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隸貿易豐厚的利潤讓南匈奴人如同見了血的餓狼一樣,開始瘋狂地對鮮卑的零散部落進行掠奪,左右賢王,左右穀蠡王,左右日逐王,左右溫禹王,左右漸將王這些南匈奴的顯貴們紛紛都是帶兵大肆捕奴。

並州,羽林第十二軍團駐地,段熲看著從雒陽下達的一係列詔令,皺起了眉頭,雖然他和皇甫規還有楊賜等人沒什麽交情,可是對於他們的德行品格,他還是佩服的,不過這一次樞密院和內閣省一起製定的計劃,怎麽看都稱得上陰險毒辣,和他們平素的為人完全不符。

“將軍,為政者無私德,尤其是軍國大事,首先考慮得隻有國之利益而已。”荀攸對於段熲手裏整份計劃的內容並不陌生,因為那本就是大風和文淵的核心成員根據所學不斷修正的一份計劃,本來應該是在徹底擊垮鮮卑人以後用於草原的,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被提前使用了,裏麵通過貿易經濟控製,文化侵蝕滲透,在草原製造民族糾紛以及各種看不到的軟刀子手段若是放在以前,是讓人難以想象的,不過在細柳營裏,這種方式得到了推崇,明明有更高效率的方法而不使用,而要讓無數士兵流血去贏取勝利,不僅是一種愚蠢的行為,更是對帝國的犯罪。

“為政者無私德。”段熲放下手裏的計劃,朝荀攸道,“說實話,能讓皇甫規和楊賜,橋玄他們同意這個計劃,應該不是件容易事吧?”

“將軍錯了。”荀攸搖起了頭,接著想起天子曾經說過的話後道,“皇甫大人他們雖然是德高望重的君子,可是那隻是他們作為個人的私德品行而已,在軍國大事上,他們其實和將軍一樣,隻是各自的政見不同而已,但是最終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和將軍一樣,都是為了大漢。”

“都是為了大漢嗎?”段熲自語了起來,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和皇甫規還有張奐的仇怨毫無意義,不過雖然是如此,可他還是討厭兩人的做派。

“這件事,就全部交給你了。”段熲將案幾上的計劃書扔給了荀攸,他知道自己並不適合去幹這種事,戰場才是他的所長。

看著離開的段熲,荀攸拿著手裏的計劃書,覺得段熲這位帝國名將並不像原先想象中那麽難以相處,至少這位帝國名將除了有時脾氣暴躁了點,大多數時候還是很通情達理的。

就在荀攸和手下的參謀隊伍,開始對羽林第十二軍團進行參謀製度建立的時候,在幽州羽林第十三軍團的駐地,戲誌才和陳宮也在做相同的事情,隻不過兩人裏,擔任副手的陳宮一個人要幹兩個人的事情,戲誌才這個名義上的羽林第十三軍團的參謀長根本不管具體事務,每天隻是喝酒,對著沙盤研究地形,空閑時和盧植這位軍事主官下棋談天,日子倒是過得很是逍遙舒坦,唯一苦的就是陳宮這個副官。(有書友說參謀這個官名太現代化,不過實際上參謀這個官職始於唐代,比如全唐詩裏就有韓愈的《送侯參謀赴河中幕》)

對於羽林第十二軍團和第十三軍團來說,雒陽派來的名為參謀的青年軍官們並沒有受到士兵們的抵製,這些參謀軍官對於軍紀抓得極嚴,而且無論對誰都一視同仁,這一點讓他們頗為敬佩,至少這些參謀軍官來了以後,原先脾氣暴躁的上司們都是收斂了不少,至少不會隨意打罵他們。

夜晚,士兵們的營地裏,來自細柳營的青年軍官們則開始教導普通士兵們識字念書,這是他們擔負的使命,他們要教會士兵們為何而戰,盡管直接驅動士兵們作戰是豐厚的軍餉待遇,但是榮譽感依然是士兵們應該具備的品質。

對於羽林第十二,十三軍團的士兵們來說,識字念書是他們這輩子壓根沒想過的事情,他們大多數都是孝桓皇帝時期入的行伍,在涼州跟羌人打仗也隻是為了活命,建寧元年以後,涼州羌人叛亂停歇,他們幾乎都是在訓練,可是軍餉卻從來都是按時發放,讓他們的家人得以過上比普通人好過得多的日子,對這些士兵們來說,天子和朝廷給他們這樣的待遇足以讓他們為之死戰。

“大漢!”指著漆成黑色的木板上寫出的兩個字,陳宮教著底下的一群隊率級以上的軍官根據上麵注出的訓讀音符,拚讀出這兩個字來。

“大漢!”羽林第十三軍團的軍官們拚讀出了這兩個字,原本按照規矩,他們應該和自己麾下的下級軍官還有士兵一起接受所在隊伍的參謀課程,不過這些中高級軍官們不想在部下麵前丟臉,於是直接找到了陳宮這位軍團副參謀長。

雖然戲誌才曾對陳宮表示他可以幫忙分擔一下這個重任,不過陳宮一想到戲誌才隨身不離左右的酒壺,就直接推辭了這位好友兼上司的自薦,認為他還是和盧植這位主將喝酒下棋,沒事時研究沙盤比較好。

整個帝國軍隊的文盲率高達九成以上,這是陳宮和其他細柳營出身的參謀們早就清楚的現實,可是當他們來到羽林第十二,十三軍團以後,才知道不光是士兵,基本上原邊境部隊出身的兩支軍團裏,各級軍官裏能識字念書的也少得可憐,能看懂地圖和複雜一些作戰圖表幾乎可以用鳳毛麟角來形容。

麵對這樣的現實,陳宮和細柳營出身的參謀們才知道為什麽那些調往郡國兵部隊,現在改為折衝府的同僚們給他們寫的信裏那種流露出的痛苦是多麽的準確。

當羽林第十二軍,第十三軍團在接受著參謀製度帶來的改變時,草原上已經是劍拔弩張,風雨欲來,在南匈奴人近乎瘋狂的捕奴下,生活在靠近南匈奴以及長城附近的鮮卑部落像野草一樣被清除得幹幹淨淨。

檀石槐原本打算拉攏南匈奴人一起劫掠漢國邊境,可是卻怎麽也想不到漢人居然用奴隸貿易那麽卑鄙的辦法直接徹底把南匈奴綁上了其戰車,現在鮮卑的處境又差不多回到了以前,現在漢國的邊境線上,羌人被打得無力再起,南匈奴和南烏丸徹底倒向漢國,漢人已經成功分化瓦解了整個草原。

彈汗山,高柳王庭,鮮卑各部的大人們都到齊了,他們知道檀石槐在宇文莫槐死後召集他們是為了什麽,最近南匈奴在漢人的支持下,實在是太過猖狂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就有近百個部落遭了殃,雖說隻是些附冀他們鮮卑人的中小部落,可是南匈奴人這麽幹,無疑是在打他們的臉。

“南匈奴如今已經成了漢國的一條惡犬。”檀石槐看著在座的各部大人道,漢國和南匈奴的貿易條約讓他們明白拉攏南匈奴已經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草原各部族一起搶掠漢國,本來就是為了生存,現在漢國沿長城一線加強了軍備,對於如今處在草原處於頹勢的南匈奴來說,和他們一起去搶掠漢國,根本沒有多少好處,反倒是現在漢國提出的奴隸貿易讓他們可以輕鬆地得到各種奢侈品和物資。

“豈止是南匈奴人,烏丸人也一樣。”在坐的各部大人中,和南烏丸接壤的素利也是冷聲道,他一旁的彌加、闕機也是露出了一臉恨色,現在的南烏丸投靠漢國比南匈奴還徹底,而最可恨的還是漢國,這些以前一貫看不起他們草原人的漢國居然大方地接納了南烏丸人。

“漢國如今的天子是個雄才大略的人物。”坐在檀石槐下首的慕容平沉聲道,他是整個鮮卑唯一可以威脅檀石槐地位的人,就算是檀石槐也對他高看一眼,認為若沒有自己,鮮卑大王必是此人。

“哦,何以見得?”檀石槐看著帳內各部大人看向慕容平,眼眯了起來。

“不瞞大王,我前日抓了幾個烏丸細作,從他們口裏問到不少東西。”慕容平答道,“如今南烏丸已經內附漢國,被漢國分為十三部,十三部大人各自被封爵,並且編寫了族譜,而其所屬的部眾也都編入了漢國的戶籍,如今烏丸人已經都是漢人了。”

“那些烏丸人怎麽肯自稱漢人?”其他鮮卑大人們都是皺緊了眉頭,更有幾個失聲道。

“漢國的天子在幽州給烏丸人劃定了牧場,又嚴令官吏不得歧視烏丸人,而十三部大人封爵以後,更是賜下錢財無數,他們的子侄也都被接去雒陽上學。”說到這裏,慕容平不由歎道,“如今漢國天子已經放了話,不跟咱們鮮卑人通商貿,卻獨獨跟南匈奴,烏丸大肆貿易,分明是在孤立我們。”

“可惡,漢國天子欺人太甚。”在座的鮮卑各部大人都是臉色陰沉了下來,漢國完全斷絕跟他們的貿易,根本就是在把他們往死路上逼。

“都別吵了。”看著各部大人,檀石槐開了口,“漢國是鐵了心要滅我鮮卑,我們不能坐以待斃,這一次我們要徹底擊垮南匈奴,先斷漢國一臂。”

聽著檀石槐的話,各部大人都是明白他的意思,現在南匈奴又像以前漢國勢大時,當起了為漢國守邊的看門狗,他們要劫掠漢國,就要先把南匈奴和烏丸給消滅掉。

“慕容平,南匈奴人就交給你了。”檀石槐看向了慕容平,對他來說,南匈奴雖然衰敗,可是實力猶存,正好用來削弱慕容平,鮮卑要獲取和漢國對抗的本錢,就必須成為一個真正的國家。

“是,大王。”慕容平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畢竟這次南匈奴人是在挑戰整個鮮卑,如果他推辭,無疑會讓自己的聲望大跌。

各部大人離開後,檀石槐看向了自己身後穿著侍衛服的韓遂問道,“韓先生,你覺得漢國究竟會不會看著我們消滅南匈奴?”

“這個臣也猜不到。”自從涼州逃出,韓遂就投靠了檀石槐,而失去了首席謀士的檀石槐在和韓遂這個逃亡者一番交談後,將智計出眾的韓遂作為了自己新的首席謀士,但凡軍國大事都讓他參與。

“不過如今在並州駐紮的是段熲所部,以此人習性,若是慕容大人與南匈奴交戰,恐怕他會伺機而動。”韓遂在涼州長大,對於段熲自然了解不過,當年段熲為了伏擊羌人,甚至幹過矯詔的事情,這個人一遇到打仗的事情,完全不會顧及到其他事情。

“段熲之名,本王也有所耳聞!”檀石槐的目光一沉,段熲在涼州殺得羌人血流成河,有殺神之稱,是和張奐齊名的漢國名將,“你認為他和慕容平對陣,誰會贏?”

“大王,慕容大人雖強,可是和段熲相比,除非慕容大人的兵力是他的三倍以上,否則絕不是段熲對手。”韓遂對於段熲的強悍最為清楚不過,當年涼州作亂的羌人部落隻要被他盯上,沒有一個能逃脫。

“跟你打個賭如何?”檀石槐笑了起來,段熲的確算得上是名將,不過草原不是涼州,他們鮮卑人也不是羌人,“本王賭慕容平至少能用他的本部兵馬和段熲戰個平手。”

“大王,臣可沒什麽賭本。”韓遂笑了起來,說起來檀石槐身上的確有著王者氣度,因此現在他倒也是一門心思地為檀石槐出謀劃策。

“那就算了。”檀石槐也笑了起來,“不過本王還是那句話,慕容平不比段熲差。”

慕容平很快就召集了本部的兵馬,整個慕容部十萬多人,真正算得上的能戰之兵,不過一萬三千人,其中慕容本家子弟三千人便是他能對抗檀石槐的本錢,拿來對付南匈奴人倒是有些小題大作了。

得到慕容平出兵的消息後,檀石槐笑了起來,這個慕容平不愧是個人才,居然那麽快就出兵,看起來他是要借著這一戰提升自己的名望,不過漢國可是不會坐視你那麽輕易地滅了南匈奴的,漢國的涼州名將段熲可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

三天後,慕容平帶著慕容部一萬三千大軍出現在了和南匈奴接壤的草原上,南匈奴真正的戰兵絕不超過五萬,如今他們分散四處劫掠,正給了他各個擊破的機會。

距離慕容平二十裏處的地方,左賢王呼征帶著他的五千士兵驅趕著兩千名抓來的鮮卑奴隸往回趕著,雖然他不喜歡父親對漢國謙恭的樣子,可是漢國的各種奢侈物是他所喜歡的,尤其是烈酒。

南匈奴的士兵們嬉笑著,完全沒有半點警戒,一路上不時有人拖著搶來的女人按倒在草地上幹起來,反正這些女人到最後都是要拿去換酒的,還不如現在玩個痛快,對於如今大多數的南匈奴士兵來說,烈酒的魅力更甚於女人。

緩慢前行的南匈奴軍隊根本不知道就在他們的前方,鮮卑人已經布下了伏擊圈,正安靜地等待著他們自投羅網。

幾個穿著南匈奴服飾的慕容家斥候,甚至大膽地在距離南匈奴軍隊不遠處的地方晃悠,以確認這支南匈奴軍隊的人數。

得到斥候報告的慕容平在知道自己等到的這支南匈奴軍隊居然是左賢王所部,不由喜出望外,左賢王在南匈奴地位僅次於單於,若是能活捉的話,對南匈奴人是個巨大的士氣打擊。

騎在高大的駿馬背上,呼征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仍舊不緊不慢地帶著部隊前進,這段日子的搶掠,讓他沉侵在部下吹噓的勝利中,仿佛自己成了能夠振興南匈奴的英雄。

就在呼征的幾個部下說著討好的話時,呼征忽然勒住了馬韁,天上低飛掠過的蒼鷹引起了他的注意,“全軍戒備!”呼征高喊了起來,雖然呼征傲慢易怒,而且性子桀驁不遜,不過他能成為左賢王也不是沒有本事。

隱藏在遠處的慕容平看著忽然停下隊伍,而顯得混亂的南匈奴隊伍,果斷地下達了進攻的命令,隨著中軍射出的鳴鏑聲,呈扇形埋伏的慕容家騎兵策馬衝向了南匈奴人。

先是稀疏,接著猛然變得密集的馬蹄聲在南匈奴軍隊四周響起,慕容家的騎兵們訓練有素地開始包圍麵前這支南匈奴左賢王的部隊。

“敵襲!”的喊聲在南匈奴軍隊裏此起彼伏,驟然遭到襲擊的南匈奴士兵們慌亂不已,從四周衝出來的騎兵數目起碼過萬,兵力在他們的一倍以上。

“慌什麽,讓士兵們下馬,把那些俘虜推到外麵去做肉牆。”呼征一鞭子抽在了身旁一個慌亂的部下臉上,大喝道,此時他若是下令全軍朝一個方向突圍,雖說有點損失,但是不至於全軍覆沒,可是他舍不得那些搶掠來的奴隸和牛羊馬匹,再加上他自恃右賢王等人的部隊離他不遠,隻要他堅守住,等援兵過來,倒黴的就是這些來偷襲的鮮卑人。

看到南匈奴人沒有逃跑,而是將搶來的奴隸驅趕到外圍,結成圓陣,慕容平笑了起來,這個左賢王真是自尋死路,他以為他會顧及這些所謂的同族嗎?

由於呼征放棄了突圍,使得慕容家的騎兵順利地包圍住了他們,接著這些精於箭術的鮮卑騎兵開始策馬繞著他們跑圈射箭,絲毫不管那些被驅趕到外麵做肉牆的鮮卑人。

圓陣中央,看著鮮卑人箭如雨下,呼征的眼皮跳了起來,他沒想到這些鮮卑人居然那麽狠,毫不留情地射殺被推做肉牆的同族。

哭喊聲裏,三千鮮卑奴隸不斷倒在泥土裏,慕容家的騎兵們忠實地履行著慕容平的命令,將這些被南匈奴抓走的人全部射殺。

對慕容平來說,他是來打仗的,不是來救人的,這些人既然阻礙到他,就隻有送他們去死了,隻是短短片刻間,南匈奴軍隊布置在外圍的三千鮮卑奴隸就死傷殆盡,此時的他們隻能靠手裏的盾牌抵擋著鮮卑人幾乎沒有停歇的箭雨。

隨著慕容平的指揮,慕容家的騎兵隊一直都壓製著南匈奴軍隊結成的圓陣,同時不斷派出騎兵隊從不同的方向衝擊南匈奴人的陣勢,隻要衝開一個缺口,這些南匈奴人就隻有任他們宰割的份而已。

圓陣中央,呼征喘著粗氣,一雙眼睛通紅,他此時才發覺自己布下的圓陣,根本難以應對鮮卑人從四麵八方發動的進攻。他不該選擇固守防禦,讓這些鮮卑人可以騎著馬輕鬆地對他們進行拋射,在射程上壓製住他們。

“該死!”呼征解下隨身的酒囊,灌了一大口烈酒後,朝身旁跑過來請示的部下大吼了起來,“讓士兵們給我頂住,右賢王的軍隊離我們不遠,隻要等右賢王過來,我們就可以把那些卑鄙的鮮卑人全部殺掉。”

呼征說得並沒有錯,隻要他能堅守到其他右賢王羌渠的部隊過來,那麽不願意硬拚的慕容平就隻有撤退,不過照眼下的局勢發展,似乎在右賢王羌渠的部隊過來之前,慕容平就能撕破他的陣勢,將他們殲滅。

呼征大口大口地灌起了烈酒,現在他完全處於了劣勢,整支部隊動彈不得,如果這個時候他下令全軍突圍,恐怕全軍陣勢立刻就會崩潰,會被已經跑起來的鮮卑騎兵輕易地擊潰殲滅,如今他隻有這樣耗著,等羌渠的援兵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