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水源而建立的大營內,慕容平看著下著陰雨的天空,嘴角露出了笑意,老天也在眷顧慕容家,南匈奴大軍報仇心切,隻是靠著一股子氣勢,如今這場大雨足以停滯他們三天的時間,讓他們的士氣消散。

距離慕容平和南匈奴紮營對峙的戰場百裏外,檀石槐帶著三萬大軍也被大雨困住了,“文約,你說段熲真會奔高柳去,而不是來救南匈奴人。”中軍大帳裏,檀石槐看著在火光映照裏顯得有些陰沉的韓遂問道。

“慕容平將左賢王的人頭掛在旗上,做得太露骨,想必他早已猜到了大王的意圖。”韓遂安靜地答道,“以段熲之能,自然看得出我們在這裏設了圈套等他踩進來,當年先零羌作亂,張奐領兵在雲陽血戰,可他硬是不救,而是直接帶軍直撲叛軍巢穴。”說到這裏,韓遂停頓了一下後問道,“大王,您覺得段熲這次會怎麽做?”

“文約,不愧是我的子房。”檀石槐拍起了手,有韓遂這個了解段熲的謀臣在,這一次段熲這個漢國名將怕是要在高柳铩羽而歸。

“大王不可掉以輕心,段熲有殺神之名,其麾下兵士凶悍至極,高柳雖然有五萬大軍相侯,若是一個不小心,還是有可能被他逃脫。”韓遂看著一臉輕鬆的檀石槐勸道,段熲給他的陰影實在太大。

“文約,你有一顆狐狸般的心,可是沒有老虎的膽魄。”檀石槐笑了起來,讓一旁的侍從給韓遂倒了一杯酒道,“我鮮卑精兵可不是涼州的那些羌人可比的,段熲隻要去了高柳,就是有去無回。”

檀石槐站了起來,目光裏透著自信,這一次他不但要滅了南匈奴,削弱慕容平,還要讓漢國知道鮮卑的軍威。

南匈奴大營裏,在連綿的陰雨下,屠特若屍逐就單於漸漸冷靜了下來,他知道自己帶了四萬大軍前來,並非明智之舉,可是如今勢成騎虎,他也隻有把這一仗打下去,現在他隻希望朝廷能盡快派兵,鮮卑人敢那麽做,就說明檀石槐已有萬全之策。

就在檀石槐,慕容平,屠特若屍逐就單於三方等待著大雨停歇的時候。雲中郡,羽林第十二軍團踏上了征途,此時從雒陽趕到的羽林第二軍團,接管了南匈奴抓來的五萬鮮卑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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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雨夜,天空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羽林第十二軍團的士兵們牽著馬,抓著前方同伴馬匹的馬尾,首尾相連地朝彈汗山的方向進發。

等到黎明,天放亮的時候,羽林第十二軍團的士兵們才翻身上馬,啃著冷硬的幹糧,就著涼水,繼續朝前進發。

荀攸騎在馬上,和身旁的參謀軍官校隊著方向,昨天的連夜行軍,讓他們偏離了一定距離,對擁有以新的繪圖法製作的行軍地圖和軍用司南的帝國軍隊來說,夜晚行軍雖然依然會有誤差,可是問題已經不大。

“怎麽樣?”段熲策馬到了荀攸身邊,說起來這些參謀軍團在製定計劃時所展現的素質讓他也感到驚訝,如果帝國的士兵素質能夠跟上這些參謀的話,帝國軍隊將是無敵的存在。

“昨夜一共行軍八十裏,我們的路線隻是偏了一點,問題不大。”荀攸答道,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天氣的原因,全軍起碼可以行軍一百三十裏,而且他們所走的是經過計算的行軍路線,實際上已經遠離了雲中郡。

“將軍,我現在擔心的是這場大雨。”看著仍在下著雨的陰霾天空,荀攸一臉的憂色,雖然雨天行軍,不虞被人發現行蹤,但是士兵們在這種天氣下行軍很容易得病,雖然說現在配備的軍醫官比以前要多,而且也帶了不少藥品,可這種非戰鬥減員對全軍來說是一種無謂的損失,應該能避免就避免。

“五十裏後全軍休息。”段熲皺了皺眉,荀攸說得話不無道理,全軍一萬多人,經不起多少損失,這種雨天,南匈奴人和鮮卑人想打也打不起來。

雨仍在繼續下著,紮下營地的羽林第十二軍團,除了放哨的士兵和執行警戒的斥候以外,其他士兵都是在軍官的帶領下,在營帳裏脫了濕掉的衣甲,擦幹身子,喝著隨身攜帶的烈酒取暖,此時已是初秋時間,連續的陰雨讓天氣變得極為寒涼。

中軍大帳內,段熲聽著荀攸報告的行軍損失數字,鬆了口氣,他堅持連夜冒雨行軍,就是為了盡快進入大草原藏身,同時不讓別人知道他的蹤跡,原本他以為像昨夜那種惡劣天氣下的強行軍,起碼要減員兩百人左右,沒想到最後隻有五十三人掉隊,不過隨軍的馬匹倒是損失了百餘匹,這次羽林第十二軍團,全軍一萬一千二百五十人出征,攜帶的馬匹卻有一萬五千匹,其中多出的馬匹便是給去高柳的偏師準備的。

“現在南匈奴的四萬大軍和鮮卑人大概在此處對峙。”荀攸指著攜帶的行軍地圖上一處南匈奴和鮮卑的邊境地區道,“這一帶地勢平坦,但是其後百裏卻是丘陵地帶,很適合藏兵,如果我們估計沒錯的話,檀石槐親自率領的主力應該就隱藏在這裏。”

“這一次我們的作戰計劃,就是以一支偏師奔襲高柳,而全軍主力則在鮮卑軍隊回師的路上埋伏。”荀攸向一眾軍官解說著段熲的軍略。

聽著荀攸的解說,一眾軍官們都是吃了一驚,原本他們以為多帶的三千多馬匹是用來備用的,沒想到是給偏師用的。

“田晏,這次偏師就由你帶領,記得靠近高柳時,多掃蕩幾個部落,補充馬匹。”段熲將帶領偏師的重任交給了跟隨自己多年的田晏。

“喏!”田晏領命後,沉默了下來,帶著三千人去高柳,可不是件輕鬆的事,雖然說檀石槐應該帶著鮮卑的主力離開了,可是以檀石槐一貫謹慎的作風,高柳不可能一點防備都沒有,若是自己不能切實地威脅到高柳,那麽這次的計謀也就失效了。

軍事會議散去後,田晏立刻去了各營挑選精銳,他也不急著出發,南匈奴四萬大軍也不是鮮卑人一下子就能打下的,等他們打得兩敗俱傷時,再替南匈奴解圍才是最好的時機。

三天後,天終於放了晴,田晏帶著挑選的三千餘精銳,人配雙馬向高柳趕去,而段熲則指揮主力緩慢地靠向南匈奴和鮮卑的主戰場。

數百裏外的草原,南匈奴大軍的營地裏,隨著一陣號角聲,兩萬士兵整裝列隊,駛出了營地,對屠特若屍逐就來說,這一仗他非打不可,雖然說他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可是若是他現在退兵,哪還有臉當什麽大單於,南匈奴也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慕容平眺望著南匈奴步騎相間的陣列,忽然覺得南匈奴還是從漢人那裏學了些本事,至少這些南匈奴的步軍陣勢看上去頗為齊整。

“大人,要不要派兵迎擊!”慕容頭和慕容野王看著遠處列好陣勢的南匈奴軍隊,一起看向了慕容平。

“他們的兵力是我們的三倍,此時又報仇心切,而且和他們硬拚,正中檀石槐下懷。”慕容平看向身後大營的方向,朝兩人道,“讓全軍守住營寨就行了!”

“可是我軍並不擅守!”慕容野王遲疑了一下後道,慕容家的騎兵在整個草原僅次於檀石槐的高柳軍,同樣都是擅長主動進攻,讓他們下馬站著挨打,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就算不擅守,也比騎著馬出去和南匈奴人對刀子好!”慕容平的麵色變得冷肅起來,“這三天的大雨下來,士兵們的弓弦早就鬆軟了下來,沒有強弓,你認為我們能占多大優勢。”

“我知道了,大人!”慕容頭和慕容野王很快就明白過來,下去傳令了,不管是他們慕容騎兵還是高柳軍,稱雄草原,靠得就是騎射之術精於其他各部,如今強弓在連日的陰雨下疲軟不堪,他們對南匈奴幾乎沒什麽優勢可言,再加上對方兵力是己方的三倍,真要硬拚起來,吃虧得也是自己。

在號角聲裏,南匈奴的士兵們策馬揮刀衝向了鮮卑人的大營,對屠特若屍逐就來說,雖然三天的大雨讓全軍原本高漲的士氣受挫,可是也不全然沒有好處,至少現在鮮卑人的弓箭起碼比平時少了一半的威力,因此他不管天剛放晴,地上泥濘不堪,調動了近一半兵力對鮮卑人發起了猛攻。

看著衝擊速度緩慢的南匈奴騎兵,慕容野王這才明白過來,積了水的草地,戰馬跑起來可沒有平時快,他們若是真地派騎兵和南匈奴人廝殺,到時一旦被南匈奴人纏上,想撤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慕容平在修建大營時,早就考慮過防守的問題,因此他也讓人造了不少的鹿角拒馬,此時慕容家的士兵便躲在鹿角和拒馬後,在百夫長的帶領下,彎弓射箭,雖然弓弦沒有平時強勁,可是下馬步射,準頭高了不少。

南匈奴騎兵麵對看似射出的密集箭矢,一頭迎了上去,同在草原生長,他們自然清楚三天的大雨對弓弦的削弱作用,因此隻是使勁地抽打馬匹,希望盡快地衝進鮮卑人的營地。

鮮卑中軍,慕容平看著己方射出的箭矢疲軟無力,不由搖了搖頭,然後看向了天空裏升起的太陽,隻要挺過今天,他就可以穩守大營。

“南匈奴的大單於,不愧是頭老狐狸。”慕容平自語起來,屠特若屍逐就那麽快就投入一半的兵力從清早就開始猛攻,可以說是擊中了他目前的軟肋。

慕容家的士兵們射出的箭矢隻是給衝來的南匈奴騎兵製造了一點麻煩而已,渾然不像平時那般犀利凶猛。隻不過南匈奴的騎兵們也不好過,麵對著平時能夠策馬越過的鹿角拒馬,在泥濘的地裏跑起來都吃力的坐騎毫無平時的神駿,最後讓他們不得不下馬步戰,和防守的慕容家士兵廝殺起來,希望能夠衝開一條道路。

南匈奴大軍的本陣裏,屠特若屍逐就單於一臉憤恨,那個慕容家的小子,也是個狡猾的家夥,把大營修建有水源的斜坡地上,怕是早就算好了一切。

“讓步軍棄盾,全壓上去。”屠特若屍逐就單於看向了身旁的新左賢王羌渠,大聲喊道,對他來說,這一仗能不能打贏,就全看今天。

“全壓上去!”羌渠也不猶豫,立刻策馬親自上了全線,雖說呼征的死和他沒關係,可是他還是怕屠特若屍逐就單於會怪罪他,因此盡管成了新的左賢王,可他依然提心吊膽。

看著南匈奴騎兵後麵,原本還保持著隊形的南匈奴步軍猛地丟了盾牌,輕裝衝了過來,慕容平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現在他最怕的就是南匈奴人跟他亂戰,死拚硬打。

這一仗若是輸了,他在鮮卑內部自然是顏麵掃地,可若是傷亡慘重地贏了,他也沒有半點好處,想到這裏,三天前還覺得老天在眷顧自己的慕容平不由憤恨起來。

南匈奴的步兵們迅速地逼近了鮮卑人的大營,這個時候慕容平就算不情願,也隻能和南匈奴人打起消耗戰來。

雖然心裏急噪,不過慕容平依然有自信能應對過去,南匈奴的四萬大軍,並不是他們大單於一個人的,隻要傷亡大了,那些南匈奴貴族自然不肯再這麽攻下去,這就是他的機會。

此時戰場遠處,帶著親兵隊伍親自來觀戰的檀石槐眺望著慕容平大營前那雜亂無序的混戰,不由朝身旁的韓遂和隨軍的幾部大人道,“看起來慕容平這一回並不好受啊!”說完,大笑了起來。

柯最、闕居也是一同笑了起來,他們也不太喜歡慕容平,這個草原有一個能壓過他們一頭的強者已經夠了,至於慕容平,若是死了那自然最好。

韓遂心底裏暗歎了一口氣,雖然說檀石槐是個王者,可惜所謂的大鮮卑依然隻是個軍事聯盟,若是遇到大漢出個昏聵天子,檀石槐和鮮卑能占些便宜,可是現在的大漢那位年輕天子可是個強橫人物,大漢自從孝文皇帝以後,凡是天子強橫的,外族可從來都沒什麽好日子過,現在鮮卑看似強盛,也不過是靠檀石槐支撐,若是檀石槐死了,恐怕鮮卑立刻就四分五裂了,用不著大漢派兵來打,他們自己就先殺起來了。

“韓先生,何故歎氣?”看到韓遂歎氣,檀石槐眉頭一皺,不由開口問道。

“我是歎慕容平不懂結營之術,才落得這般田地。”韓遂自然不會把心裏話說出來,隻是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檀石槐倒也不以為意,草原軍隊本來就不像漢軍那般紀律森嚴,而且紮營也極隨意,像慕容平這樣在大營四周設鹿角,拒馬已經算是知兵了。

柯最和闕居倒是趁勢問起韓遂結營之法來,他們以前劫掠的漢人裏,雖然也有讀過書的謀士,可是懂得兵法的不多,更遑論知道漢軍結營和隊列軍陣之道。

被柯最和闕居問道,韓遂心裏叫苦,他在涼州隻是地方豪強,雖然也看了些兵書,可也隻是些皮毛,哪裏知道大漢正規軍結營和隊列軍陣之道,隻能就著自己知道的東西胡謅瞎編,好在兩人也不懂,再加上檀石槐不願兩人知道太多,才讓韓遂避過去。

廝殺越趨慘烈,慕容騎兵不愧是草原上僅次於高柳軍的強兵,在南匈奴士兵的猛攻下頑強地堅持了下來,而這時南匈奴的貴族,如左右逐日王這些位高權重的大人都是不滿屠特若屍逐就發瘋般的命令,把自己的部隊給撤了下來。

看著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左右日逐王等人,屠特若屍逐就單於的眼神灰敗了下來,這是他早就料到的一幕,隻是沒想到那麽快。

羌渠看著那些不顧軍令,帶兵撤下來的貴族,心裏也很不是滋味,如今他是左賢王,屠特若屍逐就單於死了,他就是大單於,可是現在這大單於當了還有什麽意思,國內各部隻是名義上聽從大單於的號令,沒有朝廷壓著,恐怕這大單於也給那些貴族給廢了。(曆史上,東漢末年,南匈奴大單於幾乎成擺設是事實,還曾經有過廢除大單於,實行貴族共治的事情。)

屠特若屍逐就沒有生氣,麵對擁兵自重的各部貴族來說,他沒有多大的約束力,最後隻能無奈地下達了撤兵的命令。

眺望著如潮水般退走的南匈奴士兵,檀石槐皺緊了眉頭,屠特若屍逐就單於的命令讓他看不懂,明明隻要再加把力,就能攻破慕容家的前營,可是卻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候放棄了。

“大王,南匈奴人心不齊,屠特若屍逐就單於又沒有您這樣的威信。”韓遂搖著頭在一旁道,這原本是削弱慕容家最好的時機,若是慕容家實力大減,以檀石槐的心機手段,未必不能收服慕容平,到時有慕容家相助,檀石槐想真正一統鮮卑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這一仗,南匈奴損兵三千,而慕容平也折損了一千人,讓他大為心疼,不過讓他慶幸的是,南匈奴人果然人心不齊,那些貴族不願自己的部隊受損而撤離戰場,讓屠特若屍逐就單於不得不收兵。

“大人?”看到慕容平臉上並沒有喜色,反倒是眺望著南匈奴的大營,眼神凝重,一臉血汙的慕容野王不由開口問道。

“南匈奴的大單於是頭成精的老狐狸,我怕他已經有了退意。”慕容平緩緩開口道,不過很快他就笑了起來,如果真是那樣,該頭疼的也是檀石槐,和他沒關係,陣斬南匈奴左賢王,又打退三倍於己的南匈奴大軍,這足以讓他的名望直追檀石槐。

檀石槐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南匈奴的存在始終都是對他和鮮卑的威脅,隻要除去南匈奴,他就可以隨時帶著鮮卑的騎兵威脅漢人邊境,就算不能像以前那些劫掠,可是也能給漢國放血,讓漢國的邊境永無寧日。

戰場就是這樣,永遠都瞬息萬變,無論是慕容平,檀石槐和段熲,就算他們是名將,可是依然算盡所有的變化,屠特若屍逐就的一個決定就可能牽動整個戰局。

夜晚,屠特若屍逐就單於召集了各部貴族,“我決定撤兵。”看著在座的貴族,屠特若屍逐就單於靜靜道,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各部貴族們**了起來,他們多少猜到也許是白天的事情讓這位大單於惱火,才做出了這種決定,可現在他們若是撤兵,恐怕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你們覺得就憑我們現在的樣子,能打贏鮮卑人嗎?”屠特若屍逐就冷冷開了口,看著那些此時倒裝起英雄好漢的各部貴族道,“到明天,地就曬幹了,恐怕那些鮮卑人的弓弦也好了,到時你們誰願意當先鋒。”

聽著屠特若屍逐就的問話,各部貴族都是閉口不言,而單於庭直屬的幾個大將也是沒有開口,他們知道單於庭的直屬兵力也就一萬多人,要是他們拚掉了,恐怕大單於就更加沒有說話分量了。

“都下去吧!明天就撤兵!”屠特若屍逐就單於揮了揮手道,他知道那些各部貴族一開始都以為能輕鬆打勝這一仗,才跟他來的,但是現在踢到的卻是一塊鐵板,自然都存了保存實力的心思,如今的南匈奴已經名存實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