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宮,禦書房內,劉宏放下了手裏花了帝國的官僚以及學者一整個冬季製定出來的計劃書,雖然他可以隻瀏覽一下總綱就可以,但是他還是花了五天時間,將這份厚達七百多頁的計劃書給看完了。

讓一旁的張讓端上一盆冷水淨麵以後,劉宏的精神才恢複了些,他花了太多精力在審閱那份計劃書上,因為他完全沒有現成的經驗和範例可以借鑒,可是他不得不去進行變革,六千萬的人口已經快接近帝國目前能夠承受的人口壓力,而且很快,六千萬的數字就會變成七千萬,八千萬甚至更多,在那之前他必須做好準備,使帝國的生產力能夠承受住人口的增長。

在帝國的官僚和學者製定的計劃書裏,以中原為基礎加強工商業發展的規劃和劉宏心裏的想法可以說是不謀而合,雖然山西的經濟在恢複,可是和繁榮了百餘年的中原地區相比,依然是大幅落後,尤其是中原地區人口稠密,建寧元年以後從中原地區遷徙的數百萬流民隻是暫時延緩了人口問題而非實質性的解決,不過卻給中原地區形成了發展工商業最好的條件,那就是足夠的多餘勞動力。

“陛下,幽州軍報。”禦書房外,趙雲從外急奔而進,手裏捧著封著火漆木盒,身上的盔甲不時有雪落下。

接過木盒,劉宏親自啟出後,放在書桌之後,便看起了盧植送來的緊急軍報,隻是數眼之後,劉宏就皺起了眉頭,年初在敦煌大破鮮卑的十萬大軍後,在從俘虜中挑選了一批人送去並州和幽州後,他就給給曹操,盧植,皇甫嵩他們下達了可以憑自己判斷對鮮卑人發動進攻的命令,意在消耗鮮卑人剩餘的實力。

不過局勢卻顯然不像他所預料的那樣,鮮卑人在損失十萬大軍後,就會陷入分崩離析,全麵轉入退守防禦的境地,手下高柳軍主力未損的檀石槐居然趁勢吞並了族中靜銳盡失的慕容等部,正式建立了鮮卑國。

檀石槐的立國在劉宏意料之外,不過他並沒有放在心上,鮮卑人和帝國的實力相差實在太大了,而且這種差距隻會越來越大。

繼續看著軍報,劉宏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入冬後,曹操和皇甫嵩仗著全軍有棉衣禦寒,領著十二軍團和十五軍團兵出長城防線,分兩路直撲鮮卑王庭,而檀石槐建鮮卑國的消息就是那時候從沿途遭遇的部落那裏打聽到的。

當時曹操和皇甫嵩都把這看做了檀石槐的狂妄之舉,沒有太過放在心上,仍舊按照出發前的計劃,從東西兩路進攻檀石槐,不過皇甫嵩帶領的十五軍團遭遇了東獵的檀石槐和高柳軍主力,最後雙方在鮮卑王庭以東百裏的地方僵持不下,曹操帶領的十二軍團則趁隙一舉攻破了鮮卑王庭,接著放走了一部分人,試圖吸引檀石槐回兵救援,給皇甫嵩以及十二軍團造出進攻的機會,可是檀石槐卻絲毫不管王庭十多萬部眾的死活,隻是憑借自己的優勢兵力拖住了皇甫嵩和十二軍團,擺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勢。

對於檀石槐的決斷,曹操則做出了劇烈的回應,為了攪亂高柳軍的軍心,他開始大規模地屠殺起鮮卑王庭內的俘虜,同時每天釋放一定的幸存者回去報信,短短的七天內,鮮卑王庭幾成一片死域,麵對冷血的曹操,檀石槐帶著五萬矢誌複仇的高柳軍回身死戰,硬生生地把曹操的十二軍團給打殘,不過卻也在銜尾追來的皇甫嵩和十五軍團的進攻下,死傷慘重,最後檀石槐隻得帶著三萬不到的殘兵,和王庭剩下的五萬老弱婦孺遁逃,而無力追擊的曹操和皇甫嵩也隻有合兵退回長城。

放下手裏的軍報,劉宏想起了被自己委以重任的曹操,這一次冬季攻勢,他和皇甫嵩定下的策略可謂淩厲至極,若不是檀石槐帶著高柳軍主力冬獵,正好發現了皇甫嵩和十五軍團,恐怕會在兩人的夾攻下,被襲殺於鮮卑王庭。之後他在攻破鮮卑王庭後,試圖調動檀石槐和高柳軍未果的情形下,悍然下令屠殺俘虜,逼得檀石槐隻能回軍血戰,不惜十二軍團的傷亡,和皇甫嵩一起把檀石槐給打殘了,更是主宰了這場戰爭的進程。

十二軍團傷亡超過七成,完好的士兵隻剩下不到三千人,堪稱帝國軍改製以來,最嚴重的損失,作為軍團指揮官的曹操不可避免地要負上責任。不過劉宏很難找到責難他的理由,這一仗直接讓檀石槐失去了統合草原的資本,雖然他還有兩萬多的軍隊,可是他的實力再也不在草原上具有壓倒性的優勢,很快草原就會陷入混戰的局麵,這可以讓他不必再為北方邊境的事務投入太多的精力。

將軍報收好,劉宏打算暫時不做任何處置,等曹操他們正式的公文報告送到樞密院的時候,再討論這個問題,不過他心裏已經是傾向於把曹操從並州調回雒陽,曹操是他目前手上最快的一柄刀,尤其是曹操在經曆了和曆史上不同的少年時代以後,在精神上更富於進攻性。雖然說在鮮卑王庭的屠殺是出於必要,可是那樣的決定不是普通的將領可以做出的。

數千公裏之外,並州,羽林第十二軍團的大營,正在寫著正式報告的曹操一臉的苦澀,他完全沒有勝利者的喜悅,他沒有想到檀石槐和高柳軍最後的反撲是如此瘋狂,他原本以為可以用屠殺摧毀高柳軍的士氣,可是結果卻恰恰相反,那些鮮卑人舍命忘死的進攻讓他損失慘重,想到陣亡的七千帝國軍士兵,他的神情也不由變得黯淡起來。

走進屋內,袁術看著曹操,知道他的心情並不好,陣亡的七千士兵不是普通人,他們全都是過去涼州軍中的精銳和這十年裏培養的精英,用這七千人可以立刻組建五支新軍團,但是現在隻是一次大戰,他們就全都倒在了冰冷的雪原上。

“士兵們怎麽樣?”看向進來的袁術,曹操開口詢問道,現在全軍剩下的五千人裏,有兩千多人再也無法踏上戰場,成了殘廢。

“情緒還算穩定。”袁術歎了口氣答道,這一次仗因為地形氣候的因素,導致全軍不能發揮自身的優勢,隻能用最直接的方式和鮮卑人死拚。

“將軍,這是我的報告。”袁術從懷裏拿出一封公文放到了曹操麵前的書桌上,作為參謀長,他的報告要和曹操的報告一起送到雒陽樞密院。

拿起袁術的報告,曹操看了一眼後,搖頭道,“你這又是何必,屠殺俘虜之事始終不是什麽好名聲?”雖然曹操知道天子是不會真地怪罪自己在鮮卑王庭的事情,可是帝國軍改製以後,天子至少在表麵上是不讚同進行屠殺這種事情的,而帝國的傳統也是如此,他出身並不算太好,倒也不在乎別人怎麽說他,可是袁術是名門之後,實在沒必要和自己扛這濫殺的屠夫名聲。

“我是軍團的參謀長,當初將軍你的決定,我也是同意的,沒道理讓將軍你一個人承擔。”在公事場合,袁術都是以將軍稱呼曹操,這共事的幾年,讓兩人少年時代的恩怨早已煙消雲散,成了好友。

袁術一點都不在乎其他人怎麽看自己,反正這些年從細柳營到並州,他已經快忘了自己是名門之後,隻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軍人,更何況家族的事情他也不想摻和,就算當了家主又怎麽樣,反倒更加不自由,還會失去軍職。

“隨你的便。”看著袁術,曹操笑了起來,接著繼續寫起了自己的報告,隻不過他還是把下達屠殺俘虜的責任全部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幽州,和曹操一起出擊檀石槐的皇甫嵩也在寫著報告,他在報告裏為曹操開脫屠殺俘虜導致十二軍團損失慘重的責任,當時若不是曹操屠殺俘虜,逼得檀石槐帶軍回王庭,到時候損失慘重的就是他和十五軍團,雖然他從小受到叔叔皇甫規的影響,認為軍人不該屠殺俘虜,可是在當時的情況下,攻破鮮卑王庭,以一個軍團控製十幾萬俘虜的曹操不那樣做的話,最後隻會導致失敗的後果。

草原上,隨著檀石槐敗走,鮮卑王庭被帝國軍夷平,近十萬人死亡,原本以鮮卑為名的草原軍事聯盟瞬間崩塌,一年之內,曾經雄踞草原霸主之位的鮮卑人損失了二十萬的人口,其中青壯士兵的數目超過十萬,可以說是徹底被擊垮,原本統一於鮮卑之名下的部落紛紛獨立,而鮮卑人中的幾個部落也是各自打出了旗號,爭奪霸主之位。

在鮮卑人勢力極盛時期被壓製的烏孫,丁零,扶餘等族也是重新殺回草原,讓局勢變得更加複雜,但是唯一一點可以確定的就是隨著敦煌戰役和冬季攻勢,帝國軍在草原的威力達到了鼎盛,沒有人再敢進犯長城三十裏範圍之內。

群雄並起,成了草原局勢最佳的寫照,不過隨著大量人口的損失,卻也削弱了帝國的封鎖效果,大量空出的牧場足以讓剩下的部落存活下來。

昭武三年,春初,帝國軍在昭武二年末發動的冬季攻勢和產生的結果通過報紙為世人所知曉,而在三月,被撤去十二軍團主將職務的曹操回京述職,而在冬季攻勢中陣亡的士兵名字也被刻入了雲台的碑刻上,舉行了盛大的祭祀儀式。

曹操最後被調入了樞密院,擔任參謀院的總參,而接替他職務的則是呂布,於是出身並州的帝國日後第一猛將再次回到了家鄉,開始以剩下的三千士兵重建十二軍團,而他的副手則由袁術換成了高順,至於袁術則去了十四軍團擔任主將,原本的代主將荀攸則回到了他所擅長的參謀職務上。

伴隨著昭武三年的改革伊始的同時,就是帝國軍的軍團數正式開始擴編為三十支,經曆過戰爭洗禮的第一,第二,第十一,十二,十五,十六等數隻軍團裏大約差不多有兩萬經驗豐富的軍人被下放到帝國各郡縣,組建羽林軍團,不過這個時候三十支羽林軍團大多都沒有滿編,人員隻有三分之一到一半,開始了訓練。

對於劉宏擴軍的計劃,內閣省並不是很理解,隨著敦煌戰役和冬季攻勢,帝國周圍已經沒有任何敢向帝國挑釁的勢力,在他們看來隻要保持北方和涼州西部的軍事實力用以經營西域就足夠了,可是劉宏用一句‘忘戰必危。’就把他們全頂回去了,軍隊可以說是劉宏的立身根本,他是絕不會放鬆對軍隊的建設的。

昭武三年開始的中原地區的工商業發展計劃,卻是進行得不如劉宏想像中那樣順利,雖然帝國商會所屬的各家工場並不缺乏勞工,但是那些豪強開辦的工場卻很難招一下子招滿人,那些普通老百姓願意到帝國商會所屬的工場做工,是因為那些地方都是屬於他名下的產業,他們相信自己這個天子。

不過還算好的是,由於先是在司隸地區發展工商業作為試點,所以這個問題及時反映到了內閣省,而劉宏也在第一時間得知。

內閣省的官署內,劉宏聽完楊賜等人的話後,皺了皺眉道,“這樣吧,讓司隸一帶平素德行良好的貴族出麵興建工場,先把架子搭起來再說,隻要不苛待做工的人員,時間長了,老百姓自然會願意去做工。”

“陛下聖明。”楊賜不失時機地在一旁道,他和橋玄雖然都是名臣,可是不代表不會說好話,更何況以天子的情況,他們便是再多說好話也不過分,隻不過天子自己倒是不太喜歡聽奉承話。

“陛下,臣以為既然要讓中原冗餘的人口轉入工商業,是不是該專門製定律法來保護那些做工的百姓。”七名宰相裏,出身徐州的陳球忽然開口道,這專門為商人製定的律法已經頒布,正在試行,他覺得如果真要讓那些百姓安心地去做工,至少這律法上得給他們做出一定的保障,現在帝國的律法執行嚴明,應該能讓不少人打消一些顧慮。

聽著陳球的話,劉宏先是一愣,接著立刻道,“朕居然疏忽了,幸虧有陳卿提醒。”說完看向楊賜道,“楊相,這立法一事,盡快辦妥。”劉宏沒有親自去製定律法的打算,楊賜他們比自己更清楚這個時代人們的生活需求。

當了十年皇帝,劉宏算是明白為什麽曆代王朝總是會在和平中走向糜爛,說實話受到生產力和科技的限製,王朝的統治階層隻要讓治下的老百姓有飯吃,不會餓死就行了,所以在沒有外敵威脅的情況下,作為統治階層的官僚係統實際要做的事情並不多,隻要按部就班地保證糧食生產就可以了,而這樣一來,作為最高統治者的皇帝對於那些千篇一律的奏章和報告自然會感到厭煩,時間長了也就怠慢國事,然後蔓延到整個官僚係統,於是吏治開始鬆弛,等到情況變得嚴重時,已經很難挽回,對於那些在宮廷裏長大的皇位繼任者很少有能力可以扭轉這種局麵,王朝就這樣逐漸走向崩潰。

作為一個工作狂,劉宏並不會出現那種怠工的消極情況,不過他同樣討厭那些千篇一律的報告,所以他總是試圖給手下的官僚找事情做,而第一個五年計劃便是如此,而情況看上去還不錯,那些年齡在五十以下的少壯派官僚對於這個龐大的計劃都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熱情,不得不說其實每一個人都有建設欲望,尤其是看到計劃中的數字在手裏完成的那種成就感,會讓很多人都感到興奮,對於帝國的官僚尤其如此。

龐大而詳細的工作計劃最大的好處,就是讓帝國的官僚們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麽,而不是像過去那樣在大多數時候無所事事,而劉宏也隻需要做好監督的職責,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其他地步。

昭武三年,原本的太學院正是被劉宏改為帝國大學,至於大學這個名字倒是鄭玄這個太學祭酒根據禮記中的大學所取,而伴隨著更名,帝國大學也正式采用了後世大學的架構,之所以沒有在一開始就使進行這一變革,是因為帝國大學的前身太學在劉宏登基之前,主要是以研究儒家典籍為主,根本沒有其他自然學科和理工科的基礎,劉宏花了近十年的時間,才讓太學裏各種學科都有人涉及,打下了結構變革的基礎,當然最重要的則是用這十年扭轉了傳統觀念中輕視自然科學的風氣。

四月,帝國大學建立的大典上,劉宏親自主持了儀式,並且兼任了帝國大學的校長,不過也隻是名義上而已,帝國大學真正的校長還是鄭玄這位原祭酒,華佗等一大批的學者也都按照各種學科劃分,為了一步到位,劉宏幾乎把自己在耶魯大學所知道的學科都在帝國大學建立了,當然涉及到電子,信息這些起碼一兩百年內不可能出現的學科被舍棄了,不過像材料研究這種學科也是有的,當然這些分科裏,學者並不多,或者嚴格意義上來說,隻是一些感興趣的愛好者,但是劉宏還是設立了學科,並且提供一定的經費給他們研究。

隨著帝國大學的建成,全民教育也被劉宏拉到了議事日程上,當然這也是第一個五年計劃裏的重點項目,另外搞教育這種事情,曆史上不管哪個王朝都是大力支持的,而且輿論也是一邊倒支持的,隻不過皇權在裏麵經常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通常表現在限定學習內容,比如科舉這種製度,可以說本是極好的製度,但是因為皇權限定了學習內容隻能是儒家典籍,還是被閹割過的,所以才導致其效果打了不少折扣。

對於教育體係,劉宏沒有想太多,六歲到十六歲設立公立學堂,參加學堂的家庭隻需要一部分的費用就可以入學,學堂提供書籍和一頓中餐,不過目前的情況也隻能在相對較富庶的地區實行,至於那些偏遠地區,一來帝國沒有那麽多的師資力量,二來那裏的首要任務是先能夠溫飽,其他事情先擺一邊,劉宏不是神仙,他能做的也是利用手中的資源一步一步發展帝國。

公立學堂,學到十六歲以後,可以開始參加每年的帝國大學入學考,考入帝國大學隻要完成學業,就可以得到做官的機會,基本上劉宏摒棄了原本曆史上的科舉製度,而是引入考試製度,要做官是嗎,先考入帝國大學,完成六年的學業,然後再參加考試,進行培訓以後才可以做官,雖然暫時還不可能完全取代目前的選官製度,不過十年以後,二十年以後,三十年以後,這種方式必然會取代現行的製度。

而帝國大學,狹義上的概念自然是指雒陽的原太學,但是從廣義上來講,日後以十三個州的監察區興建的國立大學,也屬於帝國大學的範疇,隻不過這些國立大學裏獲得做官的機會起點沒帝國大學那麽高而已。

大學和選官,從製度上來說,劉宏一步解決了,可是其真正起到作用,還要等上很長一段時間,不過相對於開放和自由的公立學堂和帝國大學體係,劉宏還建立了一種軍校體製,而這體製則是專門為帝國窮困的家庭準備,那些窮困的家庭可以把家裏年齡低於十四歲,但是養不活的孩子送到附屬各地折衝府的軍校,帝國負責養活這些孩子,而相應的這些孩子將從小被作為職業軍人培養,當然這種體製在開始時,名額不會太多,而是逐漸增多,劉宏打算利用二十年的時間,訓練一批近乎死士一樣的直屬軍隊,同時也訓練一大批術業有專攻的技術人員,為日後的海軍建設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