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元年,冬十月甲辰晦,日有食之。對於讖緯盛行的帝國來說,這是一起嚴重的上天示警事件,很快朝會上就決定各地還未判罪的囚徒,讓他們用財帛來贖罪以免去刑罰。接著帝國的官僚們開始討論誰該為此負責,在以往每次遇到這種事件時,總有大臣被免職,其中相當一部分是被政敵以此為藉口而攻訐導致下野。

雖然劉宏對於讖緯並不相信,但是想要廢除這種在帝國政治裏存在了百餘年的學說,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到的,而且對他來說,讖緯還有利用價值,隻看他如何操作而已。

此前一直處於下風的山東士族高門對於上天示警的日食,可謂是群情高漲,這可是用來對付山西士人的好藉口,如今三公裏,皇甫規和竇武都是山西出身,正可以將他們拉下來。

山東士族高門的暗中活動,自然瞞不過袁氏和楊家,不過雙方都選擇了抽身事外,對於前來遊說的客人都是顧左右而言它,拒絕了參與到這次的彈劾中去。

夜晚,建章宮內,劉宏看著尚書台裏帶回的幾十道奏章,臉色陰沉,他對山東士族高門已經夠優渥了,沒想到他們還是這般不識時務。

成為侍中郎兼錄尚書事的楊彪看著天子在燭火裏的側臉,知道天子現在心中一定很光火,帝國才剛剛回到正軌,這些人就急著跳出來爭權奪利,實在是令人不齒。

司馬防的神情凝重,作為天子身邊的老人,他知道天子雖說對長樂宮的太後沒什麽親情,但是每日晨昏定省,該有的禮孝從來不少,各地凡有上供,也是先送去長樂宮,如今這些人彈劾司空竇武,用心實在是險惡。

“文先,幫朕起罪己詔。”就在楊彪和司馬防在猜測著天子要如何應對這些彈劾的奏章時,聽到了天子淡漠的聲音,接著兩人都是臉色一變,‘罪己詔’,天子是打算自己攬下日食的上天示警。

“陛下……”司馬防和楊彪想要開口勸諫,不過卻被劉宏揮手阻止了,“不過是一道罪己詔罷了,隻要能保住太尉和司空,朕還不會放在心上。”

看著堅持的天子,楊彪和司馬防沉默了,他們知道天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太尉和司空下野的,因為這不但關係到了朝會上帝國官僚派係的平衡,同時也關係到了天子個人的名聲,司空是太後的父親,若是司空被逼下野,擔保不會有人說天子刻薄寡恩。

等到司馬防和楊彪離去後,劉宏召見了賈詡,這個被他最看重的謀士,這個人不適合在朝會上和人爭鋒,隱匿於暗處等待出手時機才符合他。

當賈詡出現在劉宏麵前時,劉宏已經擯退了全部的左右,隻是平淡地朝他道,“坐!”

“謝陛下!”賈詡坐下,這是他第二次見天子,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天子時,那種仿佛被看穿一切的窒息感覺,讓原本隻是對天子的知遇之恩存有感激的他開始敬畏天子。

“先看下這個,若是有意見,可以跟朕說。”將一份以前所寫的關於情報係統的文書遞給賈詡後,劉宏沒有再多說話,他希望賈詡來掌握他所構建的密諜係統,他需要掌握整個國家的一切。

賈詡很快被文書裏的內容吸引住了,他覺得天子所構建的密諜司是為他量身準備的,那種暗中窺伺,控製一切正是他所追求的,過了很久,他才放下手裏的文書道,“陛下,臣沒有意見。”文書裏的內容雖然龐雜,但是一條一條羅列得十分有序嚴密,一時之間他難以從裏麵找出漏洞。

“密諜司,朕打算交給你去辦。”看著賈詡的眼睛,劉宏知道他已經動了心,而且從他目前手上的人才裏挑選,也隻有他最合適幹這件事。

“臣必不負陛下所托。”壓抑著心中的喜意,賈詡叩拜道,他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組建這個密諜司,掌握整個帝國的情報。

看著離去的賈詡,劉宏想到了自己派往細柳營的二十八名執金吾,從親政開始,他就一直在策劃建立直屬於自己的情報係統和效忠自己的秘密軍官團體,現在有賈詡負責密諜司,以後情報的問題不大,隻是不知道細柳營那裏,劉步他們能做到什麽地步。

十一月,嘉德殿,當天子命人宣讀了‘罪己詔’後,殿內的帝國官僚們都震驚了,尤其是那些上了彈劾奏章的山東士族高門一係,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天子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反擊,從登基到現在,天子的德行堪稱無暇,若是這樣天子都還要獲罪於天的話,那他們這些人又該如何,想到這道‘罪己詔’明發天下之後的後果,他們都是心裏打了個冷噤。

陳蕃和胡廣都是皺緊了眉頭,因為兩人年事已高,天子特許他們不必過度操勞於國事,隻需要參與朝會即可,平時都是在家靜養,並不知道這一次的彈劾事情。看著帝座上麵無表情的天子,兩人明白山東士族高門這一次是徹底惹怒天子,才讓天子下了‘罪己詔’。

很快,朝會上,不斷地有帝國官僚出列,奏請天子收回‘罪己詔’,這道‘罪己詔’完全是將所有的人都置於有罪了。

三公的座席中,皇甫規和竇武也是沒有想到天子會用這種方法來保他們,兩人雖然心中感動,可是作為被彈劾的他們此時也不能開口,否則的話天子的苦心也就白費了。

在百官們輪流的勸諫下,劉宏收回了罪己詔,但是對於山東士族高門在日食上天示警這件事,他不打算像上一次的‘清流’事件一樣選擇妥協,他必須給這些山東士族高門一個教訓,讓他們長些記性。

朝會最終散去了,可是山東士族高門一係的官僚們卻是心情沉重,誰都沒有想到在最後,廷尉陽球和司隸校尉程昱居然上奏彈劾了參與朝會的幾位山東出身的列侯,而且手裏有著他不法的確實證據。最後被天子奪去爵位,下獄治罪。

回到家的楊賜,換下官服後,不由歎了口氣,山東係的士族高門應該接受教訓了,天子是不會讓朝會上勢力失衡的,這一次隻是辦了幾個列侯,若是他們再執迷不悟的話,恐怕天子就要下狠手了,司隸校尉程昱本就是天子的人,再加上陽球這個以酷吏自居的廷尉,隻要天子一句話,他們就能讓山東係的士族高門人人自危,這些年裏,能像他楊家一樣清白的山東士族高門著實沒有幾家。

經過日食上天示警這件事後,山東係的士族高門一下子老實了不少,他們明白天子的意誌不是那麽容易動搖的,都是紛紛收斂,安分了下來,和山西士人以及寒門官僚一起處理國政,沒有再搞出事情來。

入冬以後,帝國各地的郡縣官吏們紛紛開倉賑濟流民,這一回雒陽的帝國官僚都是紛紛寫信告誡自己為官的親友,廷尉陽球這個六親不認的酷吏已經得到了天子的任命,派出了廷尉府的人前往各地查訪,若是一旦被查到他們瀆職或是侵吞官糧什麽的,就等著拿進廷尉府被殺頭好了。

對於流民來說,在官府的全麵賑濟下,比起往年,他們中死去的親人少了很多,但是和過去相比,他們至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沮授領著一批才剛從太學生成為郎官的年青儒生在一處又一處的流民聚居處宣讀天子的旨意,動員流民們前往山西三輔,雍州和涼州地方開荒,每個壯年男子可以得田地百畝,五口之家發給耕牛一頭,前五年免口賦,算賦這些人頭稅,但是要參加當地水利和道路工程的勞役。

在這道詔令下,整個山東各州,陸續有流民在沮授他們的組織下前往山西,對於土地和安定生活的渴望讓他們寧願背井離鄉,也不願再受到那些地方豪強的盤剝,在這股移民潮中,曾經因為戰亂而離開三輔等地在其他地方生活的山西百姓也是紛紛拖家帶口地回鄉。

由於各地的官倉的糧食儲備充足,遷徙的四十萬流民中隻有一部分年老體弱的人死在了路途上,其他人都是安然到了帝國曾經的富庶之地,三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