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北疆,長城防線,從建寧三年陸續整編的戍卒部隊總計十一餘萬人,全部進入了戰時狀態,而幽州,並州,涼州三地的邊郡也開始動員百姓撤入這五年來在各處要地修建的堡壘中,不管是段熲,盧植還是李膺,在天子和樞密院的命令下達前,他們選擇了謹慎。

雒陽,建章宮被命名為白虎節堂的偏殿內,樞密院的一眾參謀將官都是神色肅穆地等待著天子。抬頭看了眼帝座兩側的十四席位,曹操和袁紹還有孫堅等一批人都是心裏明白,內閣省的七位宰相也將列席參與會議。

“陛下駕到!”隨著宦官尖利的嗓音,跪坐的曹操等人都是一起站立起來,朝走進來的天子行了軍禮,“參見陛下!”

“諸卿免禮!”劉宏還了一禮後,坐在了帝座上,內閣省的七名宰相坐在了他的右側,而皇甫規,張奐,臧旻等幾人則坐在了左側。

“曹操!”劉宏看向了座下的親衛參軍營,羽林第十二軍團發回來的報告早已經向樞密院和近衛軍團發下,而曹操等人更是第一時間就得到了,今日他讓內閣省七相列席白虎節堂,主要便是為了借這個機會讓楊賜這些帝國的老一代官僚明白目前帝國需要的是霸權主義,而不是保守主義。

曹操應聲而起,讓人拿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地圖,向內閣省七名宰相做起了詳細解說,“自光武皇帝中興以後,帝國曾經三次奪取河中(中亞)霸權,第一次為漢元二七五年至二七六年(公元73—74年),奉車都尉竇固率同烏丸,鮮卑和羌胡輔助軍分四道出師伐北匈奴,帝國軍隊在各線俱取得勝利,其中竇固所指揮的一軍,向西北深入,直達天山,擊北匈奴呼衍王,追至蒲類海,不久雖退至天山以南,但仍置宜禾都尉之職,駐兵於伊吾(今哈密),是自王莽篡逆後帝國重新在西域取得的據點,不過孝明皇帝之後,孝章皇帝采取了和平保守的政策,不但廢西域都護,並罷駐兵車師,又罷屯田伊吾,並命令留駐於西域的班超歸國,將西域再次放棄給北匈奴。”

看著一身戎裝的曹操指著龐大的地圖上進行講述,七名不通武事的內閣省宰相都是皺起了眉頭,他們不明白天子讓這個年輕的參謀給他們說這些戰史是什麽意思,不過他們雖然心中疑惑,可還是聽了下去。

“漢元二九一年至二九三年(公元91—93年),車騎將軍竇憲合兵南匈奴,出塞三千裏,大破北匈奴,於燕然山勒石刻功,記漢威德而回。次年,竇憲兵出鎮涼州,掩擊北匈奴之守伊吾者,複取其地,並經營西域,此時帝國本可以招降北匈奴,不過卻因為南匈奴的破壞而作罷,之後竇憲再次派兵出擊北匈奴,斬獲甚眾,出塞五千裏而還。當時南匈奴曾渴望重新並有北匈奴故地,被竇憲所阻,最後帝國的北方形成了南匈奴,北匈奴,鮮卑三足鼎立的態勢。班超死後,帝國再次失去了對西域的控製權,而北匈奴亦再度卷土重來,直到班超之子班勇重新經營西域,於漢元三二一年至三二九年(公元119—127年),帝國才再次擊敗北匈奴,迫使其西遁,不複出現。這三次大戰,帝國每次都取得了勝利,可是卻都不能長久。”

曹操說完以後,恭敬地退下了,而這時楊賜,橋玄,陳球等人都是皺緊了眉頭,他們已經聽出了話裏的深意,西域對帝國非常重要,帝國三次取得西域,又三次失去西域,其後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如今鮮卑占據北匈奴故地,自孝桓皇帝年間,便屢屢侵略邊境,荼毒百姓。”劉宏終於開了口,冷漠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心驚。

“當年破胡壯侯陳湯曾有‘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之語,難道到了本朝,諸卿都忘了嗎?”劉宏知道,對於楊賜等人來說,更加傾向於堅守長城,扶植南匈奴和烏丸對付鮮卑,可是這種政策已經被證明是失敗的,當年為了對付北匈奴,帝國扶植了鮮卑,結果是鮮卑取北匈奴而代之,其凶殘甚至超過了北匈奴,而且現在的南匈奴根本沒有扶植的價值。

聽著天子冷而含威的話語,在座的樞密院將官參謀都是起身高呼原提師蕩平草原,滅鮮卑以彰漢威,讓在座的楊賜,橋玄等人都是暗自驚心,他們當然知道這是天子在逼他們表態,雖然天子是整個帝國的獨裁者,即使繞過他們同樣可以對鮮卑發動戰爭,不過天子顯然不願意違反自己定下的規矩,樞密院雖掌兵事,可是想要發兵,依然需要得到內閣省的同意,劉宏不能肯定自己的後代會否如自己一般出色,所以他必須做出榜樣,至少他不能破壞自己定出的製度。

楊賜等人並沒有猶豫多久,立刻便奏請天子下達對鮮卑討伐的詔書,他們明白天子真實意圖是將西域並入帝國的版圖,而不是像過去那樣得而複失,鮮卑隻是附帶的一個借口,以帝國目前的態勢,最多十年就能把鮮卑逼死。

內閣省通過了開戰的詔令以後,接下來便是樞密院的事情,楊賜等人退出了白虎節堂,具體的作戰事宜,即使以他們宰相之尊也是不能幹涉的。

七位宰相離開後,殿內所有的宦官宮人都被斥退,整個白虎節堂內,隻剩下皇甫規,曹操等人,大殿正中,巨大的沙盤旁,劉宏指著雲中郡附近道,“朕本欲借南匈奴削弱鮮卑,卻沒想到南匈奴如此不濟。”說話間,劉宏向眾人透露出,他打算趁此機會徹底滅亡南匈奴的打算,“如今南匈奴人丁不過四十萬,貴族貪殘懦弱,實乃天賜良機。”

自南匈奴歸附後,雖時有反叛,但是帝國過去一直都是對其撫恤有加,即使如孝武皇帝,當時有大臣勸其趁南匈奴投順時滅其族以絕後患,也是斷然拒絕,反施以懷柔,而劉宏和以前曆代的天子不同,他根本不重視在這一方麵的名譽,而細柳營自少年時代起便在封閉環境下受到熏陶的曹操等人也是秉持了相同的信念,隻要於國家有利,個人榮辱當置之度外。

雖然皇甫規,張奐,臧旻這樣的老一代將領雖然有些覺得趁此時吞並南匈奴,從道義上實在說不過去,不過天子說得不錯,放任南匈奴獨立,始終都是禍患,南匈奴自歸附後,也不過是帝國強勢時附翼服從,帝國衰弱時則侵擾邊境,帝國現在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劉宏最痛恨的莫過於帝國寬容敵人的傳統,無論是南匈奴,還是北匈奴,過去隻需要一次血腥殘忍的背信棄義,就可以徹底鏟除後患,可是除了少數人,其他人卻都是講究起仁恕來,就連孝武皇帝也一樣。不過這種傳統對劉宏來說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帝國過去累積的良好口碑足以讓他可以成功地欺騙南匈奴人。(唐初突厥也是李世民為了彰顯所謂的明君氣度而罷魏征之議,導致自己死後,突厥再次作亂。)

十天後,劉宏通過樞密院下達的密詔到達了羽林第十二軍團駐地,而曹操也帶著一批參謀官作為天子親命使節前往並州處理南匈奴事宜。

夜晚,段熲軍帳內,荀攸看著樞密院下達的詔書,皺眉不語,天子並沒有怪罪他們,隻是讓他們配合之後趕來的曹操,這讓他很是奇怪,不知道天子和樞密院這次究竟打算怎麽處置眼下的局勢,此時已是秋季,檀石槐集結起了六萬軍隊,壓在和南匈奴的邊境線上,一直按兵不動,而單於庭的局勢則在惡化,由於幽,並,涼三州都進入了戰時狀態,而沒有朝廷的命令,長城一線的帝國軍隊都是拒絕了南匈奴的一些部落進入長城的要求,因此導致了一些南匈奴部落轉而投靠鮮卑,現在南匈奴內部也有了投靠鮮卑的聲音。

若是不能盡快實施對策,荀攸恐怕南匈奴會徹底倒向鮮卑,在草原上,實力代表一切,所謂的深仇大恨,至死方休隻是一個笑話,南匈奴不過是在帝國重新強盛後,不甘屈從於鮮卑才投靠帝國,根本談不上什麽真心,現在檀石槐親引大軍,又放話說隻要南匈奴願意臣服於他,便既往不咎,以南匈奴現在的狀況,情況著實不容樂觀。

段熲倒是沒有荀攸想得那麽多,雖然和檀石槐碰上的那一場遭遇戰打得頗為鬱悶,可是也讓他算出了檀石槐和鮮卑的實力,檀石槐號稱擁兵十萬,可真正拿得出手的騎兵部隊絕不超過六萬,能和帝國騎兵部隊抗衡的也就他的高柳軍和慕容家的騎兵,隻要帝國出動三萬以上的騎兵部隊,憑借新的騎兵裝備,一場會戰就能擊潰檀石槐。

五天後,曹操帶著一幫參謀官趕到了並州,而他們帶給駐紮在並州的兩支羽林軍團的命令是,嚴密封鎖長城防線。

羽林第二軍團原本是派往並州接管五萬鮮卑奴隸,而現在五萬奴隸中近兩萬的女子已經被分派給遷入並州的獨身男子為妻,剩下的三萬精壯則被分批帶入了內地作為奴工挖掘運河,修建馳道。現在帝國在並州屯駐的兵力可以說是除了雒陽以外最雄厚的地方。

九月二十七,曹操在段熲派兵護送下到達了南匈奴單於庭,此時南匈奴早已是人心惶惶,雖然單於庭再次聚集起了五萬大軍,可是就曹操所見,這裏麵能作戰的士兵連一半都不到,而且最重要的是,南匈奴的高層對於戰爭的態度並不堅決,檀石槐作為自匈奴冒頓單於之後最傑出的人物,其政治眼光比起草原大多數部落的首領要強得多,現在他就是要靠兵勢逼迫南匈奴倒向他,從而瓦解帝國孤立鮮卑的政策。

騎在馬上,曹操看著北麵檀石槐屯兵的方向,臉上露出了一抹冷酷的笑容,帝國今後需要的勞工不少,這些鮮卑人便是最好的奴隸,當然南匈奴人也不錯,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法家信徒,曹操一向在這種事情上不會有多餘而且無謂的感情。

屠特若屍逐就單於對於曹操的到來抱有一定的期望,和慕容平的一戰,幾乎耗盡了他的精力,若不是當時朝廷軍隊裏的醫官,恐怕他早已死了。

曹操是在病榻上見到屠特若屍逐就單於的,當然此時他所扮演的角色是帶給南匈奴希望的朝廷使節。“大單於請寬心,天子已經決定讓貴部進入長城,並在並州劃出了地方供貴部放牧。”曹操笑道,長期和袁紹在一起的他一旦做起偽來,看上去也是像極了一個謙謙君子。

“如此就太好了,請替我轉達向天子的謝意。”屠特若屍逐就單於強撐著起身朝曹操道,檀石槐和他的鮮卑大軍一直壓在邊境線上著實讓他心裏難安,如今朝廷肯接納他們遷入並州,實在是讓他鬆了口氣。

“隻是不知道天子對我南匈奴可有何要求?”屠特若屍逐就單於不是冒失的青年,在被身旁的近侍扶著靠上背靠後,他看向了麵前年輕的朝廷使節問道,他相信朝廷是不可能沒有一點條件的。

“也沒什麽太大的要求,隻是希望貴部遷入並州後,能接受朝廷的治理。”曹操輕描淡寫地說道,接著說出了幾條條款,當然南匈奴大單於的位置仍然保存,隻是依然要向朝廷稱臣,此外最重要的便是希望削減南匈奴的貴族數目。

屠特若屍逐就單於聽著那條朝廷想削減貴族數目的條件,皺緊了眉頭,支撐起南匈奴的便是這些貴族,不過現在看起來那些貴族對南匈奴造成的危害更大,這一次他兵敗如此之慘,說起來便是因為這些貴族。

看著沉默不語的屠特若屍逐就單於,曹操雖然依舊臉上帶著笑意,可是心底裏已經將屠特若屍逐就單於歸入了死人名單,帝國不需要太過有主見的單於,帝國需要的隻是一個聽話的傀儡。不過曹操並不擔心屠特若屍逐就單於會拒絕自己,因為在帝國和鮮卑之間,無疑帝國對南匈奴人更具吸引力,投靠鮮卑的話,先不說南匈奴人心理上不能接受,更重要的是鮮卑不能給南匈奴人實質上的好處。

“大單於慢慢靜養,不必忙著答複。”曹操最後離開了單於的王帳,對他來說,屠特若屍逐就單於並不重要,真正值得接觸的人是現在的左賢王羌渠,這位屠特若屍逐就單於死後的繼承者,從密諜司的情報來看,這位左賢王大人無疑是個很識時務的人,當然最讓曹操欣賞的一點是,這位左賢王是個親漢人士,他的兩個兒子現在都在雒陽太學接受教導。

吞並南匈奴,確切地說是肢解南匈奴無疑需要南匈奴高層貴族的配合,而拉攏一批打擊一批則是最有效的辦法,隻是選擇的對象必須慎重,這是曹操離開南匈奴前,從天子那裏得到的指示,就目前整個南匈奴的情況來看,左賢王羌渠是最好的選擇,第一他是名正言順的單於繼承者,第二他在此前和鮮卑人的戰爭裏表現的很差,換言之他在南匈奴各大貴族眼中威望還不如屠特若屍逐就,這樣的一個人最適合拉攏。

當屬下通稟朝廷派來的使節求見時,羌渠親自出帳迎接了,和他的兄長屠特若屍逐就單於親自帶兵三千斷後跟慕容家騎兵以及高柳軍血戰而重新博得各部的敬重不同,帶領大軍後撤卻被鮮卑人擊潰的他現在聲望大跌,若不是眼下他手裏的軍隊最多,恐怕他的左賢王位置也已經不保了。對羌渠來說,現在能保住他地位的就隻有朝廷和天子。

看到羌渠,曹操知道這位左賢王是個聰明人,當即便露出了笑臉,和羌渠有說有笑的進了帳篷,對於羌渠的試探,他直接說出了隻有單於才應該知道的事情,包括帝國不願意南匈奴保留太多的貴族。

“左賢王大人,您應該知道,一旦貴部遷入並州,天子肯定要對各部貴族進行賞賜,這可是筆不小的負擔,而且貴部的一些貴族對於帝國並不是太友好。”曹操和羌渠一邊喝著酒,一邊說道,接著他翻起了舊賬,建寧元年以前,曾經侵擾過帝國邊境的南匈奴幾個大部都被曹操點了名,事實上要在南匈奴裏找出一支從未搶掠過帝國邊境村莊的部落是不可能的。

羌渠對此當然心知肚明,他也明白朝廷其實是不願那些大部落在遷入並州後繼續存在,不過他倒是沒有像屠特若屍逐就單於那般猶豫,直接擂著胸膛說這些人早就該給滅了,對羌渠而言,以他目前在南匈奴的威望勢力,即使他當上了大單於,這些大部落的貴族也未必會對他有多少敬意,說起來現在的南匈奴不過是名義上單於統治,實際上威權大不如昔。

曹操有心,羌渠有意,兩人一拍即合,對曹操來說,羌渠是帝國在南匈奴問題上最好的代理人,而對羌渠來說,有朝廷的支持,單於的位子非他莫數。很快兩人便談下了密約,當然這一切都是要在南匈奴遷入並州後才管用,不過兩人並不擔心屠特若屍逐就單於會拒絕遷入並州的建議。

在考慮再三之後,屠特若屍逐就單於決定內遷並州,和投靠鮮卑相比,歸順朝廷對南匈奴更為有利,至少朝廷有能力養活四十萬族人,而鮮卑人則做不到這一點。至於朝廷要除去的那些貴族,他也隻有犧牲他們了,而且在他心裏,這些貴族對南匈奴來說未必是件好事,當然屠特若屍逐就單於也向曹操提出了他的要求,他希望朝廷能支持他立自己的孫子做左賢王,他不打算讓羌渠這個兄弟接任單於位,曹操自然是答應了下來,不過轉口就告訴了羌渠,使得羌渠也更加堅定了對付自己兄長的念頭。

既然南匈奴同意內遷,那麽接下來曹操所要麵對的問題便是壓在南匈奴邊境線上的六萬鮮卑大軍,並州的駐軍隻有一支軍團可以抽調出來,加上南匈奴的五萬大軍倒也和鮮卑人勢均力敵,不過曹操知道若是檀石槐全力進攻的話,至少能讓南匈奴在退入長城時損失十萬人,對於已經把南匈奴看做帝國財產的曹操來說,他絕不允許遭受到這樣的損失,因此他勸說屠特若屍逐就單於將軍隊指揮權交給他。

麵對曹操的說辭,屠特若屍逐就單於猶豫了一會之後,便將目前單於庭五萬大軍的指揮權交給了曹操,實際上他也無法信任單於庭內的將領有誰能跟檀石槐對抗,眼下他隻有相信曹操和朝廷軍隊能夠擋住鮮卑人,讓族人可以安全地撤入長城。

夜晚,曹操的大帳內,易裝而來的羌渠將他寫好的軍隊名單交給了曹操,對於某些親自帶兵的大貴族,在戰場上除去他們是最好的辦法。

“左賢王大人,我保證您會得到您應有的地位。”對於羌渠,曹操並不吝惜自己的好話和安撫,這位左賢王的確幫了他很大的忙,至少他手裏的這份軍隊裏的貴族名單省了他很多事情,雖然不排除羌渠有公報私仇的嫌疑,不過他不在乎,若不是條件所限,他更希望能一舉鏟除南匈奴所有的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