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宮內,在郭喜的服侍下,劉宏換上了一身白色常服,而王越領著的十名遊俠和劉步帶著的執金吾也穿上了布衣,如今帝國的人事調動已經基本完成,短時間內劉宏沒有任何改革的打算,目前空虛的帝國需要的是穩定和恢複生產,沒有十年時間的休養生息來積蓄實力,很難一舉根除禍亂了百年的西北羌亂,劉宏行事的準則一向都是出手無回,否則寧可隱忍待發。

片刻後,一行人從建章宮的一處偏僻宮門走出,看上去倒像是哪戶官宦人家的公子出遊,外麵司馬防早已備好了馬車,畢竟建章宮距離城中繁華處比較遠。

“公子,咱們去哪裏?”登車以後,換上儒生服的司馬防問道,說實話知道天子有意出行的念頭後,他就一直在準備著行程,不過做主還是得由天子來。

“先去城中再說。”劉宏開口道,他出宮隻是想看看自己的帝國,並沒有其他意思,不過顯然司馬防和其他人不這麽想,一臉的慎重。

馬車在寬闊的街道上前進,漸漸地隨著遠離皇宮,人煙開始稠密起來,掀開車簾,劉宏看著秩序井然,倒是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嘈雜,點了點頭道,“陽球做的不錯。”

廷尉陽球在帝國的士大夫中算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好法家,不喜儒術,最佩服的人便是孝武皇帝時的曾官至禦史大夫的張湯,嚐以酷吏自居,在同僚中一向惡名昭彰,因為他辦事不僅鐵麵無私,而且六親不認,不管誰都一視同仁,不分彼此。

司馬防作為天子近臣,知道天子雖然在儒學上的修養比起當世的大儒還要高明許多,不過絕不像以前的天子那麽重視儒術,至少在最近幾次接見太學的博士時,時常提到張衡,王充,王符等幾位提倡要兼修並敘的幾位大家,要求太學生不但要明徹五經,更要學慣百家,不做那等隻會空談的大言之人。

“陽廷尉最近抓了不少不法的官宦子弟,不但施以重罰,還寫明他們的家世讓城門兵押著在城中各處熱鬧地方遊街示眾,現在各家大臣都畏之如虎,管束子弟極嚴,有幾位更是放出了話,要是給陽廷尉捉了去,就不要再回家了,他們丟不起這個人。”司馬防看著一派太平的街道,雖然他覺得陽球的法子損了點,不過對於重視名譽的帝國官僚們來說,卻不失為良法。

“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才怯如雞。”劉宏沉吟道,對於目前仍以察舉選官為主的帝國來說,還不到推行科舉的時候,這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就是帝國今後的棟梁,不能任由他們飛鷹走馬地在家荒廢掉。

見天子吟出民間譏諷世家子弟的童謠,司馬防歎了口氣,他也是世家出身,當然知道帝國現在的察舉製度的弊端,雖然天子親政後,啟用了大批良才,不過相對於帝國二十多萬的官吏來說,總的情況仍舊不容樂觀,但是要改變是需要時間的。

“建公,你說朕若在雒陽城外重建細柳營,仿效孝文皇帝時太尉周亞夫故事,將那些官宦世家子弟征召為軍,嚴加訓練,可有幾分把握?”劉宏朝司馬防問道,想從這位出身名門的河內司馬子弟身上知道自己若是這樣做的話,會不會遇到阻力。

“那就要看陛下建細柳營的目的為何了?”司馬防遲疑了一下後道,他相信天子建細柳營絕不會隻是為了管束那些紈絝子弟,說不定是真打算訓練成能上得沙場的軍隊。

劉宏看著司馬防神情,就知道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歎道,“當年孝武皇帝時以世家子弟為主的羽林軍是何等為世人所崇,如今呢?怕是沒人記得孝武皇帝‘如林之盛,為國羽翼。’這句話了吧!”

“陛下若是要建細柳營,以臣之見,倒是可以借甄選郎官為名而行。”司馬防開口道,其實他覺得天子的主意極好,不過是辦這件事時,不能讓各地的豪強大族認為天子建細柳營是別有目的。

“建公主意妙極!朕的細柳營,也不能隨便什麽人都收!”劉宏目光一動,就笑了起來,他誅除宦官後,恐怕那些豪強都明白,以後要為子弟謀官可沒那麽簡單,這以利祿為餌,想必是能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派出自己的子侄,恐怕到時候還要爭個頭破血流。

“陛下說得不錯,這細柳營,自是不能什麽人都收。”司馬防也是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讓車外的王越,劉步都是大為好奇,不知道天子和司馬常侍為了什麽事情笑得那麽高興。

說笑間,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鑼打鼓聲,還伴隨著一陣陣的吆喝和周圍百姓的哄笑,“停車!”劉宏掀開車簾,和司馬防一起下了車,讓執金吾把車停好後,兩人在王越的護衛下,站在了路旁。

不過片刻,廷尉府的官吏和下屬士兵拿著鏈子牽著兩個少年一路走了過來,一邊大聲宣揚著兩人犯下的罪狀,當聽到‘太仆袁逢之子袁紹和大司農之子曹操。’時,劉宏的目光一愕,接著才仔細看向那一高一矮的少年,隻見那高大少年生得極為英俊,矮個少年雖長得不如高大少年,不過卻目光犀利,叫人過目難忘,兩人雖被路旁眾人指指點點,居然倒不像其他那些被廷尉府捉到的官宦世家子一樣垂頭喪氣,反倒是抬頭挺胸,一副英雄好漢的模樣。

“這兩人此時在一起倒也有趣。”看著袁紹和曹操顧盼生姿,劉宏忍俊不禁,不由笑了起來,一旁的司馬防也是點頭附和,這兩個少年倒是大異常人,瞧他們走路的樣子,明顯板子捱得不輕,卻偏偏還要咬牙做出一副談笑風生的樣子來,倒是難為他們了。

“公子,我覺得他們兩個倒是該進細柳營一趟。”司馬防看著袁紹和曹操居然旁若無人地還在那討論日後要如何去一睹那位沒有搶成的新娘容貌,不由朝一旁的天子道。

“我也正有此意。”劉宏答道,覺得自己這一趟出宮倒也不虛此行,“建公,走,且去其他地方看看?”對於隻比自己大了一歲和三歲的曹操和袁紹,劉宏還不想太早和他們相識。

“本初,瞧見那白衣少年沒,樣貌可比你還俊俏三分,不知道是哪家的……”曹操看到離去的劉宏一行人,朝身旁的袁紹道。

劉宏數年鍛煉,耳目聰敏,聽到曹操的話,卻是回頭一看,倒是讓曹操和袁紹一驚,暗道這少年好冷的眼神,都是給看得心底一寒,原本要說的玩笑話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接著兩人又發現這白衣少年身旁跟隨的年青儒生正看著他們,那目光讓他們很不舒服,好似兩人是罪大惡極之徒一樣。

“這兩人,以後進了細柳營,要嚴加訓練。”聽著天子的話,司馬防看了眼被押著走遠的兩名少年背影,暗道這兩人以後在細柳營的日子恐怕要比別人不好過的多。

大半個時辰後,曹操和袁紹兩人被廷尉府的人給放了,不過這時兩人顯然沒有遊街時的瀟灑自若了,曹操還好些,他父親曹嵩素來疼愛他,倒是不會拿他怎樣,而袁紹就不同,他母親不過是個庶人,在袁府一向沒什麽地位,袁紹回去後,一定會連累母親。

“阿瞞,你能不能借我些錢?”袁紹事母至孝,一想到自己回家後母親因為自己被人譏諷,他不由看向曹操道。

“我的錢也不多,你知道的。”曹操皺著眉頭道,他從小跟著父親養成了節儉的性格,平時父親給的錢雖然存了下來,可是要說能拿來在雒陽買房也隻是杯水車薪,至於袁紹,他的錢倒都是拿去孝敬母親了。

“你別急,我有辦法了?”曹操拉過袁紹,小聲說出了自己想到的辦法。

“這是不是太下作了。”袁紹聽完,有些猶豫,不過他又有些心動,他知道按好友的法子辦,的確是能弄到一大筆錢,過了良久,袁紹才下了決心道,“那就這麽辦!”

“好,那你先回去,忍上幾天,等我們傷好了,就立刻動手。”曹操道,一邊說著,一邊和袁紹一起捂著被打得不輕的臀部,慢悠悠一扭一扭地走回家去了,兩人倒是沒想到自己在這僻靜地方的談話被劉宏派出暗中跟蹤的遊俠給聽了個一清二楚。

大半個時辰後,劉宏坐在回宮的馬車裏,想到曹操那個弄錢的損招,不由笑了起來,“建公,到時你去跟袁逢曹嵩打聲招呼,就說他們的兒子,朕代為管教。”

“喏!”司馬防答道,說實在話,那個叫曹操的少年想的弄錢法子還真是夠陰的,叫人吃虧也隻能是自認倒黴,怪不得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