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月的陸地行程讓羅馬人見識到了東方帝國的繁華地區,讓佩倫尼斯感受最深刻的就是塞裏斯人建造的每一座城市都如同要塞一般,他很難想象有什麽軍隊能夠把這些城牆高達十幾尺的城市攻占下來,也許隻有塞裏斯人自己的軍隊能夠做到,不過唯一讓佩倫尼斯好過一些的是,東方帝國並不是人人都能富裕到穿著絲綢衣服,在東方帝國,絲綢同樣是一種奢侈品,隻不過價格不像羅馬那樣高到離譜。

對於同行的羅馬學者來說,他們最感興趣的是東方帝國的社會秩序,塞裏斯人將家庭美德視作信條,這讓東方帝國有著超乎想象的穩定結構,尤其是當他們知道東方帝國的皇帝近四百年來始終有一個家族傳承時,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即使羅馬從共和走向獨裁,也從沒有過真正世襲的奧古斯都,他們可以想象東方帝國的製度一旦被羅馬的政治家所知道的話,也許會有無數的人試圖建立如同東方帝國一樣的世襲皇帝國家,沒有一個人可以抵禦這種誘惑。

“秦始皇會成為元老院所有貴族都崇拜和效仿的對象,和這位東方帝國曆史上偉大的皇帝相比,亞曆山大,愷撒,屋大維在建立有效的帝國體製上,就像孩子一樣。”這是某位犬儒學派的學者在自己的記述中所寫的話,和那些將精力放在采購絲綢上的貴族不同,使團裏的羅馬學者一路上都是在各地購買書籍,雖然這些書籍的價格對於普通人來說很貴,可是對這些攜帶著大量羅馬金銀幣的學者來說,即使這些書籍再貴上十倍的價錢,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購買。

臨近雒陽的時候,每一個羅馬學者心裏麵去唯一想去的地方就隻有一處,那就是帝國大學,塞裏斯學者雲集的最高學府,那裏有三萬人的學者和學生研究著各種學術,雖然羅馬正處於五賢帝統治下的最開明時期,可是對這些羅馬學者來說,被稱為哲學家皇帝的奧古斯都在這一方麵顯然難以和東方帝國的皇帝陛下相提並論。

寬闊的官道上,劉備停下了馬匹,朝身旁的佩倫尼斯道,“我們到雒陽了。”目光中透著矜持的驕傲,他相信這世界上不會再有比雒陽更繁華的城市了,除非帝國打算再興建一座更偉大的城市。

“這真是一座壯觀的城市。”隨著越來越接近雒陽,佩倫尼斯不由自主地朝身旁的安東尼說道,羅馬同樣是座壯觀的城市,不過卻顯然沒有雒陽的建築那麽整齊,一路行來,所見到的東方帝國的城市給佩倫尼斯的感受是,塞裏斯人是一個崇尚紀律和秩序的民族。

通過雒陽城巨大的城門甬道時,佩倫尼斯覺得羅馬唯一能拿來和東方帝國的巨大建築相比的除了古希臘人留下來的遺產以外,就隻有鬥獸場了。

通過城門甬道,佩倫尼斯驚訝地發現東方帝國的首都並不像羅馬那樣擁擠,街道上雖然繁華無比,可是卻並不嘈雜,佩倫尼斯並不知道在十年前雒陽還是一座和羅馬一樣的城市,即使在白天也會有盜匪出沒,不過現在雒陽的治安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城市。

拉丁語的小聲交談中,羅馬人驚訝於雒陽的文明和富裕程度,因為他們已經進城有很長一段時間,可是沿途雖然有不少陳舊的建築,但都保養得極好,而且他們也沒有看到乞丐。

劉備把這些大部分穿著絲綢漢服的羅馬人帶進了專門接待外國使團的驛站,因為和那些小國不是一個等級的西方帝國,羅馬人受到了最高規格的接待。

“各位現在此處休息幾天,佩倫尼斯大人隨我一同入宮覲見天子吧!”把羅馬人安置在驛站以後,劉備和在驛站等候的王越一起帶著佩倫尼斯前往南宮。

對於羅馬人的到來,劉宏已經讓自己的幕僚團和內閣省根據現在的帝國經濟製定了和羅馬人的海上貿易計劃,至少在十年到十五年內,帝國是不可能和羅馬人進行大規模貿易的,一來是艦船和相關人員的缺乏,二來帝國的各種新產品首先要優先供應本土,在國內的經濟和市場成熟前,他不想因為向羅馬大量輸入貨物而導致帝國出現通貨膨脹的狀況。

坐在馬車裏,劉備向佩倫尼斯講解著宮廷的規矩,不過在是否要跪拜天子一事上,兩人出現了分歧,佩倫尼斯理解東方帝國的製度,出於私人的立場他願意以東方宮廷禮儀參拜偉大的東方皇帝,可是他現在代表的是羅馬,所以他堅持用羅馬參見奧古斯都時的禮儀向東方皇帝致敬。

最後,無法說服的劉備隻有作罷,畢竟一開始天子就允許羅馬人用他們的禮節,隻不過他自己對此感到不滿,試圖讓羅馬人按照帝國的規矩參見天子。

走入嘉德殿時,佩倫尼斯和安東尼還有隨行的羅馬人都是感到了驚訝,東方皇帝辦公的地方和希臘的宙斯神殿一樣巨大,甚至可能還更大一些。

大殿兩側的帝國官僚和軍人們看向了進殿的羅馬人,幾個曾經見過十年前那些冒充羅馬使者的希臘商人的官僚對於安東尼身上那身白色的長袍並不陌生,倒是佩倫尼斯和其他幾名代表羅馬的使者穿著的紅色袍服讓他們有些意外。

“偉大的東方皇帝,我謹代表全體羅馬人向您致以最高的尊敬。”佩倫尼斯最後沒有使用安東尼建議的稱呼,而是按自己的意思用並不是太熟練的漢語單膝跪地,以羅馬禮節向劉宏致以了敬意。

大殿兩側的帝國官僚和軍人們對於羅馬人的禮節顯然很不滿,不過既然天子已經開口為這些羅馬人賜座,他們也隻有保持了緘默。

劉宏在文武百官麵前接見佩倫尼斯,也不過是出於程序上的需要,雖然最後兩國之間一切的具體條約都會交給內閣省來操作,但是禮不可廢。

對於帝國獨有的跪坐姿態,佩倫尼斯他們這些羅馬人都是不太習慣,他們很難想象那些東方帝國的官僚和軍人是怎麽能保持這種坐姿的,雙腿傳來的酸痛讓他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回答東方皇帝的問題,不過好在東方皇帝隻是問了些有關羅馬的問題以後,便結束了這次召見。

走出大殿,佩倫尼斯聽著身旁的兩個同行學者的交談,不由苦笑了起來,也許真地像他們說的那樣塞裏斯人的這種坐姿就像印度的那些苦行者鍛煉精神的方法,有助於精心冥想。

“陛下在花園,請隨我來。”張讓看著在殿外等候的一行羅馬人,尖著嗓音道,他不明白天子為何要單獨召見這些蠻人。

雖然羅馬是一個文明的國度,不過對於習慣以世界中心自居的帝國臣民來說,中國之外,既為蠻夷,這種優越感是自炎黃時代,華夏先民不斷向外擴張,用無數勝利累積下來的。

佩倫尼斯跟在了張讓身後,走向了仿佛迷宮般的塞裏斯宮殿的花園,在初到東方帝國的時候,他曾經以為安東尼口中所說的東方帝國的朝廷是類似羅馬元老院的機構,可是他後來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麽離譜,在東方帝國,朝廷是服從於東方皇帝,而非元老院那樣可以掣肘奧古斯都。

帶著某種好奇,安東尼身後的兩名學者一路上都是觀察著帶路的帝國宦官,他們總覺得這些東方宮廷侍者有些異樣,可是卻又說不上為什麽。

片刻之後,佩倫尼斯在一處美麗的花園見到了東方皇帝,安東尼將自己定義為一個觀察者,在羅馬的時候,他曾經去過奧古斯都的宮殿和花園,很顯然他祖母的故鄉對於花園的定義和羅馬截然不同,東方的花園更加精致,同時卻又趨向於天人合一的自然之道。

佩倫尼斯並不像安東尼那樣有空去思考這些哲學問題,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該和偉大的東方皇帝交談些什麽內容。

看著在私下場合忽然以帝國的禮儀向自己行禮的佩倫尼斯,劉宏忽然對這個羅馬人有了些好感,這是個國家主義者,他在嘉德殿用羅馬式禮節向自己行禮,是因為他代表了羅馬,而在此刻他卻是以個人名義向自己致敬,不得不說羅馬的哲學家皇帝派了個很好的使團長。

“這是私下的會晤,不需要太拘謹。”劉宏讓身後隨侍的宦官為幾位羅馬人搬上了椅子,剛才在嘉德殿,他看到了他們如坐針氈的樣子。

“多謝陛下。”佩倫尼斯的口音還不是太標準,不過卻回答得很標準,雖然比不過安東尼和那些學者,可是也算不錯了。

“朕想知道,奧古斯都的身體狀況還好嗎?”劉宏看著正不知道該講些什麽話題比較好的佩倫尼斯,笑著開口問道。

佩倫尼斯愣了愣,他雖然還不能流利地使用漢語回答,但是幾個月時間下來,做到聽懂卻是可以,當聽到東方皇帝詢問奧古斯都的身體狀況時他不由有些奇怪,奧古斯都以前身體一直很好,也就是這幾年身體被繁重的戰事拖垮了。

“奧古斯都這幾年親臨前線,和日耳曼蠻族作戰,身體不是太好。”佩倫尼斯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了,然後讓安東尼代自己問出了疑惑,“陛下是如何知道奧古斯都身體不太好的?”直覺告訴佩倫尼斯,東方皇帝是知道奧古斯都的身體狀況的。

聽著年輕的學者轉述的問題,劉宏露出了讓佩倫尼斯迷惑的高深笑容,然後才回答道,“你應該知道,在大漢,我被臣民們稱為天子,是太一在人間的兒子。”

劉宏之所以如此回答,是因為他要用這個借口來掩飾他對羅馬的熟悉,同時在佩倫尼斯他們心裏營造一種神秘感,在這個科學並不昌明的時代,借神之名行事有很大的方便,尤其是對於崇拜神明的西方人而言。

就像劉宏所預料的那樣,安東尼翻譯的時候,佩倫尼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可是接下來東方皇帝忽然說出的一段拉丁文卻讓他目瞪口呆。

看著吃驚的羅馬人,劉宏用拉丁語說道,“希臘人尊宙斯為主神,你們羅馬人將宙斯之名改為朱庇特而信仰,但他們隻是父神盤古在西方的化身而已,簡單地說,他們是父神盤古的一部分,但父神盤古不是他們。”

在耶魯大學專修世界古代史的劉宏,對於古拉丁文還是有一定的底子,在羅馬人從日南郡上雒的時候,他就靠著殘存的記憶重新複習拉丁文,好在還多少記得一些,不過修辭什麽的估計就不行了,最多也就是普通交談的水準。

“這太難讓人相信了。”佩倫尼斯一臉的震驚,因為他麵前的東方皇帝居然告訴他羅馬人和整個西方所信奉的主神隻是東方主神的分身而已。

“不必驚訝,從亙古以來,隻有創造世界的父神盤古才是永恒的存在,其他神明都隻是他化身世界時從他的血肉中誕生的而已,而其中最尊貴的便是父神盤古之子,太一。”劉宏說著早就準備好的說詞,他要讓道教進入羅馬,把正在發展的基督教抹殺掉,就必須有一個借口,很顯然沒有比東方神明是這個世界的至高主宰更好的理由了。

劉宏不管羅馬人會不會相信,他所要做的就是讓麵前的佩倫尼斯他們相信就行了,說話間他站起身朝佩倫尼斯他們繼續用拉丁文道,“我記得宙斯和朱庇特是以禦使雷電而成為眾神之王的吧?”

聽著東方皇帝的話,佩倫尼斯呆呆地看著麵前的東方皇帝隨手一揮,然後天邊就響起了滾滾的雷聲,那雷聲是如此響亮,簡直就像是朱庇特的憤怒一樣。

又一聲巨大的雷聲響起,然後佩倫尼斯看到了讓他永生難忘的一幕,隨著東方皇帝手臂指向的花園某處,忽然被雷電劈中,整個地麵被劈出了巨大的深坑,上麵的花草苗木支離破碎,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幾乎是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讓佩倫尼斯和他身邊的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而張讓他們這些不知情的人也跪在了地上,就連趙雲和典韋也是跪拜在地。

“都起來吧!”劉宏保持著臉上的淡定,今天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目的便是為了在佩倫尼斯他們這些羅馬人麵前展示神跡,讓他們確信自己所編造的神話。

佩倫尼斯當然不知道東方皇帝所禦使的根本不是雷電之力,隻不過是東方帝國的方士們製造出來的黑火藥而已,除了能夠發出雷聲一樣的巨大聲音,將這些黑火藥放置在挖好的地下,並且在上麵花木上澆了火油,其產生的威力可比真正的雷劈要強得太多。

佩倫尼斯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在他麵前的東方皇帝在他心裏已經變成了神王,他那有限的認知告訴他,這位有著和朱庇特一樣威能的神王不會去欺騙他,因為他是神之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同樣是一位主神,而且按照他一路上的了解,在塞裏斯人心中,皇帝便是神明,他原以為那隻是塞裏斯人對東方皇帝的尊敬,可是現在所發生的事實告訴他,這一切是真的,在他麵前站著的是一位神王。

劉宏看著似乎被驚嚇過度的羅馬人,沒有再繼續和他談宗教以及神明的世界,接下來自然會有真正的這方麵的高手去找這些羅馬人。

就在羅馬人從地上站起來以後,花園外的羽林第一軍團的士兵就已經湧入了花園,剛才那一連串的‘雷聲’幾乎驚動了整個皇宮。劉宏揮退了進來的帝國士兵,然後便讓佩倫尼斯他們離開了皇宮,給他們時間來接受這一切。

花園的假山下,是一條通往宮外的秘道,在半個時辰後,皇宮外的一處民居內,南華看著和自己一起執行天子計劃的三名死士道,“這件事絕不能透露出去,你們的家人會得到妥善的安置,而你們也將被派往西域,你們應該知道自己該怎麽做。”說完,南華便離開了,被天子稱為黑火藥的火藥在他看來威力還不夠,可惜這並不是他所擅長的領域,不然的話他倒是很想研究一下。

皇宮裏發生的事情,不可避免地還是傳了出去,作為主謀者的劉宏自然不會跟任何人提及真相,至於剩下的四個人,那三名死士會被派往西域,然後死於某次戰事,他們將成為英雄,雖然這近乎於另一種形式的滅口,可是劉宏卻隻能選擇這樣做,即使是死士,也不能保證他們永遠守口如瓶,他能做的隻是為他們安排一個英雄的歸宿,至於南華,他是屬於那種可以把秘密守住一輩子的人,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單獨挑選他來執行這個計劃,而不是一向進行這種事情的賈詡。

真相的徹底湮沒,更加落實了劉宏的天子之名,對於帝國的百姓來說一切都顯得天經地義,至於有所懷疑的人們不敢也不可能去對劉宏說,請他再來表演一次,更何況當日在皇宮裏的人個個都發誓賭咒,一切全都是真的,本就寥寥無幾的懷疑聲音很快被淹沒了。

因為趙雲和典韋,讓整個帝國軍再一次掀起了對劉宏的狂熱崇拜,而這也帶動了帝國的年輕人和道教的信徒,每個人都虔誠地相信劉宏能帶領帝國走向強盛,給他們以富足而安定的生活。

作為當事人的佩倫尼斯,回到驛站以後,和安東尼以及在場的其他人一直到了三天後才從震驚中恢複過來,而這時候整個使團的人都已經知道,由於佩倫尼斯平素的威望,其他人也都是相信了他們口中東方皇帝是神王的事實。

羅馬人是多神信仰,除了源自希臘的諸神,他們還相信其他地方的神明,被他們征服的地方的神明也有不少被他們塑造神像放在神廟裏膜拜,而他們崇拜強者的天性也讓他們對東方帝國的塞裏斯神明充滿敬畏,一路上就有不少人在沿途的道觀選擇了道教的至高神太一作為自己在東方帝國信奉的主神,佩倫尼斯他們隻是讓他們更加確信自己的選擇。

在和東方帝國的內閣省有關兩國關係的商討中,精神受到影響的佩倫尼斯完全沒有對塞裏斯官僚們提出的條款有任何異議,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一次自己來到東方帝國,也許是神的旨意,當條約簽訂以後,佩倫尼斯也沒有察覺出上麵的不妥,在他和其他人眼中,這份條款不但公平,可以說是偏向於羅馬,兩國結為兄弟之國,逐步建立穩定的海上航道,東方帝國派遣學者,傳道士去羅馬傳播東方文明,而羅馬也同樣可以派學者和貴族過來方。

表麵上看上去是互惠互利的條款,其實卻毫無實際意義,和多神信仰的羅馬不同,已經統一宗教的帝國是不會接受任何外來神明的,而文明的互相交流,羅馬的學者會很快失陷在東方博大精深的哲學裏,而那些想在帝國傳播那不合時宜的古希臘民主精神的人會從精神到肉體都被消滅,而恰恰相反的是,帝國去傳播儒學,帶給羅馬的貴族,政治家們夢寐以求的家族獨裁和一整套製度的帝國學者將會相當地受歡迎,隻要羅馬人明白了那些被派遣的帝國學者們手中被修改過的儒學,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原先所采用的各種學派,虔誠地拜倒在孔夫子的腳下,讓自己成為東方式的皇帝,而不是什麽奧古斯都。

南華被派到了羅馬人所在的驛站,作為劉宏的特使向佩倫尼斯他們傳道,他要讓佩倫尼斯成為日後道教在羅馬傳播的重要棋子。在南華之後,從西域被調回的張角也到了驛站,為了帝國對羅馬的文化和宗教的雙重入侵,劉宏打算把手裏最犀利的宗教組合送到羅馬去,他要看看正在發展中的基督教如何麵對南華和張角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