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把自己的小心思透lou給周念以後,曾有那麽一刹那,略有些後悔,但周念的反應卻讓她驚喜地將悔意拋開了。連周念也點了頭,那她還擔心什麽呢?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讓周念早點恢複身份而已。

周念見她臉上發光,也lou出了由衷的笑意:“將來若是拖了籍,仍在我這裏做事,真的不要緊麽?你剛才不是說,想做點小生意?”

春瑛忙道:“我爹娘擔心他們除了服侍別人就不會別的了,所以對贖身有些猶豫。我想過了,如果他們想留在你身邊做事,那無所謂,如果不想,也沒問題。我娘針線做得好,我跟我姐姐也可以幫忙,我爹熟悉街麵上的事,可以給人做中介,一家人完全可以糊口。除此之外,我認識一對夫妻,以前也是這府裏的人,他們在隆福寺附近開過一家小食店,生意很不錯。我替他們出過主意,跟著學過做菜做點心,也見過他們是怎麽開店做買賣的,將來我也想開一個這樣的小店,一定可以賺到錢!”不過選址很重要,或者借借侯府的勢,別人應該不敢來搶。

周念邊聽邊笑:“似乎很不錯呢,隻是開店要本錢,你有銀子麽?可需要幫忙?”

春瑛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我已經存了一點錢了,我家裏人也有積蓄。”想了想,她抿嘴笑道:“我雖然進府還不到一年,但多虧有你這裏的差事,三少爺賞我不少銀子呢,算起來已經夠我的身價錢了。我現在正攢我弟弟那份,我還有個姐姐,在老太太屋裏當差,將來可能會放出去的,她自有體己,我爹娘也應該有私房錢,就算他們沒有,大不了我再存兩年。老太太、太太和三少爺都賞過我好東西,我都好好收著呢,拿去賣了,也值不少銀子。等我贖身出去的時候,不但能存夠開店的本錢,連欠你的身價錢,也一分都不會少的!”

周念看了看她身上的穿戴,.記起她除了銀簪銀鐲銀耳墜和琉璃珠花,似乎就沒戴過幾件值錢的首飾,而他分明記得李攸是賞過她玉佩的,莫非她都收起來預備以後用了?他心中微歎,既願意放春瑛一家自由,他哪裏還會在意這幾兩身價錢?便笑道:“這些都不打緊,做生意的本錢,自然是越多越好,你還是留著自己使吧。”

春瑛心中一陣驚喜,但很快就搖.頭:“不行,你肯讓我們拖籍,已經很好了,我怎能讓你血本無歸?你家裏的產業不是都沒有了嗎?就算恢複了身份,也肯定沒什麽錢,你還要過日子呢。雖然我們一家大小的身價錢不算多,但精打細算的話,足夠用很久了!”她全家的身價銀按侯府的規矩算,共有六十多兩,如果再拖幾年,就要多十兩,這錢夠她一家子過兩年的滋潤日子了,周念是世家公子,花銷自然會更大,但隻要節儉些,撐一年半載是沒問題的。

周念沉默地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對她笑道:“我沒你想的那麽窮,如今雖是身無長物,但我們周家一旦平反,事情就不一樣了。”

“官府會還你家產嗎?”春瑛有些不太相信,要知道那.都是超過十年以前的事了,“當然侯爺是不會讓你空手出門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周念肅然道,“侯爺對我的恩情重.如泰山,我怎能再厚顏祈求他贈我財物?”頓了頓,似乎是下了決心,“其實當年……壞消息傳來時,我父親不信先帝真會治罪於他,便沒做什麽準備,倒是我母親……留了個心眼,在官差臨門前一天,將她的一個陪房,還有我的奶娘和我姐姐的奶娘,都銷了奴契,又把一個陪嫁的小莊交給那陪房,命他帶著奶娘們出城去了。後來我們一家進了大牢,家中奴仆盡數發賣,他們三人卻平安無事,還私下來探望過我們。”

春瑛睜大了眼:“你是說……他們手裏的小莊……你出去.以後能拿回來?!”

周念覺得這話.有些古怪,但沒多想:“自然是能拿回來的,他們都是我母親的心腹。我母親和姐姐如今就葬在那小莊附近的山上,因梁太師一派與恪王府的人都知道他們三人與我家的關係,侯爺怕走漏風聲,不許我與他們見麵,但每年都會捎去口信,讓他們知道我平安。”

春瑛想想,也感到很是歡喜:“這麽說,你一出去就能跟他們聯係上了,有一個小莊,生活是沒問題的。那真是太好了!”既然周念有錢,萬一老爹老娘不想幹別的,工錢也是有保證的!

周念微笑道:“若是真的平反了,官府應該會交還一部分周家產業。田地……興許會有一些,我記得小時候家裏還有一家文房鋪子,在京裏也算小有名聲,專賣南邊販來的筆墨紙硯和各式印石,名字就叫‘淳墨堂’。”

“存墨?保存筆墨那個存墨嗎?”

“不是,是淳樸的淳。其實我祖父在世時就有這家鋪子了,原打算叫它‘純墨堂’,取其文墨純粹之意,但祖父的一位知交說,讀書作文章,隻是純粹還不夠,應當多一份純善才好,便改為‘淳’字。”周念回想起過去的時光,嘴角微微帶著笑意,“我記得……我爹極愛提攜後進的,見欣賞的學生家境清貧,便讓他們將字畫拿到家裏的鋪子中寄賣,所得盡數讓他們拿去,自己分文不取。鋪子裏的文房印石,若是有朋友見了喜歡,也讓人拿走。若不是有一位能幹的掌櫃,鋪子早就倒了,哪裏還能勉強支撐上十來年?隻是這位掌櫃,每次到家裏來,總是唉聲歎氣個不停。”

春瑛啞然失笑:“那現在這家鋪子還在嗎?”

“聽侯爺說,是交給一個皇商打理了,隻要官府發話,應該可以要回來的。”周念笑笑,“那位掌櫃並非我周家人,因此得以拖身回鄉去了。沒了他,想必鋪子生意很不好做吧?拿回來不難,可惜我不懂經營,隻能辜負祖父留下來的這份產業了。”但他還是要拿回來的,他記得那塊“淳墨堂”的牌匾,是祖父的手書,鋪子裏還有不少父親的墨寶,這些東西多半還留著,那是他除侯爺的收藏之外,僅能得到的父祖遺墨了。

春瑛見他說著說著,又憂鬱起來,便想辦法讓他開心些:“要是真把這家鋪子拿回來了,還是試著繼續經營一下吧?說不定能行呢?你要是沒興趣,就讓我爹試試,隻要能找到好的貨源,再做好宣傳,一定可以吸引有錢的讀書人來買的,隻是這次一定要控製好,不能隨便讓人從店裏拿東西了。”

周念聞言笑道:“好啊,就這麽辦,橫豎你也想做小生意,便先拿我家的鋪子練練手吧。若你真能讓淳墨堂重獲昔日風光,我日後到了泉下,也敢對父親自誇幾句了。”

他這一笑,倒把臉上先前的鬱色都衝散了,看得春瑛怔了怔,耳朵不由得開始發熱。

淳墨堂,淳墨堂,這個“淳”字,是那麽的耳熟,記得她人生中的前二十三年裏,都頂著一個叫“淳英”的名字,這難道是老天的暗示嗎?還是冥冥中注定的緣份?她忍不住再偷偷看了周念一眼。

這個溫文爾雅的年輕男子,雖說歲數比她小一兩歲(心理年齡),但感覺上卻象是大哥哥似的,很溫柔,很體貼,而且聰明有才學,是她曾經夢想過的那種白馬王子。同時他又很隱忍。她能察覺到,他並不是那種純善不知世事的公子哥兒,他也有怨,有恨,也許在他與三少爺的幾句交談中,便隱含著某些血腥的謀略,但她還是忍不住認為,他是個值得信賴的好人。

這樣一個好人,今天滿足了她自穿越後的最大願望,而且絲毫沒有猶豫,也不管那可能會使自己的利益受損……如果他是她的家人親朋也就罷了,可他分明與她非親非故,隻是認識了半年左右而已。就算她幫他幹活幹得再好,她也早從三少爺豐厚的賞賜中得到了足夠的回報。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時快了一點,臉上的熱度也有漸漸升高的趨勢。周念有些疑惑地問她:“你怎麽了?是不是屋裏太熱?”她才清醒過來,臉更紅了,拚命搖頭擺手:“沒事沒事……”

她這是在胡思亂想什麽呀?周念家的文房鋪子的招牌跟她穿越前的名字有毛關係?!再說,他家平反以後,他就是世家大少,跟她一個小丫頭更沒關係了!

她急急用手量了周念中衣的尺寸,便抱著《甫田集》提出告辭,飛快地跑了。周念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有些摸不著頭腦,又忍不住笑起來。

春瑛跑回浣花軒,把書交給了梅香,後者也奇怪地問她:“跑這麽快做什麽?瞧你熱得臉都紅了,如今還不到四月呢。”

春瑛幹笑兩聲,深呼吸幾下,才道:“我瞧見念哥兒的中衣破了,三清正在縫補呢,真難為他了。姐姐可有柔軟些的料子?我想替他……們做兩件。”

梅香怔了怔,笑道:“那索性也給三少爺做一件吧?最近他長高了,正要添新的呢。”想來春兒既要升二等,這種活計遲早要上手的,就讓她先練一練。

春瑛卻驚異地道:“我這樣的手藝給三少爺做衣服?!”開玩笑的吧?她一向隻給他做鞋襪腰帶之類的小佩件呀?“真的可以嗎?中衣可是貼身衣裳,要是做得不好,他一定不肯穿的!還是姐姐自己做吧?”

梅香的臉可疑地紅了紅:“我這些日子沒空替他做,回頭我把尺寸給你,你就順道做了吧?若是做得不好,給別人穿也是一樣的,不然就裁開了做成手帕給小丫頭們使。”說罷不等春瑛回答,便進裏間尋了一匹白色的絲緞出來,又說了三少爺的尺寸。

春瑛抱著料子,瞄著梅香的紅臉,哪裏還猜不到:“我明白了……都做白色的呀?要不要替姐姐做一身大紅的?”接著不等梅香跳腳,便笑嘻嘻地跑了,恨得梅香在後麵大叫:“你這促狹的小蹄子!明兒發月錢,當心我讓蘭香扣下你的那份兒!”

春瑛大笑著跑出後院,迎麵卻撞上了一個人,嘴裏急急說了聲對不起,待站穩了一看,卻發現那是曼如。後者臉色有些發白,身上跟先前在院裏見她時,已經換了一身衣裳,不再是柳綠衫裙了。

曼如有些不自然地朝她笑笑:“春兒……你回來了?方才去哪兒了?我到處都找不著你。”

春瑛收起了笑容,死死盯了她幾眼,盯得她渾身不自在:“你……你看我做什麽?”

春瑛笑了笑:“哪有什麽呀?隻是覺得姐姐這身衣裳真好看,不過早上穿的好象不是這一件呀?”

曼如心下暗自惴惴,勉強笑著要解釋,春瑛卻已繞過她,笑著往自己房間的方向去了:“不好意思,崔姐姐,我有活要幹呢。回頭再找你說話?”

她背過身,便收了笑容。如果說她曾經對曼如有過信任,那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種叫做“警惕”的東西。

她的未來剛剛有了希望,她絕不會因為一些可笑的理由,把那股希望葬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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