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呼喝聲裏,羌人的豪酋們最後在北宮晟這個大首領的逼迫下,各自揮軍向漢軍的營壘發動了進攻,隻有塔裏木以受損嚴重拒絕了出戰,他也不是庸人,自然看得出北宮晟在打什麽主意,這個野心勃勃的雜種分明是想借這股護送輜重的漢軍來削弱他和其他豪酋的實力,等他們和漢軍打得兩敗俱傷再出手,到時候不但功勞歸他,還能趁機吞並他們的部眾,回逢義山爭西羌聯盟的盟主之位。

看著遠處廝殺聲震天的戰場,塔裏木慢慢地磨著自己的狼鋒刀,今日一戰,他顏麵盡喪,不過也好,就讓北宮晟嘲笑他好了,他總會讓他知道那個笑到最後的人才是贏家,想到這裏,塔裏木看向在前方領著四千部眾督戰的北宮晟所在的大旗,陰沉地笑了起來。

營壘前,郡國兵們握緊了手裏的長矛,在身邊軍官的呼喝聲裏,互相緊緊靠在一起,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卷著煙塵而來的羌人騎兵,胸膛裏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著。

長矛陣地後,一千名受過訓練的郡國兵,端著手裏的帝國步兵製式擘張弩,在身邊羽林騎兵的指揮聲裏,利用望山上的刻度,對準了前方衝來的最大的一股羌人騎兵。

“放!”看著前方策馬拉弓的羌人騎兵到了兩百步左右的距離時,黃忠大喝了起來,刹那間,前排三百名郡國兵弩手扣下了弩機,接著這些射程達到一百五十步的恐怖弩矢在密集的弓弦嘯聲中,撲向了前方疾速衝來的羌人騎兵,剛剛好在他們衝到一百四十步左右的地方,凶狠地紮進了這些血肉之軀。

“放!”隨著黃忠的連聲大喝,一千名郡國兵開始了三輪的連續射擊,在黃忠的指揮和身旁羽林騎兵對望山刻度的調整裏,始終將衝來的羌人騎兵壓製在百步開外,使他們的騎兵奔射難以施展其有效威力。

不過短短的片刻間,第一波衝擊的五百羌人騎兵就傷亡過半,可他們連漢軍的影都摸不到,射出的箭矢也隻有稀稀落落的幾撥落在了舉盾的漢軍長矛陣的頭上。

北宮晟看著開是猶疑不前的進攻部隊,惱怒了起來,那些漢軍的弩手有限,隻要他們不計傷亡的一路衝上,遲早能撕破他們的防禦,可是現在這樣半途而停,反倒給了對方喘息修整的機會,增加己方傷亡。

“告訴他們,若是再有人後退,就別怪我無情。”北宮晟朝身旁的親信沉聲道,他們拖不起時間,若是被段熲知道這支輜重部隊,他一定會派兵來救,不惜一切代價得到這批補給。

在北宮晟的威脅下,帶著部隊的前線豪酋們咬牙再次聚集了兵力,整整三千人,瘋狂地衝向了前方的漢軍營壘,以前和漢軍的交戰經驗讓他們知道,隻要能突破漢軍的弩箭,衝入他們的陣地,這些漢軍就沒什麽可怕了,當然段熲那個殺神和他麾下的那支部隊不算。

看著壓過來的如雲騎兵,黃忠看向了身旁的賈詡,一千郡國兵弩手最多再射五輪弩矢,就沒力氣給弩上弦了。“準備短兵相接吧!”賈詡沉默了一下之後,開了口,“等會,將軍和羽林騎兵不可輕易出戰。”

“喏!”黃忠沉聲應道,他和剩下的羽林騎兵是軍師手中最後的依仗,隻有到最危急的時刻才能出擊。

五輪弩箭呼嘯著射向了衝來的騎兵,一陣人仰馬翻後,讓羌人騎兵恐懼的鐵雨終於停歇了,他們可以再次看到灼眼的太陽,一陣呼喊聲裏,他們拉開了手裏的弓一波波地射向前方舉著盾的漢軍長矛兵,和那些重疊的廂車後麵。

“都別怕,給我穩住!”此起彼伏的大喝聲在列陣的長矛陣地上響起,此時羌人的騎兵奔射發揮了其威力,密集的箭雨不時透過郡國兵盾牌間的縫隙,射入他們的身體。

“臨戰怯敵者,軍法從事,殺無赦!”

郡國兵的軍官們凶狠地大吼著,幾個中了箭的軍官更是凶悍地將身旁幾個發出痛苦哀嚎,擾亂軍心的受傷士兵給當場格殺,壓住了驚恐的隊伍。

看著越來越近的羌人騎兵,郡國兵的軍官們終於大吼了起來,“殺!”隨著他們的吼聲,列陣的郡國兵們刺出了手裏的長矛,一片鐵棘長林刹那間出現在了衝到近處的羌人騎兵麵前,受驚的馬匹都是在刹那間停下,將背上的主人拋了出去,還有一些馬匹則是哀嚎著撞在了長矛上。

隨著雙方的碰撞,郡國兵列出的長矛陣在巨大的衝擊力下,出現了缺口,一些持矛的士兵被槍杆上傳來的連人帶馬的力量給撞翻在地,虎口盡裂,一些人更是被折斷的槍杆倒刺穿胸膛,倒在了地上。

濃烈的血腥味霎那間彌漫開來,和震天的吼聲點燃了每個人心中那最原始的殺戮本能,郡國兵們忘記了一切,隻是紅著眼,端著長矛不斷補上前方死去同伴的位置,刺出手中的長矛,將衝過來的羌人騎兵連人帶馬一起放倒,刺成血沫。

羌人的騎兵們也仿佛著了魔一樣,仍舊悍不畏死地湧向了漢軍不斷收割人命的槍林,他們下了馬,踩著前方同伴的屍體,揮著刀前仆後繼地殺入,在被擊潰前,他們不會後退半步,隻有前方的敵人比他們更強悍,更血腥,更凶猛,他們才會感到畏懼。

賈詡看著不計傷亡在進攻的羌人,陰鷙的眼神裏露出了幾分隱憂,智者可以計算一切,但是戰場上的事永遠無法算透,現在能不能擋住這些羌人亡命般的進攻,就要看那些郡國兵了。

在連續不絕的衝擊下,郡國兵的矛陣終於再也難以維持陣線,看到這情形,賈詡麵無表情地朝身旁的傳令兵道,“讓廂車後的士兵準備接戰。”接著下達了讓那些血戰已達一個時辰的士兵後撤。

列槍陣的郡國兵最後能全身而退的不到兩百人,其他人要麽已經死了,要麽就是身負重傷,自知必死,跟著幾個軍官留下斷後,阻止羌人趁勢殺入車陣。

麵對著前方的五十殘兵,進攻的羌人明明占盡優勢,可是卻始終難以突破他們所把守的豁口,眼睜睜地看著其他的漢兵退入車陣。他們眼前的這些漢軍殘兵似乎已經不再是人,羽箭射在他們身上,不能讓他們感到絲毫疼痛,渾身血汙的他們隻是揮舞手中的刀劍隻為多殺一個敵人,當他們全部倒下時,羌人的豪酋們心裏打了個冷戰,若是那些退守的漢軍個個都如這些殘兵一樣,就算他們勝了,恐怕也是損失慘重。

慘烈的戰鬥仍在繼續,被血腥激出了凶殘一麵的羌人騎兵,下了馬,密密麻麻地從四周越過漢軍布下的鹿角拒馬,還有陷坑,開始了圍攻。

被那些斷後袍澤激起血性的郡國兵,身體裏沉睡的古老血脈似乎蘇醒了,在帝國建立之前,他們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祖先叫做秦人,他們每個人都是虎狼,被世人恐懼,他們是最強悍的戰士,曾經橫掃了整個天下,現在他們的後人在這久違的戰場被滿目的鮮紅喚起了他們廝殺的本能。

來自三輔的郡國兵們揮舞著手中的環首大刀,砍殺著每個出現在視線中被發左衽的羌人,眼中布滿血絲的他們看上去就像一群渴望血肉的野狼,再沒有一天前聽到羌人時的恐懼。黃忠看著那些郡國兵,心裏像是有什麽在蠢蠢欲動,想和他們一起廝殺。

終於,久攻無果的羌人吹響了撤退的號角聲,天邊如血的殘陽照著被鮮血染得赤紅的大地,為這帝國西北邊境的曠野平添幾分淒厲。

看著如潮水般退走的羌人,幾個卸了盔甲,赤膊的郡國兵軍官,看著腳邊砍下的羌人頭顱,接著和身邊還活著的士兵一同大笑了起來,這些羌人被他們打退了。粗獷的笑聲不斷在營壘裏響起,在暗下的曠野裏回蕩,賈詡聽著這笑聲,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那些撤退的羌人,他似乎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整整一天的廝殺,竟然折損了三千士兵,這對北宮晟和其他豪酋來說,麵前這支護送輜重的漢軍已經不是難以對付那麽簡單了,而是成為了如同段熲和他的親軍一樣可怕的敵人。

北宮晟下了決心,他不再打算保存實力,這支護送輜重的漢軍必須盡快除掉,否則的話,這麽拖下去,他們這剩下一萬七千士兵都會被拖垮。

“隻要大首領出兵,我也自然追隨。”看到找上自己的北宮晟,塔裏木沉聲說道,白天這支護送輜重的漢軍所爆發出來的凶悍,連他也為之動容。

各懷心思的北宮晟和塔裏木在共同的敵人麵前,終於選擇了暫時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