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換了職司,在浣花軒中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動。

一眾小丫頭中,有人進府三四年了,還在掃地擦走廊,她進來不過數月,居然早早就換了輕省活,難免有人心裏不痛快。也有人在暗地裏說,她在小廚房不過是打下手,洗洗菜涮涮盤子,誰不會做?曼如是二等丫頭,在三少爺屋裏也有體麵,沒人能跟她比,可春瑛算什麽呀?

春瑛聽到這些閑話,心情頗為鬱悶。雖然她在小廚房裏隻是做幫工,可沒了她出主意,李嬸能變出那麽多花樣來?何況她還是小丫頭,沒升職又沒加薪,不過是換了崗位,要說辛苦勞累肮髒處,也沒比原來好多少,那幫丫頭在嫉妒個什麽勁兒呀?

十兒見她撅起嘴,便笑道:“你管別人說什麽呢?好好幹,叫她們知道你的本事,看她們還說不說你閑話了!”夏荷也在旁邊點頭附和,隨即舉起猶帶油光的手:“這個紅豆杏仁糕真好吃,還有麽?”

春瑛原本正在感動,聞言頓時囧了,隻得回答:“沒了……本來就是試做的,如果覺得好吃,下回做給三少爺嚐的時候,多留一點給你吧。”

夏荷高興地蹦了起來,十兒.好笑地瞪她一眼,才對春瑛道:“你別慣著她,她天天好吃好喝的,還有額外的新鮮糕點,怎叫別人不眼紅?若真有剩的,你就分給別人一些,也好堵住她們的嘴。”

春瑛心領神會,每每做了點心,便.有意留下三五個,煮了湯也會剩下兩碗,讓其他小丫頭也嚐嚐,沒過兩天,那些閑話就少了很多,至少大家都覺得春瑛挺會做人。

不過為了鞏固自己在小廚房.的地位,春瑛還是使出渾身解數,協助李嬸做出種種新菜色,同時盡自己所能地從李嬸身上偷師。李嬸與她合作愉快,一方麵教了她許多家常菜的做法,另一方麵也豐富了自己的食譜,同時,更是獲得了頂頭上司三少爺的賞識。

本來三少爺習慣在早起後喝一碗建蓮紅棗湯,再.吃幾塊小點心,就算是早飯了。可現在大冬天的天氣冷,他往往還沒到午飯時間,手就開始打顫,身上也發冷,寫字畫畫都很不自在,隻能吃些熱茶點心暖暖身子,可到了午飯時,卻又沒了胃口。

春瑛聽說了這種情況後,便跟李嬸商量了,每天早.起煮好一鍋粳米粥,再分別添加紅棗、蓮子、桂圓、栗子之類的東西進去,熬得細細綿綿的,連麵點一起呈到三少爺麵前。三少爺吃了這樣的早飯,果然不再打顫了,便下令小廚房繼續做這個粥。

因為擔心三少爺會吃膩,春瑛又提出了在粥裏.添其他材料,或者另煮好補身子的湯,摻到粥裏一起熬煮的建議。於是李嬸拿出了參須粥和茯苓粥,春瑛則獻上雞湯粥和火腿冬筍粥,八九種花樣輪著來,中飯晚飯宵夜都極少有重樣的,三少爺李攸極愛清淡的粥品,卻對春瑛做的那幾種粥不太有興趣,春瑛隻得拿回來跟小姐妹們分享了,另做口味清淡的粥給他。

李攸天天吃得.心滿意足,胃口大開,臉色也越來越紅潤了。老太太與太太自然發現了他身上的變化,加上這段時間裏,他時不時地孝敬些湯水點心,兩位女性長輩都嚐過的,隻不過並不是天天吃,因此效果沒他那麽明顯。得知是小廚房立的功,她們都非常滿意,特地賞了好些東西,連最近在小廚房的角色有些邊緣化的曼如都沒拉下,同時還交待大廚房,每天都要送新鮮材料到浣花軒去,浣花軒要什麽他們就給什麽,不許怠慢。

李嬸誌得意滿,加上太太又親自發話提了她的月錢,丫頭們對她更加恭敬,她覺得腰杆子都直了很多。而春瑛也喜出望外地得知自己的月銀升到了五錢,又另有賞賜,便覺得雖然每天早起抹黑的很辛苦,可是能財源廣進,當然是好事,忙喜滋滋地領了賞,回了自個兒的房間。

賞賜相當豐厚,包括一對梅花形的金耳環,樣式有些象現代的耳釘,正是俗稱的“丁香兒”;一副銀五事兒,做工很好;兩個荷包,刺繡一般,但裏頭各裝了兩個銀錁子,算起來也有二兩重;兩塊好綢緞料子,一塊是銀紅的,一塊是象牙白,上頭還隱隱有竹葉紋樣。

春瑛認得那塊白色的料子,路媽媽有一件這樣的內衣,平日裏最寶貝不過,聽說隻在出嫁那天穿過一回,便一直收在箱底,都有些泛黃了,還舍不得穿。沒想到今天她也能得一塊,看那大小足可以做一身衫裙呢。春瑛想了想,便打算收起來,等回家時孝敬老娘。

抬頭望見十兒與夏荷有些羨慕地盯著那兩塊衣料,春瑛有些犯難了。這些日子以來,多虧了兩個小姑娘的支持鼓勵,她才能順順利利的,可那衣料她又有了打算……眼珠子一轉,她有了主意。

那副銀五事兒,包括鑷子、耳挖、牙簽、舌刮和一把小小的關刀,全用銀鏈子連接起來,又有帶圈,可以套在腰帶上。春瑛拿出這副銀五事,拉了十兒和夏荷,讓她們任選一樣。十兒與夏荷都十分驚喜,銀五事對她們來說不算什麽,但這一副的做工精致,不是尋常見的,更難得的是春瑛的心意。於是十兒挑了耳挖,夏荷挑了關刀,春瑛拿著剩下的三事,皆大歡喜。

晚飯後,春瑛做完了廚房的活,便回了房間。三個小姑娘把門窗關緊,隻在後窗留了條縫,屋裏點起了火盆,三人擠在十兒的**,把自己收藏的體己拿出來給彼此欣賞。

十兒羨慕春瑛從秋玉處得的一個簪子,春瑛則對夏荷的一對銀兔兒耳墜產生了興趣,夏荷兩眼緊緊巴著十兒的一個鎏金鑲瑪瑙鐲子不放,三人輪流把喜歡的東西拿到手裏過了一會兒癮,才還給了原主人,然後便將那些首飾的來曆細細說來,分享彼此的經曆。

油燈熄了,火盆也漸漸散了熱量,三個人卻仍舊圍坐在**,披著一張被子,不舍得回自己**睡覺。春瑛笑意盈盈地聽著夏荷與十兒說起小時候的趣事,時不時拌兩句嘴,仿佛回到了過去上大學時跟室友們在一起談天說地的日子。

忽然有敲門聲傳來,三人俱是一愣,春瑛披過一件外衣,跳下床去開門,見到外麵原來是梅香。

梅香嗬了嗬雙手,不好意思地道:“春兒,你現下能幫我個忙麽?我原答應了海棠,替她做一條裙子,今兒下晌才給了她,方才卻發覺錯把蘭香的裙子送過去了。你替我走一回吧,再把蘭香的拿回來。”

春瑛愣了愣:“可現在都一更天了,海棠姐姐應該已經睡下了吧?”

“不會,今兒侯爺出外飲宴,還沒回呢,正院裏定然不會先睡。好妹妹,你替我走一遭吧,若是叫蘭香明兒發覺,定要尋我晦氣。”梅香滿麵都是懇求的笑容,春瑛沒法拒絕,隻好答應了。

十兒也披了衣服過來:“我陪你去吧?那麽晚了,你一個人走夜路不會害怕麽?”

春瑛笑道:“我不怕的,那條路我已經走過好幾回了。”她這些天沒少替三少爺和幾個大丫頭送東西,對府裏的道路還算熟悉,而且一路上都有院子,她當然不怕。

梅香也道:“十兒,我正有事要找你呢,我要給三少爺做雙新鞋子,你幫我納鞋底如何?他明兒就要的,我一人忙不過來。”

十兒答應了,春瑛便拉著她回房匆匆穿戴好,安撫了嘴巴撅得老高的夏荷幾句,才去找梅香。梅香遞給她一包東西,臨送出院門時,又不經意地說了句:“對了,方才三少爺說明兒想做點熏香,要收集一些竹葉,你回來時順道拐去園子裏揀一把回來吧。”

春瑛嘴裏應著,心中卻有些奇怪,這天寒地凍的,竹葉都變黃了,拿它做什麽熏香呀?

她一路上挑著燈籠,順著大道往正院走,很順利地到了目的地,見正院上下果然燈火通明。她隨便找了個小丫頭說出來意,那小丫頭便找了海棠來。那是個清秀溫柔的少女,約摸十五六歲,見了春瑛,未語先笑:“難為你這麽晚還跑這一趟,什麽要緊事?梅香也太著緊了,明兒送來也是一樣的。”

春瑛笑著說:“梅香姐姐擔心裙子的原主人要生氣呢。”海棠撲哧一聲,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叫小丫頭去她房裏拿了一個小包袱來:“你瞧瞧是不是這個?其實我也認出來了,明明是新裙子,怎會變成了半舊的?我還在心下疑惑,莫不是梅香那丫頭沒功夫替我做活,便索性把她自個兒的舊衣拿來充數了?”

春瑛幹笑著收好裙子,福了一福,便要告辭,海棠卻攔住了她:“你略等一等,隻怕有人要托你辦點事。”春瑛疑惑地看著她,隻見她進了後院,不一會兒便拉出一個十四五歲的陌生丫頭來,後者的五官有些眼熟,隻是不知在什麽地方見過。

那丫頭笑著上來見禮,道:“你就是浣花軒的春兒妹妹?我叫紅豆,本姓李,我娘就在你們小廚房做事。”春瑛便知道這是李嬸的女兒,忙向她問好。

紅豆道:“我和妹妹綠豆前些天有事出去了,沒遇上我娘來領賞,如今每天要忙著給大少奶奶熬湯補身子,也沒空出去。正好我們給娘做了一件夾身,想勞駕妹妹捎給她。”說罷便拿了一個包袱出來。

春瑛二話不說便收下了,又跟她聊了幾句,才離開了正院。正想照來路返回,忽然想起了梅香的囑咐,便拐上了通往花園的小路。

花園守門的婆子問過她的來意,便放她進去了,她回想著記憶中竹林的位置,一邊提著燈籠照明,一邊慢慢的摸過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一處竹林邊,風吹得竹葉嘩嘩作響,踩在落葉上,腳下步步都伴隨著咯吱聲。她見那些竹葉都幹枯了,心想要做熏香,至少該帶點綠意吧?便一路找過去,想要找幾片還未枯萎的竹葉。

找了一會兒,她忽然發現了前端有一根竹葉的末梢,長著幾片半黃半綠的葉子,欣喜之下,忙跑了過去,伸手就要摘,忽地眼前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眨眼間,一個黑影便出現在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她嚇了一跳,提燈望去,隻看到一張青白的臉,頓時嚇得尖叫起來。

(作了一點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