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城內,繁華如錦的街道上,人聲鼎沸,原本過去隨處可見的乞丐都已經不見,自從建寧三年以後,劉宏開始暗底下吸納雒陽城內的流民進入自己名下開辦的各處工坊,陸續幾年下來到也解決了數萬人的生機,再加上他限製外地人口湧入雒陽,才有了雒陽今日的局麵。

盡管帝都的人口在某一方麵代表了帝國的實力,但是劉宏卻更看重人口素質,在這個生產力並不發達的時代,一座擁有龐大人口的帝都對物資的消耗是驚人的,劉宏早就讓太學裏專門負責人口研究的學者研究過,以帝國目前的實力,雒陽的人口一旦超過三十萬就會出現很多問題,而最理想的數值則在刨除駐軍以後,在二十萬上下浮動,而現在雒陽的人口根據統計,在二十三萬左右,控製得還算不錯。

作為帝都,雒陽城的格局和光武皇帝中興前的長安不同,雒陽占地最為廣大的外城並沒有城牆護衛,因此這也給劉宏重新規劃整個帝都提供了方便,當然在目前的情況下他還沒有打算立馬進行這項龐大的工程,不過新帝都的區域規劃和建築圖紙已經交給太學和工部聯手進行起來。

行走在大街上,劉宏很滿意雒陽的改變,獨裁和集權製度的好處就在於此,在強人政治下,行政將擁有最高的效率,而劉宏對雒陽的控製是全方位的,曾經雒陽城如蛛網般複雜的幫會在他的鐵腕打擊下,全部都被清剿幹淨,取而代之的是隸屬於他的人馬,從明到暗,一切都在他的控製裏,而自從橋玄因為侄子牽連辭去宰相之位的事件後,劉宏就加強了對雒陽以及司隸地區的官吏監督,官員的瀆職和貪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源於縱容,劉宏唯一慶幸的是自己處於帝製的獨裁時代,同時也是豪族政治向士族官僚政治轉變的時代,舊有的秩序瓦解,新秩序正在構建,站在權力的金子塔尖的他可以處罰那些瀆職,貪墨的官員。

劉宏曾經所在的時代,從百姓過去提到貪汙深惡痛絕到欲當貪官而不得的轉變,隻有短短的三十年而已,在他看來這一切都是一開始的不作為和縱容引起的,最後養虎為患,而他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跟在劉宏身後,難得帶著呂玲琦上街的呂布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說起來自從他進了細柳營以後,一直和高順忙著學習各種基礎課程,比起在並州的時候,更少見到妹妹。

“哥哥,這個好不好看?”走到街邊一處賣首飾的攤位前,呂玲琦拿起一枚發簪朝呂布喊了起來。

“奉先,你小妹眼光不錯!”劉宏看著呂布笑道,這一次出行,本就是他準許呂布帶著這個妹子一起來的。

呂玲琦手中的步搖本是帝國貴族婦女佩戴的飾物,不過這些年來隨著豪族政治的瓦解,民間也開始慢慢時興起來。

那首飾攤的老板看到劉宏一行人一起圍了過來,也是給嚇了一跳,先不說王越,童淵他們這些武人個個雄壯無比,光是呂布那像狼一樣的目光就讓他膽顫心驚,因此明知眼前的人非富即貴,他也不敢像往常一樣開口攬客,隻是看著呂玲琦在那裏挑首飾。

劉宏一眼掃過去,卻發現這首飾攤上的泰半首飾款式竟是仿著他名下的首飾店裏的打的,雖然手工粗燥了些,不過勝在價錢便宜。

“你這些貨色是從哪裏進來的?”拿起一支根據內宮式樣仿製的步搖,劉宏朝那小販問道,他手底下的劉氏財閥幾乎什麽生意都做,尤其是服飾首飾這塊,幾乎壟斷了整個雒陽的達官富貴圈子,現在他手裏的這枚步搖,應該上市不過半個多月,居然那麽快就有了防品,難免讓他有些吃驚。

“這些都是城西進來的。”麵對劉宏的問話,小販直接答道,同時也有些奇怪劉宏怎麽會對這些首飾有興趣。

“城西。”劉宏皺了皺眉,如果說雒陽也分三六九等,那城西便算得上是貧民窟,這幾年他靠著以工代賑,再加上發展自己名下的各種手工業,雒陽城裏雖然乞丐已經絕跡,但是貧民的數量依舊很大。

很快,劉宏便恢複了平時的冷靜,對他來說這些仿品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畢竟價格低廉,利潤不高,對他的影響不大。

呂玲琦倒是很快挑了一支步搖,而呂布自然是替這個寶貝的妹妹付了錢,隻不過他雖然生得高大俊朗,可是那眼神卻透著一股凶悍,那小販接錢的時候,手都打著顫,惹得王越和童淵在一旁偷笑,和呂布處久了,他們也知道這個高個青年其實人不錯,隻是看上去讓人害怕,那小販肯定是被他那雙狼一樣的眼睛給嚇住了。

一行人又朝前逛了起來,對劉宏來說,他在建章宮看到下麵報告從來都隻是相信一半,如果他想知道民間的真實情況,那麽最好的選擇便是自己去雒陽城裏走上一圈。

中午時分,劉宏領著一群人進了他在城中所開的英雄樓,此時這座以公開開盤下注,以比武而著稱的酒樓已經經過擴建,成了雒陽最負盛名的地方,來自各地的遊俠和高手都會來此一會天下英雄,而這處地方也有密諜司的常駐人員,負責從中甄選可以培養的人員。

二樓一處寬闊的雅間廂房裏,劉宏等人一邊飲酒,一邊看著正廳大樓內的一場比試,那場上的兩人俱是來自河北的遊俠,手上功夫相差無幾,因此你來我往的,打得也是非常好看,劉宏他們邊上廂房不時傳來叫好聲,不過在劉宏身邊呂布他們這批武人眼中,擂台上那兩名遊俠其實是在假打。

雖然是假打,可是勝在打得精彩,樓內的氣氛也給調動起來,劉宏淺笑了起來,因為這種假打本就是他的主意,為的就是吸引更多的人。

坐在哥哥身邊,才八歲的呂玲琦卻是不是偷偷地看向劉宏身邊的那兩個少年,此時這一大群人裏,也隻有這兩個少年年齡和她相近,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幾歲。

劉宏的感官敏銳,很快就察覺了呂玲琦那隱約的目光,當他發覺這個女孩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在自己身邊時,不由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此時坐在他身邊的正是他自曹操等人後,著意培養的趙雲和荀彧,此時兩人都是十三四歲,正是翩翩俊秀少年郎的年紀,最是討女孩子喜歡。

趙雲自幼習武,也很快感覺到呂玲琦看向自己的目光,當即朝這個很是純真的小女孩一笑,宛如冬日的暖陽那般溫和。

劉宏看著低頭的呂玲琦,不由笑了起來,接著朝趙雲道,“子龍,可要好好跟你師父把功夫練好了。”荀彧和趙雲跟著他時,他就直接為他們取了字。

“公子。”趙雲有些驚訝地看著天子,不明白天子有何深意。可是他哪裏知道劉宏是在為他感到惋惜,趙雲啊!你那對女孩勾魂奪魄的無暇笑容對誰用不好,卻偏偏對著呂布最疼愛的寶貝妹妹用,有如此一個強悍的大舅子在,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啊!

呂布此時也注意到了妹妹的異狀,接著看向了因為天子的話而顯得茫然的趙雲,然後又看向自己的妹妹,卻突然發現妹妹偷偷瞧了一眼這個俊秀少年,似乎明白了過來。

感覺到呂布的目光,趙雲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因為呂布看他的目光實在太過詭異,那種目光就好像是要把他趴光衣服給仔細看一遍。

看著麵前的趙雲,呂布最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對於趙雲他並不陌生,至少他就曾經聽王越提過,這個天賦極高的少年可能是他日後爭奪近衛軍首席猛將的頭號勁敵,不過對此他感到很滿意,這樣才配當他呂布的妹夫,此時的呂布根本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妹妹隻有八歲,她對趙雲隻是小女孩的好感罷了,壓根和他想的是兩碼事,可呂布哪管那麽多。

呂布朝趙雲這個自己內定的妹夫擠出了一個自認為不錯的笑容,可他那在旁人麵前仿佛永遠冷酷的麵部肌肉擠出笑容時,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個嗜血的劊子手對著待宰的囚徒揮刀時那樣猙獰。

呂布的笑容同樣落在了劉宏的眼裏,他當然知道呂布並沒有惡意,至少他能從呂布看著趙雲的眼神裏看出來,因為那種眼神分明就是在說,“還不錯,我很滿意!”

呂布的異狀很快也被別人給發現了,因為他對趙雲露出的‘猙獰’笑容是人都看得出來,這才讓呂布幡然醒悟過來,挑妹夫不是這個時候該幹的事情。

劉宏看著一頭霧水的王越和童淵他們,心裏偷笑著,可是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隻是一本正經地朝呂布身旁的女孩道,“玲琦,我讓子龍陪你玩,好不好?”

聽著天子開口說的話,趙雲一愣,他沒想到天子居然會讓他去陪一個小女孩,可是他又不能出聲反駁,畢竟在成為天子的侍從以後,他就發誓要效忠天子,唯天子之命是從。

呂玲琦自幼在狼群中長大,性子本就純真直接,因此當劉宏說完後,她想也不想地就答應了,讓呂布肯定自己的想法,妹妹果然喜歡趙雲,可憐趙雲不知道自己的一個笑容,讓自己有了一個強悍的大舅子,而他所效忠的主君,把他推入了火坑。

“子龍,以你現在的身手,缺的就是和高手過招。”劉宏看著呂玲琦,又看了眼呂布,忽地朝趙雲道,“我看你不如住到奉先家中,這樣你們兩人也可以時常切磋,對你大有好處。”

此時童淵似乎也明白了過來,在一旁點頭道,“公子說得不錯,子龍,師父沒什麽好教你的了,你就去奉先家裏住下。”繼效忠的主君後,趙雲被自己的師父再往火坑裏推了一把。

呂布眼裏已經放光了,讓趙雲住到家裏是個不錯的主意,這樣他就可以每天操練這個妹夫,他呂布的妹夫,除了他能打贏以外,其他誰都不能,當然天子除外。

見師父童淵也這樣說,趙雲倒是沒有多想,還以為天子是為自己著想,的確現在同齡人裏,沒人是他對手,能和呂布這位被盛傳為日後帝國第一猛將的人住在一起,倒也是有益於他的修煉。

“子龍,不如今天你我先過上幾招。”好戰的呂布直接朝趙雲道,他實在很想知道這個妹夫的實力現在有多少。

趙雲看向了劉宏,但是他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看似溫潤如玉的他其實也有著一顆好戰的心,劉宏自然不會阻止這場比試,同時他也很想看看被童淵稱為已經掌握其全部槍技的趙雲在招式上已經達到了一個什麽地步。

很快,王越便安排好了一切,原本要舉行的下一場打擂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趙雲和呂布的比試。二樓的顧客們雖然不滿,不過當趙雲和呂布上擂以後,不滿之聲頓時消失了,此時正是白天,擂台上多以先前那種看似精彩實則沒什麽危險的表演為主,英雄樓真正的重頭戲都在晚上,那時才是真正的生死相搏,豪客們下起注來,往往一擲千金,因此白天的客人要比晚上的客人們文雅許多,愛好也是兩般。

此時大漢的民風本就注重姿容,因此當一身白衣的趙雲翩然上台時,那些二樓的廂房裏,前來看熱鬧的富家少女們都是齊聲喝彩起來,對這些懷春少女來說,今天能看到如此俊秀的一個少年郎,算是不虛此行。

劉宏的耳力極好,聽到廂房附近不時有女子向店中夥計詢問趙雲的身份,不由朝趴在欄杆口,看著擂台的呂玲琦道,“玲琦,你希望哪個哥哥贏?”

“那當然是大哥了。”呂玲琦頭也不回地答道,她雖然對趙雲有好感,可終究此時隻是個小女孩,心裏麵還是把呂布這個大哥看得最重。

劉宏笑了起來,呂布這個撿來的妹妹還真是有趣,看起來趙雲以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呂布似乎已經認定他這個妹夫了。

趙雲手中所用的銀槍是劉宏命人特意打造,平時可拆成四截,隨身攜帶,而這一切都是出於他自己的惡趣味,為此他還為趙雲專門在西域進貢的馬匹裏挑了一匹毛色純白無暇的好馬給他當坐騎,現在擂台上一聲白衣的趙宇手握銀槍,可謂是迷死了那些少女。

呂布自幼在並州草原長大,耳目敏銳,自然聽到了二樓廂房裏那些少女對趙雲的指指點點的話語,臉色不由一沉,在他看來自己這個妹夫什麽都好,就是長得太俊秀,容易招姑娘,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呂布手中提的是英雄樓內所有的長戟,並非他自己平時所用的方天畫戟,雖然不趁手,可是他自問用來對付還未成年的趙雲,並不成問題。

“請!”兩人同時行了抱拳禮後,手中長兵指向了對方,對峙了起來,“你先出手,我讓你三招。”呂布見趙雲沒有先手攻出的意思,朝他說道。

“那就得罪了。”趙雲也知道讓呂布先手攻出不太現實,於是手中銀槍一抖,帶著鮮紅的槍纓,在空中綻放出了數朵槍花,罩向呂布。

“看起來子龍生氣了!”劉宏笑了起來,趙雲是那種傲骨內蘊的人,呂布那句讓他三招怕是讓他心中不忿,這第一槍便是童淵那套百鳥朝凰槍法裏的‘鳳點頭’殺招,可真是一點都不給呂布這個日後大舅子麵子啊!

麵對眼前突然耀出的一片絢爛槍花,呂布知道自己托大了,自己這個妹夫看上去挺文靜的一個人,沒想到一動手就那麽狠,他若真是讓他三招,恐怕會先機盡失,到時他隻有靠年齡優勢帶來的速度和力量硬壓趙雲,而這樣一來的話,也就失去了比試意義。

想到這裏,呂布不由暗罵自己作繭自縛,可他也是高傲之人,說出的話絕不肯收回,因此長戟一蕩,靠著那比野獸更靈敏的直覺封住了趙雲那虛實難測的一槍,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一槍後趙雲沒有連續攻上,而是槍勢一撤,給他留出了準備的時間後才出了第二槍。

趙雲的做法讓呂布眼神一亮,這個妹夫雖然長得小白臉了一些,可光明磊落是條好漢,不過呂布全然沒想過若不是他的眼神凶狠,此時年青的他在旁人眼中也是遭人嫉妒的小白臉。

看著趙雲那間隔的三槍,劉宏笑得更加開心,百鳥朝凰槍裏的三連殺招就這樣浪費了,不過這樣的趙雲才值得他培養。

百鳥朝凰槍,童淵耗盡畢生所創的槍法,不但威力驚人,更是一門華麗的槍法,在趙雲手中施展出來,更是惹得廂房裏的那些富家少女心存遐想。

三招過後,呂布已經認同了趙雲的實力,雖然他仍舊將自己的力量壓製在和趙雲同等的水平上,可是使出的招式卻是他自創的戟法,各種精妙的招式連環而出,和趙雲的百鳥朝凰槍不分軒輊。

擂台上,槍纓戟影,縱橫翻飛,呂布和趙雲不過短短的片刻間,便交鋒了十六合,看得擂台下圍觀的人如癡如醉,因為這一場比試雖然不算是生死相搏,但是擂台下識貨的人都看得出比武的青年和少年已經不能用年齡去衡量他們的實力,若是換了自己上去,恐怕不過十合,就要敗下陣來。

“奉先兵器上吃虧了。”劉宏一眼就看穿了刻意壓製自己力量和速度的呂布手中那杆長戟拖累了他,以呂布好戰的性格,他肯定是第一次用這種降低實力的打法,不但要分心注意自己的力量和速度,還要注意長戟在使出方天畫戟用的招式時的變化,嚴重牽扯了精力,眼下雖然看上去趙雲和他打得旗鼓相當,可是劉宏卻心知肚明,若是呂布用的是自己的方天畫戟,絕對能在招式上壓製趙雲,畢竟趙雲在實戰方麵太過欠缺經驗,不過呂布這樣做,說明他是真地十分看重趙雲,看起來他的選擇並沒有做錯。

此時擂台上,呂布靠著豐富的戰鬥經驗慢慢地開始壓製住了趙雲,雖然趙雲天賦極高,可是他也不差,在適應了一開始對壓製自身實力的不適感後,他那自創戟法中的精妙招式開始發揮了出來,而趙雲雖然把百鳥朝凰槍的招式練到了極致,可那終究不是他自己所創的槍法,同時也欠缺了戰鬥經驗,輸給呂布並不意外。

這就是一流和超一流之間的差距,看著擂台上分開的兩條人影,劉宏心裏暗道,趙雲隻有在戰場上才能真正領悟並突破百鳥朝凰槍的極限,到那個時候他才真正有資格和呂布一戰,殺戮和戰鬥永遠是武人最有效的修煉。

在劉宏,童淵等人眼中,看上去不分勝負的呂布和趙雲,其實是趙雲敗了,隻不過呂布最後一擊留了手而已。這一戰對趙雲的成長來說很重要,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和呂布之間的差距,而原本因為沒有對手而沉寂的鬥誌也開始灼燒了起來,打敗呂布成了他奮鬥的目標。

“朕先回宮了!”見證了呂布和趙雲的一戰後,劉宏忽然不想再繼續逗留下去,直接離開了已經沸騰的英雄樓,不出意外的話,第二天雒陽城裏就會傳起趙雲這個白衣銀槍的英武少年郎的事情來,現在雒陽的報紙可是最喜歡這類消息的。不過這樣一來,趙雲恐怕會被呂布這個大舅子操練得更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