳倆心情好轉了,便小聲問:“老太太,眼看著快到午時了,您看……是請太太留下來一塊兒吃,還是……”

卓氏忙道:“如今再叫人去做倒費事了,少不得媳婦厚著臉皮,在這裏求母親賜一碗飯吧。”二老太太樂嗬嗬地說:“這話聽著可憐,既如此,就叫人多舀一碗白飯吧,那些肉啊菜啊什麽的,就免了!”眾人都笑成一團。

春瑛忍著笑去吩咐了飯菜回來,屋裏已經平靜下來了,二太太在分析李攸與範熙如的緋聞:“嫂子原來是看上了範家女兒,照理說,這是樁好姻緣。隻是範家既然已經攀上了王府,萬一因為這些謠言,婚事吹了。隻怕將來兩家就結怨了。為著大嫂子死得早,範家多年來除了每年給大侄女送東西來,就沒怎麽跟侯爺來往,因著這回熙如上京選秀,兩家關係才恢複了親密。嫂子怎麽就犯糊塗了呢?用這種法子娶進門的媳婦,心裏哪會心甘情願?”

二老太太歎了口氣:“本來範家是個好人家,熙如那丫頭,平日看著雖然天真活潑些,禮數卻從未出錯,隻要管家的本事有從前你大嫂子的一半,西府就不必愁了。”

卓氏想了想,道:“前些日子範家搬出西府,入住新居,還請了親戚朋友去吃酒,媳婦也去了。看他家的宅子,門麵雖小巧,但裏頭至少是三路四進的大小,都收拾得幹淨整齊,花樹都栽上了,人手也齊備,丫頭婆子進退舉止都有規矩。來的人有男客也有堂客,裏外席麵都有二十多個人聽候使喚,人那樣多,卻是一絲不亂的。我聽說範三爺的家眷剛剛從山東起程,還要過些時日才能到京裏呢,範三爺也不象是會管內務的人,想來是熙如操持的?在西府住著時,倒看不出她有這樣的本事,若日後真的嫁了過來。西府的家務,想來她也是能應付的。”

二老太太淡笑著搖搖頭:“你且看吧,若她順利地嫁進了溫郡王府,倒是件幸事,若婚事不成,她要嫁給攸哥兒,那才是真麻煩呢!她越是有本事,西府就越容易亂,還不如娶個安安份份、普普通通的女孩兒,隻要不是傻蛋,誰還學不會管家呀?”

卓氏有些後悔,方才誇範熙如能幹,倒象是在暗示海淑不如她似的,想來婆婆定是不高興了,忙扯起了別的話題:“方才在西府時,看著敞哥,似乎並不是真心悔過。我看他對嫂子是真沒什麽孝順的心思,難怪他媳婦也不學好。”

二老太太歎了口氣:“他家也是舍不得孩子,不然,象敬哥兒那樣分家出去,三五天來請一次安,倒沒這些鬧心事了!隻可惜敞哥兒娶了這麽一位媳婦,我看哪。侯爺八成是怕他分家出去後,會被媳婦拉到丈人家去,才遲遲不肯下決心。所以說,當初他就不該結這門親事,可惜敞哥兒鬧得太大了,連聖上都下了旨,再改不了了。隻望日後他媳婦娘家出事時,別連累了咱們李家人就好。”

卓氏忙道:“那倒不至於,一來這婚事是聖上親賜,二來咱們兩府都是忠心耿耿的,聖上斷不會犯這個糊塗。”

二老太太搖頭:“不管什麽法子。若能叫他疏遠了丈人家就好了,隻是我看他糊塗得很,隻怕心頭高著呢,未必肯聽他老子的話。”

卓氏聞言不由得想起了梁太師要給李敞安排工部官職的事,忙告訴了婆婆,二老太太大吃一驚:“你怎的不早說?!趕緊讓人請了侯爺來!”頓了頓,又叫住了眾人:“罷了,這種事連你都知道,侯爺怎會不知?!”又唉聲歎氣,說李敞糊塗。

春瑛擺好了飯菜,又命人去請四小姐,回來看到這個情形,便小心翼翼地問:“老太太,午飯已經備好了……”二老太太卻沒心情吃飯了。

春瑛方才也聽到幾句,低頭想了想,笑道:“老太太何必煩惱?二少爺和二少奶奶都吵到這個份兒上了,哪裏還會跟妻子娘家親近?奴婢倒覺得,他其實是想當官罷了,這也容易。工部的官不好做,那就找個好做的官職,既堵住了別人害二少爺的路子,又能叫二少爺知道親人的好。況且,有了官職,他就算是成家立業了,那以後……想必能比如今穩重些?”其實她更想說分家也更有理由,但想到這話好像不該她說,便改了說法。

二老太太笑了,拍了拍她的手背,挪著起身:“好了,這都是別家的家務事,咱們還是少管吧。吃飯了,雅君呢?”卓氏也心情很好地衝春瑛笑了笑,然後回答:“已經讓人去叫了,想來馬上就到的。”話音剛落,便有丫頭在門外報說:“四小姐來了。”順便打簾子。東府一家三代女性便和樂融融地開始了用餐。

春瑛站著服侍完她們用過午飯,再侍候二老太太午睡,見她睡著了。便叫過一個小丫頭接手打扇子的工作,回到自己的房間,隻覺得身上累得慌,立刻就撲上了床。

這侯府的事真是複雜,本來有太太安氏、二少爺李敞和崔曼如這幾隻地雷在,就夠麻煩的了,還跟梁太師做了姻親,那可是必死無疑的主兒!隻要現在的皇帝把龍椅坐穩了,梁家就逃不拖一個死字,皇帝要是仁慈些,興許不會殺太多人,但沾親帶故的人家總是會受影響的。現在二少爺夫妻感情差還好,將來出事,隻要休妻就能斷絕關係,萬一有了孩子,那才是造孽呢!

春瑛躺在**,開始盤算,為免將來侯府受姻親連累,繼而連累到東府,自己還是盡快想辦法離開吧,當然,自家父母那邊也要加緊動作了。主家入罪,奴仆都是要發賣的,就算有姐夫在,也保不住有意外……

於是,她一邊小心服侍二老太太,一邊托人送信給父親。近來二嬸產期臨近,二叔已經沒心思管別的了,連大少爺府裏的事務都交給了屬下,她也不好去打攪,隻好請父親想辦法在近期回京一趟。她感覺到,現在自己在二老太太和二太太麵前越來越受看重了,也許那個贖身的計劃可以提前進行,不過這件事必須好好籌劃,盡可能一次成功,但提出申請的方式必須謹慎又謹慎,免得招來兩位大BOSS的反感,那以後想要再試就麻煩了。

就在春瑛心急地等待著父親回音的同時,侯府有了新傳言。侯爺似乎是發現了自己平時對次子的忽視,心生愧意,加上小兒子的勸說,他決定發動關係網,給次子謀一個官職,最後在大女婿靖王的幫助下,給次子李敞求到了一個禮部儀製司主事的位子。

這是個六品的小官職,專責教習駙馬的。如今皇帝的公主還沒滿周歲,先帝的公主隻有兩位,都出嫁多年了,駙馬自然是不用再教,因此這個儀製司主事不過是個閑差,每天隻需要上禮部衙門點個卯就行了。李敞倒是喜出望外,他隻是想要個正經官職,說出去好聽罷了,倒不是真心要做什麽官,雖然這個位置沒什麽實權,也沒油水,但難得是個六品,比起同年的狀元公,還要高上半級呢!他立刻就四處發信通告,還盤算著要去拜訪幾位在翰林院供職的同年。至於妻子娘家捎過來的信,他一想到妻子梁氏的罪狀,便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看信,隨手往書桌上一扔,便尋通房丫頭們樂和去了。

沒過幾日,又有消息傳來,說溫郡王府的王妃認了範熙如為幹女兒,還把自己年輕時戴過的一對金鑲玉簪子送了她,於是關於溫郡王府要娶範家女為媳的謠言便漸漸平息下來,倒是有人記得,範家女兒跟侯府的三少爺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想來她是要嫁侯府的了?這下即使沒有安氏的推波助瀾,京中人家也議論起這件事了,卓氏幾次要辟謠,成效都一般,隻好回家向婆婆和嬸娘請罪。

二老太太隻是歎氣,沒說什麽,侯府的老太太則教訓了府中嚼舌的男女仆役一番,還親自罵了花姨娘一頓,下令她禁足,也不許二少爺和二小姐見她,甚至不顧她的哭求,禁止她出席二少爺李敞新官上任的慶功宴。另一方麵,安氏又“病”了,大少奶奶荊氏因為身體痊愈已久,再度被太婆婆召回侯府主理家務。同時,老太太還跟兒子私下商議了半日。第二天,侯爺便正式向範家提親,求娶範熙如為嫡子正妻。

外頭傳言沸沸揚揚的,春瑛都沒什麽心思去管。她收到了來自二叔家的口信,二嬸生產了,同時,她父母也回到了京城。她立刻就去求二老太太,得了一天的假日,回家探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