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著雪的花園內,精致的小亭內,劉宏坐在鋪著裘皮墊子的石椅上,手中拈著的黑色玉石棋子落在了檀木棋盤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在他對麵坐著的賈詡,臉上的表情始終是一如既往的陰鷙,就如同空中厚重的雪雲。

邊上,一身白色錦服的貂蟬小心地控製著身前正在煎煮的泉水溫度,然後為下棋的兩人沏茶,她現在泡茶的手藝也隻有去了烏孫的荀彧才能略勝她一籌。

對著麵前無解的棋局,賈詡手中的棋子最後沒有落下,而是投子認負了,一直以來他和天子的較量,都是勝少負多,而贏得那些棋局中到有不少是天子相讓。

“武兒在烏孫,已經靠著內地遷往的世家分支子弟新建了一支軍團,而奉孝也在著手大宛的計劃,你覺得他們的勝算有幾成?”接過貂蟬送來的茶盞,劉宏淺品一口後,朝賈詡問道,密諜司拆分後,仍然是帝國三大情報機構中實力最強的一家。

“十成。”賈詡回答道,他很少會做出如此肯定的判斷,但是每次做出這樣的判斷,到最後他都對了。

“這麽有把握?”劉宏看著神情沒有一絲變化的賈詡,笑了起來,“你不怕那些潛伏在大宛的死間叛變。”

“先不論他們對陛下的忠誠,光是如今帝國如日中天,已現霸主之勢,他們就知道該做何選擇。”賈詡的神情依舊,可是話語中卻不無恭維之意,“大宛人也一樣,或者敗亡,或者臣服,他們沒有別的選擇,隻要大殿下開出的條件不太過分,大宛人不會選擇抵抗。”

“文和就是文和。”劉宏的笑容越發開心,接著從袖中拿出一份密報遞給了賈詡,“一個半月前,大宛王已正式向武兒獻城,正式的降表恐怕要等開春以後才會送到朝廷。”

賈詡接過密報,隻是略微地看了一眼後便放下了,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天子暗中掌握著密諜司的一切,如今帝國三大情報機構,無論是哪一個天子都在其中布置了暗子,不過隻有自己天子從未隱瞞,而這也是一種信任,賈詡認為這樣很好,這能讓他提醒自己永遠不要犯錯。

“文和,羅馬那邊的局勢你認為會如何演變?”一個月前,用了半年時間才從羅馬送回的情報中提到了馬爾庫斯·奧列裏烏斯已經病逝,曹操在阿拉伯行省已經擁有了兩支軍團,正在準備向安息人發動一場戰爭,而劉備則成為了新的奧古斯都,也就是馬爾庫斯·奧列裏烏斯的兒子康茂德的親信,成為了近衛軍團的副官。

“從送回來的情報看,康茂德性格暴躁易怒,喜好奢華,這樣的人一旦為帝,羅馬的衰弱是遲早的事情。”賈詡想到這幾年裏得到的有關羅馬的各種情報,做出了分析,“維路斯家族和曹操聯手,足以攪亂羅馬,不過若要成事,還需讓曹操的聲望再高一些。”

“這麽說你是讚成孟德出兵安息了。”劉宏看著一臉平靜的賈詡道,當初派曹操,劉備等人去羅馬,他就有著分裂羅馬的意圖,和帝國不同,羅馬雖然被稱為帝國,但更確切地說隻是一個軍事同盟,各個行省手握權柄的軍團將軍隻要實力足夠,誰都有資格成為奧古斯都,而且羅馬人崇尚強者,就算是曹操,劉備他們也未嚐不能成為奧古斯都。

“是的,陛下。”賈詡正麵回應了劉宏,然後將麵前棋盤上的棋子擺出了自己想要的形狀道,“現在大殿下剛以勢吞並了大宛,起碼需要三年的時間,我們才有可能對貴霜用兵,而屆時帝國的各項工程也將基本完工,這三年時間裏,我們不該無所作為。”

“安息如今雖然表麵上維持著統一,但實際上卻是四家諸侯暗中角逐,這其中最強的無疑是法爾斯的薩珊,這個人是拜火教的大祭司,在波斯人心裏威望崇高,必須加以削弱。”有著數年的情報積累,賈詡很清楚波斯人和安息人之間的區別,薩珊一直都渴望重建波斯帝國,安息人對他來說同樣是敵人。

“你覺得該怎麽做?”劉宏知道,這個許久不曾出手的部下也許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計劃,隻是不知道他的想法和自己是否有相通之處。

“曹操要出兵安息,起碼也要準備到來年,我們可以設法讓薩珊與曹操配合,先鏟除其餘三家與他爭霸的諸侯中的一家。”賈詡的手移動著黑白兩色的棋子,在棋盤上變化了原來的形狀說道。

“你認為薩珊會答應嗎?”劉宏心裏一動,賈詡的想法和他倒有些不謀而合,隻不過他隻是隱約地想到了這一點,並沒有那麽具體。

“隻要讓薩珊相信,曹操出兵安息,為的是爭名,最後奪取實地的是他,他就會答應。”賈詡回答道,他說的雖然簡單,可是辦起來卻疏為不易。

“薩珊已經上過兩次當了,他不會輕易再中計,尤其是孟德的身份,他絕對會有所警惕。”劉宏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陛下,換了普通人,或許未必會中計,但像薩珊這樣的梟雄,就不一定了。”賈詡沒有感情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想像他這樣的人不會相信有什麽人在成為一國諸侯,手下擁有數萬虎賁之士,可以成就大業的情況下,還會對遠在萬裏之外的君主保持忠誠。”

“文和,你說得固然不錯,可正因為薩珊是梟雄,所以也不是愚蠢之人,光憑你的理由,朕還不足以去冒這個險。”劉宏輕輕搖了搖頭,薩珊之所以會連上兩次當,是因為那時連環計,一環連著一環,他上了第一次當,就必然上第二次當。

“陛下所言,也是道理,那麽看起來便隻有讓曹操放手施為,盡量削弱波斯人。”賈詡說話間已然改了口,他本意是想通過陰謀削弱薩珊的聲望,不過既然天子認為這不太可行,那就將對象改為波斯人。

“殺人盈野,血流成河嗎?”劉宏當然明白賈詡話裏的意思,無非就是讓曹操在出兵以後,屠城以減少波斯人口,同時焚毀城市,就算最後讓薩珊得了地,但卻得不到實際的利益。

賈詡離開了,羅馬的這盤棋到底怎麽下,恐怕也隻有天子能做決定,有時候做決定的人比出主意的人更難。

看著賈詡離開的身影,劉宏一個人輕輕歎了口氣,隨著年紀越長,他似乎也失去了剛登基時的那股銳氣,有時也變得猶豫起來,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萬裏之外,大宛境內,正是風雪最大的時候,站在大宛王都的城牆上,看著一片銀色的雪原,劉武披著的大氅上已是落滿了雪,誰都沒有想到大宛王投降的如此幹脆徹底,那些密諜司的死間隻是通過自己所認識的那些貴族,花了不大的功夫,便讓大宛王做出了決定。

“大殿下,風雪太大,您該回去了。”站在劉武身後的曹昂道,大宛王親派長子乞降以後,大皇子便親自帶著三千人的護衛部隊前往此處,以示誠意,如今這王都之內,大宛軍隊足有五萬之多,若是大宛人一個反複,後果簡直難以想象。

不但曹昂這樣想,便是其他人也一樣,但是劉武卻靠著自己的魄力折服了黃忠等人,不惜親身冒這個險,有時候曹昂真地很想把郭嘉這個混蛋吊起來揍一頓,要不是他,大殿下怎麽會隻帶區區三千人來受降,害得他和張遼他們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

“這景色真是美麗啊,我想如果我一輩子待在雒陽城裏,恐怕是不會看到這樣的大雪。”劉武回過頭笑了起來,“子修,你不必擔心,大宛人是不敢反複的,因為如果我出事的話,那麽大宛上下不會有一個活人,他們全都要死。”

“我知道,大殿下,可我就是擔心。”一向沉穩的曹昂沉聲道,總之在這些外族人的城市裏待著,他就是不舒服,盡管大宛人已經臣服,從名義上來說,他腳下的這座城市已經是帝國的領土了。

“好了,我跟你回去。”看著一臉憂愁的曹昂,劉武抖落了肩上的雪,和他一起走下了城牆。

整個冬天,劉武就住在了大宛王的王宮裏,讓大宛王和上上下下的貴族都是放下了懸著的一顆心,這一次劉武為了讓大宛王投降,準備的條件對大宛王來說也算優渥,帝國的侯爵爵位,雒陽城內準備好的豪宅和價值不菲的產業,同時大宛王的幾個兒子可以做他的親近侍衛,若是願意的話也可以去帝國大學,至於其他的貴族也多有賞賜。

大宛王已經老了,對他來說去雒陽安享晚年,比他繼續當大宛王要幸福得多,更何況他的兒子可以留在劉武身邊,這就已經足夠了,日後能有什麽功業就全看他們自己的努力,既然大宛難逃被大漢帝國吞並的命運,那麽他就該去接受而不是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