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春瑛才從昏迷中醒過來,卻感覺到自己身上動彈不得,一掙,手腳都被繩子捆住了,想發出聲音,偏偏嘴巴裏也塞了布。她嚇出了一身冷汗,睜大了雙眼看向四周,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

這是一間小小的屋子,隻有一麵牆上方有個一尺見方的小窗,昏暗的光線從窗外照進來,大概已經到了傍晚。她是歪在牆角的麻布袋堆裏的,周圍散發著淡淡的麵粉味,對麵是一扇門,正緊緊地鎖著。

春瑛晃了晃仍有些昏沉的腦袋,不安地看著四周。她這是在哪裏?!她明明是在小屋裏找著書,周念和三少爺都在鄰屋,三清也在屋外,怎麽可能會被綁到這種地方來?!她拚命掙紮了幾下,雙腕上綁著的繩子卻捆得十分緊,她隻覺得自己的皮都快磨破了,也沒能掙鬆半分。想了想,便屈起膝蓋,想要將嘴裏的布弄掉,再用牙咬手上的麻繩。

門外傳來開鎖聲,她頓時停了下來,隻聽得門上一聲吱呀,走進來一個陌生的青年,年紀大約二十來歲,穿著一身簡單大方的藍綢直裰,頭頂藍緞的六合一統帽,白襪皂靴,長相倒還端正,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瞄了春瑛一眼:“醒了?”瞥向她的雙膝:“別掙紮了,你逃不掉的。”

春瑛猛然掙紮起來,想要質問他是什麽人,卻看到他走到自己麵前蹲下,淡淡地道:“你別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主子發了話,你就別想抵抗了,趁早兒乖乖聽話,對大家都有好處。”

春瑛停下動作,兩眼睜得老.大地瞪著他,他笑了笑:“瞪我做什麽?怪隻怪你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事,又叫人知道了。”見春瑛雙眼lou出恐懼,又開始掙紮,忙製住她:“行了!我又不是要殺了你,怕什麽?!”

春瑛愣了愣,這是什麽意思?

那青年道:“你如今不方便在府裏,.且在外頭待上些時日,等主子發話了,興許還能再回來。可別妄想能逃走,你一家子都在府裏呢。”春瑛死死瞪著他,眼裏都快冒出火來了,他還一臉不在乎地說:“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得心裏有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頭做了什麽事,要是叫我聽到一句閑話,不用主子吩咐,我就先結果了你!”

他說最後一句時,語氣中帶有.一絲殺氣,春瑛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背脊後慢慢升上來,立時順服了,垂下視線不敢再瞪人,隻是緊握的雙拳仍泄lou出她心中的憤怒。

青年笑了笑,回身走到門外,不一會兒,便有另一個.人快步走了進來。春瑛再度睜大了雙眼。那居然是她老爹路有貴!

路有貴急急在女兒身前蹲下,道:“你在府裏到底惹.了什麽事呀?怎會鬧到要被悄悄兒送走?!我跟你娘再三交待,要你老實做活,別到處亂走,有事去找你姐姐,你怎的就這麽不聽話?!”

春瑛眼圈一紅,隻覺得滿腹委屈,卻又被堵住了.嘴,一個字都沒法說,“唔唔”兩聲,示意父親把塞住自己嘴巴的布拿走,路有貴卻偷偷看了屋外一眼,回頭瞪她道:“爹不想知道你要說什麽,你也別對外人說起。總之,小陳管事叫你做什麽,你便做什麽,別給爹娘惹麻煩!平日勤快些,說不定小陳管事見你乖巧,會早些讓你回來。”

門外有人喊了.路有貴一聲,聽起來似乎是個少年,路有貴忙出去了,不多時回轉,手裏已多了一個包袱,春瑛認得是自己的東西。

路有貴打開包袱瞧了瞧,道:“這是府裏的大姐們替你收拾的換洗衣物,看人家多有心!日後若能回府,別忘了跟人道謝!”說罷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來,看了看裏頭,隻揀出幾個銅錢,便把錢袋塞進了包袱裏:“你身上沒帶錢,這裏有幾兩碎銀,留著慢慢使。小陳管事說了,等過些日子,風聲小些,就讓我們去看你!你姐姐那兒我自會去說,你隻管老實在小陳管事那兒待著!”

春瑛卻覺得不對勁兒,這包袱裏的衣服固然是自己的,但她攢的銀錢和首飾呢?那可是她預備用來給家裏贖身的錢!還有其他衣服用具,是有人替她收起來了,還是被人吞了?!她記得當日青兒出府後,東西可是被晨兒她們瓜分掉的!

她“嗚嗚”幾聲,示意父親拿下塞嘴的布,好讓自己開口。路有貴卻沒弄懂女兒的意思,還以為她想要抗議什麽,便拍了她一記:“聽話!你是不是要氣死爹才甘心?!好不容易熬到今日,爹在小陳管事手底下當上了買辦,家裏日子也寬鬆了,托小陳管事的福,太太已經點頭,讓咱們拿回從前老路家的院子的東廂房,過了端午就搬回去!我跟你娘商量好了,把兩個耳房分一個給你們姐妹倆,省得你們回家還要跟兄弟擠一個炕上!這都是太太的恩典。你給我老老實實做事,別讓我和你娘擔心!”頓了頓,又放緩了語氣歎道:“家裏如今一切安好,隻要你們姐弟幾個平安,咱也不求什麽了。別擔心家裏,好好在外頭做事吧……”

路有貴並不清楚自己的女兒出了什麽事,隻聽得頂頭上司說,女兒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有人要對她不利,當著三少爺的麵都敢動手,因此悄悄兒把她送出府來,躲上一段時間,不能讓人知道。他想到小陳管事是太太的人,這應該是太太的意思,他既承了太太的恩典,便該囑咐女兒遵令行事,卻沒想到那位小陳管事背後,還有別的主子。

春瑛聽了父親的話,卻誤會了。方才那個青年,如果就是“小陳管事”的話,那傳聞中,他不但是太太的陪房之子,還是梅香的未婚夫,更是侯爺的親信。這背後是不是有侯爺和太太的意思?照理說,三少爺已經定好了計劃,她也答應配合了,三少爺不大可能再讓人把自己打暈了送出府來。很有可能是侯爺和太太知道此事後,為免影響侯府名聲,故意把自己抓起來,而三少爺和周念身為晚輩,自然不好阻攔。可是……太太不是跟二少敵對的嗎?難道這僅僅是侯爺的意思?!

說起來,周念忽然提起她丟失的珠花,又有什麽用意呢?她又沒戴著珠花出現在案發現場,不可能鬧出把東西落下的狗血劇情,可是珠花的失蹤的確很離奇,她記得在前一天傍晚,曼如進過她的房間……

春瑛腦子裏亂糟糟的,忽而眼前一晃,路有貴已經起身要離開了,她叫了好幾聲,也沒叫住他,忍不住鼻頭發酸。接著小陳管事又進了門,皮笑肉不笑地道:“話都說完了?我可是看在你爹平日勤勉的份上,才特地讓你們父女話別的。現在老實了吧?回頭自有車子送你走,我會親自跟車,放心吧,不會叫你吃虧的。”說罷目光在她麵前的包袱上打了個轉,便又出去了。

春瑛身上一陣虛軟,倒在身後的麻袋上,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這算什麽呀?好歹要讓她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現在她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悶棍,又莫名其妙地被捆在這裏,還要莫名其妙地被送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去,積攢了幾個月的財產下落不明,父親還叫她老實些,卻不肯讓她說一個字……

她昏昏沉沉的,身上又累又痛,迷迷糊糊間,感到有什麽東西罩住了自己,然後便被抬起來一扔,重重摔在硬實的木板上,接著又有好幾樣重物落在自己身上,過了一會兒,身上動了,她聽到了馬車輪轉動的聲音。

這整個過程,她都有一個模糊的意識,卻總是睜不開眼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頓時一個激靈,整個人清醒過來,伸手撐起身體,手腳上的麻繩已經被解開了。

她認得這是一輛馬車,車廂裏塞了一堆個麻袋,鼓囊囊的,大概是麵粉之類的東西。車簾唰的一下被xian起,春瑛扭頭望去,小陳管事提著一盞燈,正衝她笑:“下來吧。”

春瑛遲疑地爬出車廂,借著小陳管事手裏的燈籠,她望見周圍是一片陌生的建築,磚木二層小樓,圍著一個天井,角落裏搭著晾衣服的竹竿,而她坐的馬車就在天井當中。

樓上有人往下走,也提著一盞燈,走到跟前,卻是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腆著肚腩,笑得一團和氣:“喲,來啦?就是這姑娘?”他提燈湊到春瑛跟前細看,春瑛詫異地退後兩步,他卻笑得更歡了:“瞧著挺水靈呀?不錯,真不錯!平安,這姑娘真歸我了?”

這話是啥意思?!春瑛心中大驚,飛快地扭頭看小陳管事。後者皺皺眉:“這話怎麽說的?”那中年男子忙道:“是我說錯了,我是問,這姑娘真要在我這兒幹活?她是大姑太太府裏的丫頭吧?我聽說那樣大府裏的姑娘都嬌氣得很,比一般人家的女孩兒還要金貴呢!就怕她吃不了我們這兒的苦。”

小陳管事笑笑:“總之,她要在你們這兒待上一段時日,你們有活就讓她幹去,隻有一樣兒,若有人來問,不許泄lou她的來曆。除了拿著我信物的人以外,不許讓她跟任何人走。她若不聽話,你隻管隨意打罵,要是鬧得不象了,就來找我,我自會好好教訓她!”他眼睛一轉,瞥了春瑛一眼。

春瑛打了個冷戰,咬牙低下了頭。她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地方,要小心應對才行,形勢比人強,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她不能輕舉妄動!

小陳管事跟那中年男子說笑幾句,便丟下馬車走了,後者送他出了後門,回身對春瑛笑得親切:“你叫小春?我就叫你小春了,這名兒應景!這裏是雲想閣,是家綢緞鋪子。我姓石,你叫我石掌櫃吧。這裏的活不重,清閑得很,就是我姐姐要找個人幫忙。她性子有些凶,你忍忍就好了。啊!瞧我這記性,你還沒吃飯吧?也不知道廚房有沒有什麽吃的。真糟,我不會做飯……”石掌櫃為難地搓了搓手:“你會做不?你要會做,給我下點麵吧?我還沒吃晚飯呢,姐姐又生我氣了,其實是那兩個猴兒調皮搗蛋!真是……”頓了頓,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帶你去看看你睡覺的地方吧?”

春瑛有些呆滯地點點頭,拉過自己的包袱,便跟著那石掌櫃往樓上走,一路上聽他說個不停:“屋子小了些,不過勝在床鋪都還幹淨。你放心,餓不著你的,我也不會打你。我怎麽會打人呢?小姑娘家家的,出來幹活多不容易啊?平安那小子,就是愛唬人,這樣可怎麽娶老婆?!唉?聽說他馬上就娶老婆了?還是個漂亮姑娘,你說他怎麽就那麽好運呢?”

春瑛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梯,已經不知該怎麽反應了。

她到底來到了什麽地方呀?

(祝各位大人虎年大吉,新春愉快,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厚著臉皮在這裏說聲對不起,從明天初二開始,一直到初六,前後五天時間,我要到幾百公裏外的地方去探望祖母和外祖母,走走親戚,不能保證每日都有更新,但我會盡量爭取。各位晚上不用等更新了,請留到第二天再查看吧。再次表示我的歉意,祝大家新年裏吃好玩好,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