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未自己而活初日輝忽地一怔,不自覺把這句話記在腦海裏,一時怔仲的他渾然不知有許多雙錯愕的眼正盯著他,不敢相信一向獨來獨往的他,會和人來瘋的小夏學姊走在一起,甚至是手牽手。

坦蕩蕩的兩人心中並無一絲暖昧,勾肩搭背也視同尋常,可是在旁人眼中,他們活脫脫是一對戀情正熾的小情侶,男孩高大俊秀,女孩嬌悄可人,笑語相偎的幽麵十分唯美。

就連冰店的老板也笑眯眼,以為他倆是對小情人,熱情的招待。

“小夏,你交男朋友了呀?這個長得不錯呢。雖然他不怎麽笑,不過和你很配敷。”一冷一熱、一靜一動,是很有趣的一對璧人。

“咳!”剛坐下的初日輝差點跌下椅子,被喉間的口水嗆得滿臉通紅,想否認又不願對不認識的人解釋老半天,最後隻能臉色不快地瞪著“瞎了眼”的老板。

反倒是夏語綾完全不介意,笑嗬嗬的和老板哈啦,一副熟到不行的樣子,還硬拗人家多送她一碗紅豆場。

“老墨大叔,你要戴老花眼鏡了,他是我學弟,我最疼愛的小弟弟呢,以後他到你這裏吃冰一定要分量多一點,不準偷放嶂螂腳嚇他。”

“咕!小丫頭我是那種人嗎?愛整人的是你,我老墨做生意向來公道。你這嘴巴要是再亂說話,小心下一回紅豆減半,讓你吃牛奶清冰。”老板語出威脅,手上卻是一大勺的紅豆琳在碎冰上頭。

童心不滅的夏語綾伸出兩手食指在唇上打了個叉,表示她要把嘴巴關起來了,專心吃冰。

少了她的笑聲,早習慣耳邊嘰嘰喳喳的初日輝反而不太自在,他一言不發的將黃橙色芒果果肉挖到她的紅豆冰上,再挖一口紅豆往自己嘴裏放。很甜、太甜了。他心裏想著,卻默默咽下。

“學弟,吃下相思豆,學姊一定會想你的,我快畢業了……”唉,青春哪,過得比她想象的快好多。

“畢業……”他微微一怔,心髒的位置好似有些抽緊。

“你會不會想我?”

“不會。”應該吧?

她又伸指輕輕的戮他腦袋。“沒良心的家夥,打雷時你最好閃遠點,免得正義天雷劈中你。”

真的不想嗎?

那他為何心慌意亂、坐立難安,胸口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重得他連呼吸都感到困難,有股喘不過氣又莫名緊張的感覺?

當年她令太陽也為之失色的燦爛笑容,是他高中時期生活中唯一的鮮活色彩。

她用爽朗清澈的笑聲融化了他冰封的心,硬是在他灰色的青春扉頁裏抹上一道七色彩虹。

因為她,他開始試著放開自己,在往後的日子裏也不再自我拘限,因此交到真心相待的朋友,豐富了原本封閉孤寂的人生。

她是他心底收藏的記憶,美好卻令人感傷,來不及說再見的那一天,成為他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小夏學姊,夏語綾,他心裏抹喊不掉的美麗倩影,此刻和他隻有一門之隔,他卻沒勇氣麵對……

“什麽?你堅持要用汪雪!”

會客室裏,傳來陶四非不解的訝異,躲在門外偷聽的初日輝忍不住皺起眉,同樣有著深深的困惑。

夏語綾也楞了一下,“不是貴公司言明要用汪雪當廣告代言人的嗎?怎麽我方提出配合方案,你們反倒一臉驚嚇。”難道他們收到的訊息有誤,其實另有人選?陶四非有些尷尬,但很快恢複沉著,笑容滿麵的回複,“是驚訝,不是驚嚇。聽說夏小姐前不久才拒絕拍以汪雪為主角的廣告,怎麽又決定和她合作了?”

“拍攝內容不同,產品不同,所適用的對象也就有所不同。人要自我挑戰才會進步,不去做做看怎麽能突破自我設限的框架。”她就不信區區一個汪雪能將她打倒,必要時,她也可以化身為女戰士披荊斬棘。

夏語綾說的,當然一般是場麵話,隻是用商業角度說服付錢的金主,其實她心裏很不以為然,和風華集團接觸也是因為她不肯認輸、被人瞧扁,認為她隻能拍小品作品,跨不出大局麵。

“為什麽是汪雪?”陶四非很好奇,心有疑慮不解開,掛著也難受。

明豔雙眸充滿了鬥誌,她的小臉閃著光彩道:“因為我能塑造出不一樣的大明星。”

他頓時微怔,以輕咳掩飾快逸出的笑意。“咳,不過我們公司采公開公平方式甄選合作廣告商,要先送上企劃案逐一比稿,再從中擇優遴選,你的自我推薦恐怕不符合本公司的製度。”

他看過她的創意文稿,確實引人入勝,合乎他們對廣告行銷的要求,若循正常管道而來,雀屏中選的可能性極大。

可惜決定權不在他手上,汪雪更在某人的淘汰名單中,若是那人不點頭,再好的企劃書也是廢紙一堆。

“競爭是市場不可避免的原動力,人要因應市場潮流改變,風華集團若有意推廣旗下金融休係使銀行的資金流通,有時也不必顧慮太多固有製度,異軍突起才見奇效,能創出其他銀行措手不及的效果,畢竟,相同的產品都有類似的銷售方法,反而不易引人注目……”

論起臉皮之厚,夏語綾說了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身為廣告人不僅創意要靈活,口齒同時要流利,有以一擋百的氣勢才可由同業中搶得先機。

她一如往常用豐富的言語和表情闡述理念,過人口才散發著對工作的熱愛,毫不退縮地表達她的合作意願,誓在必得的態度讓她整個人像在發光,亮眼得教人難以逼視。

隻是,她一直被某件事分心,由她的角度剛好麵向門的方向,門下有道古怪的陰影老是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感覺好像有個人在門後偷聽。

“事無不可向人言”是她坦蕩的為人準則,因此她實在忍受不了別人有不光明的行徑。她心頭犯嘀咕,很想拉開門,揪住那人的耳朵訓話。

雖然她的反應不明顯,心細如發的陶四非仍然察覺到她的眼光不時往門板底下飄,他自然也瞧見了那抹微暗的影子,一道淺細的笑紋躍於嘴角。

“夏小姐的建議我們會虛心受教的,至於高達三億的廣告案,可能要說聲抱歉了,我們公司已向外表明不會獨厚任何一家廣告商。”黑箱作業不可取,一切各憑本事去爭取。

“好吧,你有你的為難,我就不勉強了,貴公司公開比稿日,我一定到。”她拚了,不拿下風華集團的廣告絕不罷休。“對了,陶經理,你看來有點麵熟,在這之前我們是不是曾見過?”有關係攀關係,沒關係找關係,這是商場生存法則。

他莞爾一笑。“我想應該是沒有,除非你是我同學。”

同學?同學“咦!你是南陵高中的?”

誤打誤撞,陶四非沒想到他隨口一句話,竟勾起夏語綾記憶中的畫麵。

他幹笑一聲,神情困惑。“但我記得你不是我同學。”不知為何,他感到很不安,好像有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即將被掀開:

“果然是你!難怪我覺得這名字很耳熟,三十屆的運動會,你參加八百公尺接力賽,結果被隔壁跑道的選手絆了一腳,跌得四腳朝天、鼻血直流。”滿臉是血的學弟,她印象很深刻。

聞言,他臉都綠了。

“不記得我嗎?我是高你一屆的學姊,當時在台上廣播的人就是我。”所以她看得最清楚,一眼盡覽他的狼狽。

“……小夏學姊?!”不會吧,當時笑得最大聲的女魔頭?

“唉,好懷念的叫法呀,畢業到現在,已經好些年沒聽見有人喊我一聲“小夏學姊”了。”日子過得真快,一轉眼有十來年了。

“學姊也三十了吧,還沒嫁人嗎?”陶四非有些惡意的提醒她年紀不小了,好報複她當年的取笑。

夏語綾皮笑肉不笑的橫了他一眼。“是剛滿二十九。學弟的記性真差,還沒老花就先得了老年失智症。”

“我……”他本想反諷幾句,但一想到她在校時就有無人不知的惡勢力,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小夏學姊還記得我們那一屆的同學嗎?我有幾個同學也在風華集團工作。”

“咦,是誰?說個名字來聽聽。”她的長項是認人,過目不忘。

“就是……他。”陶四非像個惡作劇的大男孩,走到門邊毫無預警的拉開門。

沒料到好友會突然開門的初日輝楞在當場,一臉錯愕,接著迅速轉過身,以背影見人。

他根本沒有心理準備見到記憶裏的她,怕自己失態隻好壓抑住揭望。光憑“夏語綾”三個字就已勾起他無限回憶,雙腿難以控製的一直想走向最靠近她的地方。

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他這麽告訴自己。

偏偏,耳邊揚起熟悉的輕快語調,令他腦海中浮現一張清麗的麵容,當年那個熱情過盛的女孩到如今仍讓他內心翻騰不己,想見又不敢見她。欠債的人總是有愧幹心,何況他還曾……

“那是誰呀?幹麽畏首畏尾的不見人?我的學弟當中好像沒有這般害羞的。”夏語綾半開玩笑地調侃。

“他是初——”陶四非正想介紹“害羞”的執行長,豈知才一張嘴,隨即遭到喝止。

“閉嘴!”

他叫他閉嘴?他居然叫他閉嘴?!“執行長,你不想見見我們南陵高中的小夏學姊嗎?”陶四非不解的間。

不就是同校情誼,他在瞥扭什麽?等等小夏學姊和他似乎有段時間走得很近,還有傳言兩人在校園內談戀愛……

咳!不會是真的吧,看他不同以往的反常舉動,難道確有其事?

“不用比稿了,廣告企劃直接給她。”初日輝刻意壓低聲音,急促的說。

喝!這才叫走後門,拘私狗得太明顯。“執行長,公司有公司的原則,不能有違誠信,不少股東正等著看你的作為。”陶四非提醒他,暗指董事會仍有康金寶的人馬,這人對沒能一舉拿下執行長一職已是頗有微詞,私底下小動作頻頻,意欲拉下目前對公司尚無建樹的萬金太子。

“照我說的去做。”少說廢話。

“可是……”會不會太明目張膽了?二話不說的偏袒“老情人”……

陶四非把初日輝的一意孤行當是舊情難忘,殊不知他倆雖然手都牽過了卻不是男女朋友,單純隻是學姊、學弟關係,而且一度鬧得很僵,多年不再往來。

“四非學弟,關照一下學姊不會比登天還難吧?既然這位見不得人的執行長都同意和敝公司合作了,你又何必擋人財路?”夏語綾笑了笑,為了能拿下上億元的廣告案,她絲毫不介意“靠關係”。

有實力的人不怕被比較,但是不用和人比腦力較勁不是更好?她也知道真正的勝利是看結果,有端得出台麵的成品才是致勝關鍵,可她對自己一向信心十足,這不是間題。

“小夏學姊,事關敝公司聲譽……”陶四非力挽狂瀾,想把失控的火車頭再拉回來。

夏語綾一把推開他,直接走向那背對著她的男人。“執行長的決定是正確的,“月光爭輝”會給你輝煌的一頁,讓你為這選擇大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