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兵台上,劉宏看著底下延綿至極遠的人群方陣,明知道眼前數十萬人一起高唱,並不是因為他們已經有了國家的概念,隻是單純被調動了情緒,可他還是感到了讓人戰栗的力量,當整個帝國六千萬人民有了近代才有的國家和民族意識,將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怎樣的影響!

歌聲停下時,幾乎每個人似乎都有些茫然,可是心底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覺,所有的人都是情不自禁地望向了前方的高台,那裏站著的是他們的皇帝。

人群中,有人忽然喊起了‘天子萬歲’,對於他們來說,站立於至高之處,在陽光照耀下,讓人難以仰視的天子就是國家。

“天子萬歲!”“天子萬歲!”“天子萬歲!”零星而紛亂的呼喊聲,很快便開始蔓延,如同燎原的野火那般,隻是片刻間,山呼海嘯般的聲浪從閱兵台前的人群向兩側擴散,由近及遠,再由遠及近。

劉宏在百官們驚愕的目光裏張開了雙臂,起身走到了高台最前方,接受著底下的帝國子民發自內心的歡呼。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領袖,一個聲音!隻要能帶給帝國子民富足的生活,就算掠奪,剝削其他國家和民族又算什麽!劉宏的目光看向了等待他校閱的帝國軍隊,他們就是帝國六千萬人民的正義。

巨大的聲浪最後平息了下去,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高台上的天子,就連百官們也有些錯愕地看著依然站立在前方的天子。

劉宏放下了手臂,隻是開口高聲道,“朕與你們同在,與帝國同在,與大漢同在!”

悠長而冷竣的聲音在曠野中回蕩,清晰地傳到了正對閱兵台前的人群方陣中,聽到的人們都是呆住了,他們沒有想到天子居然開口對他們說話了。

百官們都是錯愕地看著天子的背影,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接受萬民歡呼的天子不需要說這些話,這一切都不合禮製!

“開始閱兵!”劉宏看向了身旁的司馬防和楊彪道,眼神已經恢複了平靜。

“喏!”司馬防和楊彪沉聲道,他們雖不明白天子剛才舉動的含義,可是他們相信天子那樣做自有道理。

很快,雄壯的樂聲再次響了起來,宮廷樂師們手裏的樂器除了傳統的黃鍾大呂,還有這幾年裏受到天子啟發的樂師們製作出的新樂器,為了編排閱兵式上的樂曲,精通音律的蔡邕和不少喜歡音樂大家們費了極大的心血才將新的管弦樂和傳統的樂器結合在一起,根據天子給出的曲調,譜出了這一曲《破陣樂》。

高昂的樂曲聲將人們從天子先前那句話中拉回了思緒,那些年輕人和前來觀禮的太學生們再次高呼起了‘天子萬歲!’。

在樂曲聲和歡呼聲夾雜中,正對閱兵台前的兩個人群方陣中央空出的紅毯遠處,細柳營和親衛參軍營的帝國參謀方陣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走向了閱兵台前。

穿著一身黑色軍服的呂布執著鮮紅如血的帝國軍旗走在整個方陣的最前,一向冰冷而桀驁的眼神也被一種莫名的激昂情緒所取代。在他身後是袁紹,曹操,荀攸,高順,陳宮等人,而總是不修邊幅的戲誌才也是穿戴整齊,有了鐵血的氣息。

黑色的皮靴飛起落下,對於兩側的人群來說,麵前行進的這支帝國參謀方陣帶給了他們前所未有的震撼,隨著皮靴踏地的聲音,他們覺得自己的胸膛也隨之起伏。

閱兵高台上,帝國的官僚們比底下的人群看得更清楚,走過來的帝國參謀方陣,不論從任何角度看過去,都沒有絲毫的偏差,一千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人似的。

樂曲聲中,呂布帶著帝國參謀的千人方陣走到了閱兵高台前立定了,就像是鋼鐵般的雕像被澆鑄在了地上,沒有人能動搖他們分毫。

當帝國的參謀方陣停下後,閱兵高台前,左右兩側帝國羽林軍第一軍團的重騎兵方陣在禮炮聲中同時移動,兩個千人重騎兵方陣的騎兵們策動了**的大宛馬,當年為了得到這些雄壯的駿馬,孝武皇帝對大宛國發動了遠征,十萬帝國軍人用三年的浴血奮戰,讓帝國擁有了天馬。

漆成黑色的一丈三尺長的大槍,純黑的戰袍,墨青色的冷鍛魚鱗甲,被打磨得光亮如鏡的胸鎧,綴著鐵環的馬甲,每一個帝國的重騎兵連人帶馬都似乎隱藏在黑色的鋼鐵中,隻有頭盔上的紅色雉羽和大槍的紅色槍纓才能讓人感覺到他們並不是冰冷的鋼鐵。

大風吹過,人們看著帝國的重騎兵,仿佛覺得那隨風而動的紅色雉羽和槍纓似乎是灼燒在那一片黑色的鋼鐵洪流中的火焰。

前來觀禮的匈奴,烏丸等外族侍子和西域各國的使節們被眼前的場景所震撼著,看著人馬披甲的重騎兵方陣,他們心底裏升起了寒意,這個世界上或許隻有天朝才能擁有如此強大的騎兵部隊,烏孫國的使者看著那緩緩逼近的黑色方陣,忽然想到了那個在西方的強大帝國,也許能和天朝對抗的隻有剽悍迅捷的安息鐵騎兵。

對於閱兵高台上的帝國官僚和人群中的帝國豪強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光是讓人看著就覺得心驚膽顫的強大武力,看著天子的背影,沒有一個人能否認獲得帝國軍隊效忠的天子有能力消滅任何對抗朝廷的人和家族。

內閣省的七名宰相,身為帝黨成員的他們忽然覺得天子這場向百姓開放的閱兵式或許是在向地方的豪強和高門展示力量,在這壓倒性的力量下,沒有誰可以對抗。

最後兩個重騎兵方陣匯聚到了參謀方陣的兩旁,每一個騎兵都是整齊劃一的下馬,站在了閱兵台前,在這些騎兵中,有不少原本北軍五營中的匈奴和烏丸騎兵,但是現在他們已經徹底拋棄了自己的過去,對他們來說,在帝國娶妻安家的他們隻是一個漢人,他們對帝國,對天子的忠誠不會輸給任何人。

隨著羽林第一軍團的重騎兵登場後,羽林第二軍團的兩支千人輕騎兵方陣也控著馬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中,和重騎兵的凝重森嚴不同,參加閱兵的帝國輕騎兵們穿在瑣子甲外麵的犀甲經過帝國工匠們的修飾,充滿了威嚴和華美,他們的腰間懸掛著手弩和新的帝國軍刀,一手控馬,一手執著上等的角弓,靠近了重騎兵方陣。

或許是重騎兵帶給人們的震撼太大,輕騎兵方陣並沒有讓人們發出驚歎,可是帝國的軍人們明白,他們才是日後帝國在戰場上的主宰。

當帝國的輕騎兵們下馬後,人們忽然感覺到了腳下的大地在震動,而且逐漸逼近自己,當閱兵高台上,帝國的官僚們看向兩側時,都是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目光,兩支步軍方陣以緩慢的速度靠近著。

穿著全身冷鍛魚鱗甲的帝國重裝步兵們執著重達四十斤(約合10kg)的陌刀,踩著沉重的戰步,以一種如山般壓迫而過的氣勢走向閱兵高台前。

匈奴,烏丸等外族侍子和西域各國的使節們臉色有些發白,天朝所展示出來的武力讓他們感到喘不過氣來,雖然明知道自己的國家與雒陽相隔萬裏,可是恐懼感仍舊在吞噬著他們的內心,尤其是西域各國的使節,在鮮卑人取代了北匈奴過去的霸主地位後,他們對於天朝的進貢曾經中斷了數年,直到現在的大漢天子即位後擊敗羌人的叛亂,隔了數年才恢複屬國應有的禮節,這讓他們難免心中惴惴不安。

重步兵方陣後,是帝國的輕步兵方陣,弓弩方陣以及戎車方陣,半個時辰以後,一共十三個千人方陣矗立在了閱兵高台前。

樂曲聲停了下來,天地間隻剩下了獵獵的風聲,劉宏看著寂靜一片的方陣和人群,走到了高台前,注視著底下的士兵方陣,目光中透出了冷冽的光芒,這就是他一手打造的帝國軍團,隻需要他一句話,他們就會為他征戰到直至流盡最後一滴血。

劉宏緩緩拔出了腰間的天子劍,隨著他拔出劍鋒,十三個方陣中的帝國軍人們覺得在那一刻他們就是天子手中的劍,要為帝國開疆拓土,建立不朽的功業。

“汝等為何人?”劉宏完全拔出了自己的天子劍,斜指向天,然後揮下從左至右,指向了底下的十三個方陣,以及排列在高台兩側穿著黑色軍服的五萬多帝國士兵,大聲問道。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名曰羽林。為漢家兵卒,為天子鷹犬。”當天子的聲音落下,每一個帝國軍人都齊聲高呼,一臉的驕傲。

這刹那間爆發出的聲浪,直穿雲霄,回蕩在天際,過了良久,才停下來。

“然,汝等既為羽林,當行何事?”看著再次寂靜下來的巨大方陣,劉宏舉劍喝問道。

“內外六夷,敢稱兵仗者斬!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十三個方陣的帝國軍人在天子的話音落下後,停頓了一刹那後,一齊拔出了腰畔的帝國軍刀,指向了天空,和左右兩側的五萬士兵同時咆哮起來,這是他們的誓言,要用鐵和血維護的誓言。

六萬多帝國軍人聲嘶力竭的咆哮聲讓靠近他們的前方人群隻覺得耳畔似乎響起了雷聲,耳朵嗡嗡地向著,腦子裏一片空白,在那一刻他們覺得這些士兵和他們過去所看到的有了不同,雖然說不上為什麽,可是唯一能讓他們肯定的是,看著這些帝國的士兵,他們有一種自豪感。

閱兵的高台上,匈奴,烏丸等外族侍子和西域各國的使節在這陣咆哮聲裏,除了少數人,大多數人雙腿都有些發顫,他們看著前方高台上大漢天子的背影,想起了那位曾經的上天之子,孝武皇帝劉徹,那個至今讓他們感到敬畏的人,可是在此刻,看著那些舉著刀咆哮的大漢士兵,他們感到了一種更深的恐懼。

巨大的聲音消散,劉宏看著底下仰視自己的帝國士兵,再次舉劍道,“朕與你們同在!與帝國同在!與大漢同在!”

一刹那後,更大的歡呼聲爆發出來,“天子萬歲!帝國萬歲!大漢萬歲!”曹操,袁紹,黃忠,董卓,孫堅,呂布,高順,荀攸,陳宮,他們和身旁的帝國士兵一同高呼。這一刻,他們終於明白什麽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領袖,一個聲音!

歡呼聲中,宮廷樂師們再次奏響了宏大的《破陣樂》,這時劉宏腳下的高台斜坡上,原本蒙著的白布緩緩滑落,一條一丈寬的台階蜿蜒至略高於帝國官僚們所在處停下。

隨著白布的落下,人們看清了在兩側六麵帝國軍旗中央的寬大斜坡上所勾勒出的圖案,那是一幅巨型的世界地圖,帝國的人民第一次清晰地看到這個世界有多麽廣大,同時也看到了帝國的所在,看著那塊用紅色勾勒出的大地,識字的人們都是喃喃自語地念出了那個讓他們感到激動莫名的字,“漢。”

劉宏身後,太後和皇後被請到了下方的高台,現在這至高之處隻有他一人站立,俯視著底下的士兵和人群,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緩緩走下了高台。

看著天子身後那一點一點展現的紅色,人群和帝國的士兵們安靜了下來,都是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高台斜坡兩側,各有八名宦官拿著拚接起來的木杆將旗幟隨著天子的步伐一點一點放下。

慢慢地,人們似乎明白了過來,天子身後那席卷而下的紅色是帝國那麵鮮豔如血的旗幟,方陣裏,曹操,孫堅他們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們想起了第一次在建章宮見到天子時,天子對他們說的話和他們用一生許下的誓言。

當劉宏停下時,他身後一麵無比巨大的帝國軍旗覆蓋住了原來的地圖,也許這是幾代人也無法完成的偉業,可是這份偉業將從他手裏開始,想到這裏,劉宏看向了正對自己的帝國參謀方陣。

曹操,袁紹,呂布他們感覺到了天子的目光,他們都明白剛才那一幕的意義,天子要帶領他們建立征服天下的偉業,這將是他們此生最大的榮耀。

變奏的樂曲聲裏,劉宏所在兩側的台下,持著懸掛帝國軍旗長幡的依仗隊沿著台階而上,在他們身旁是捧著盛放著帝國軍旗托盤的樞密院總長皇甫規還有臧旻等人。

當皇甫規和臧旻他們這些帝國老一輩的名將們站到天子身後時,十三個方陣裏,六支羽林軍團的將領們走出了隊列,在儀仗隊的帶領下走上了天子所在的高台。

看著這一幕的人群,並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都是連忙向在一旁維持秩序的帝國士兵詢問,才知道這是天子為六支羽林軍團授予帝國軍旗,今後在戰場上,每一個士兵都要為了這麵旗幟奮戰到底,直到勝利的那一刻。

劉宏麵色莊重地將六麵帝國軍旗一一授予六支羽林軍團,然後再次從皇甫規手中接過了一麵折好的旗幟,走到了羽林第一軍團主將的黃忠麵前,將這麵龍驤旗幟交給了他,“羽林第一軍團是帝國各軍團之首,也是朕的親軍,千萬不要讓朕失望。”

“第一軍團絕不負龍驤之名。”黃忠行禮後,接過了天子手中的龍驤旗幟,而羽林第一軍團成了整個帝國第一個獲得封號的軍團。

在其餘五支軍團將領羨慕的目光裏,黃忠和副將徐榮捧著兩麵軍旗帶領他們走下了高台,接著在各自的方陣前升起了軍旗,而羽林第一軍團的重騎兵方陣前,除了鮮紅如血的帝國軍旗外,還生起了一麵軍團旗幟,黑色的大旗上繪著一條赤色巨龍,整麵旗幟都透露著一種凜冽的殺機。

除了駐紮在城內的第一羽林軍團,羽林第二至第五軍團都是回到了城外的駐地,對他們來說今夜注定難以入眠,但是他們心裏卻很充實,在接下來的五年裏,他們都要不停地訓練,同時前往邊關駐防,在帝國三十個羽林軍團建製完成前,他們要像以前的京師部隊一樣擔負起帝國的邊防重任。

夜晚,細柳營的軍官會所裏,曹操等一批大風的精英成員聚集在一起,每一個人臉上都臉色凝重,就在剛才天子接到了幽州送來的緊急軍報,宇文莫槐遇刺身亡,雖然這個消息還沒有被完全確認,但是對於帝國來說,必須提前做出應對和準備。

建章宮內,劉宏一個人靜靜地看著北疆的地圖,如果宇文莫槐真地死了,那麽以檀石槐的能力最多兩年,就能讓鮮卑再次統一在他的旗下,這個自匈奴冒頓以後最傑出的草原領袖,絕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對於帝國和草原來說,正麵交戰的話,恐怕除了少數幾支鮮卑精銳,沒有人是帝國軍隊的敵手,但是草原人占據著機動優勢,他們居無定所,靠著廣袤的草原擁有著巨大的戰略縱深,而帝國則不同,漫長的邊境線需要部隊駐防,幾十萬的部隊一分散到地方,兵力就顯得不足,而草原民族則可以憑借其在馬匹數量上的優勢,隨時集合大軍選擇進攻點,這是帝國麵對草原,采取防禦策略時最大的劣勢,隻有像孝武皇帝時期以騎製騎,采取主動進攻的策略,才是有效的方法。

劉宏曾經調閱過帝國開國初年一些殘存的邊事竹簡,在孝武皇帝以前,單論戰力,孝文皇帝和孝景皇帝時代的帝國士兵也絕對淩駕於匈奴之上,可是分散的兵力使得他們麵對匈奴時,往往以一敵十,在匈奴騎兵的機動優勢下,才導致戰敗,而匈奴人所謂的勇武不過是屠殺邊地手無寸鐵的帝國百姓而已。

現在可不是以前,劉宏看著北疆地圖上鮮卑控製的草原露出了冷笑,他不願意提前開戰,是不想妨礙到帝國經濟的發展,可是那不代表他會容許檀石槐統一鮮卑,如果宇文莫槐真地死了,那麽他絕對會從來年開始對鮮卑人發動先發製人的進攻,與其讓鮮卑人來騷擾邊境,不如帝國率先出擊,削減其戰爭潛力。

轉過身,劉宏舒展著身子,拿起了一旁刀架上的軍刀,握著龍形刀柄,拔出了透著寒芒的刀鋒,看著刀身上映照出的冷冽眼神,劉宏知道這十三年來,自己一直壓抑的戰鬥欲望已經到了崩潰邊緣,十九歲的他現在的實力已經完全超越了前世,最近幾次和王越以及童淵的比試裏,他幾乎差點就傷到他們。

一道刀芒在空中撕裂,劉宏看著被從中分成兩半的刀架,回刀入鞘後,走向了寢宮。

張讓看著天子的背影,抹去了額頭上的冷汗,最近這幾個月,他跟在天子身邊,每天都是膽顫心驚的,雖然說天子在人前沒什麽兩樣,可是像這樣一個人在禦書房的時候,那種森冷的殺氣讓他連口大氣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