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過來的劉宏看著懷裏熟睡的少女,想到昨夜,已經冷卻下來的心裏多了幾分溫暖,隻是這樣已經足夠了,感情這東西,多了不是好事,尤其是對他來說。輕輕離開床榻,劉宏依然像往常一樣,開始了每日的鍛煉。劉宏離開之後,宋玉容睜開了眼,她不想成為丈夫的負擔,作為皇後,她有她的責任。

朝會上,劉宏對空缺出來的幾個重要官職做出了安排,這些人大多都是沒有什麽派係關係的中小世家出身的官僚,平時就在南宮官署內任職,不管從任何角度來說,他們都是正常的升遷。

隨著徐當和一幹涉及謀反的人員被處斬,整個帝國再次回到了平靜的發展軌道中去,除了並州,幽州不時有鮮卑部落犯邊之外,在大多數人看來幾乎算得上是太平了。

十月,曹操和袁紹從真定趕回了雒陽,此時兩人因為政見不同,隱隱有些不合,曹操不滿袁紹對那些豪強的寬宥,在他看來對這些人,武力要比道義管用得多,而袁紹則認為曹操太過急功近利,最後誰也說服不了誰,隻能各執己見。

三天後,細柳營裏,曹操和袁紹見了麵,此時兩人已經從大風成員那裏知道天子的主張是刑德兼備,沒有讚成他們任何一人的主張,於是便和解了,不過曹操還是主張以刑為主,袁紹倒是不置可否,他隻是覺得以前律法對那些豪強的約束有限,現在一下子要他們全部遵守,可能會適得其反。

而在太學,如今算得上是人才濟濟,陳寔,鄭玄一批學術大家在卸去了官職的束縛後,都是專注於學術研究後,憑借著其崇高的名譽,開始扭轉著和安以後的學風,逐漸在向著經世致用的方麵發展,當初劉宏所引注的典籍在壟斷印刷術和控製朝廷選官標準的優勢下,大肆取代了原本的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而鄭玄,陳寔,蔡邕等人也是對他所注書籍中一些觀點進行辯論。

由於太學逐漸恢複其原本的作用,泛濫一時的清議,互為名聲引援的風氣也漸漸淡了下來,現在誰都知道朝廷選官,首先重視的就是才學,若是沒有真本事,是根本過不了考核那一關的。一時間,曾經把心思放在如何依附名士,替自己鼓吹名聲的儒生都是紛紛轉向實學,潛心學問。

文淵,這個劉宏暗中控製的太學生團體,如今有了一大批各地的精英,年齡從十四歲到三十歲各不相等,其中多以十五六歲的年紀為主,因此他們的接受能力比起那些超過三十歲以後的太學生要強得多,再加上有劉宏在,文淵內部的學術活動內容極其廣博而豐富。最後連鄭玄,陳寔,蔡邕等人也因為文淵的名聲在外而被吸引了過來,對於這些成名已久的學術大師來說,文淵是個很奇怪的團體,裏麵的人並不像其他太學生專門研究典籍,討論所謂的聖人之言,而是研究各種各樣的雜學,門類範疇之多,連他們也有很多聞所未聞。

看著一旁的文淵成員為自己講解著0,1,2,3,4,5,6,7,8,9還有加減乘除這些天子發明的術數符號,鄭玄看著寬闊的房屋內分成各組討論著不同問題的太學生,忽然覺得這才是自己一直希望中的太學,他本人少時求學,最後融匯百家,成了一代學宗,不論是天文地理,還是墨家,道家學說都懂得一點,因此並不反對太學生研究這些東西,在他看來,儒學為本,百家為用,才是一個士人應該具備的品質。

和鄭玄關注術數,機關,格物(物理),天文,地理這些學說不同,蔡邕和陳寔等人則是被討論國家典章製度的文淵成員們的論調所吸引,他們並不是像其他太學生一樣,總是圍繞著被封為聖人之言的典籍來進行研究,而是根據曆朝曆代的實際情況來論證國家可以施行的政策,而且不強調引經據典,而是追求數據和詳盡的資料。

在幾次接觸了文淵的活動後,這三個太學的學術大師,都是看出了文淵背後是天子在支持進行各種在他們看來匪夷所思的研究。而那些太學生則根據天子的一些講義在進行研究的同時,不斷完善著其中的理論,同時進行著係統的歸納,在他們眼中,人數近五百的文淵成員們正在做著一件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大事,他們在將原本散佚沒有係統理論支持的雜學進行分門別類的研究,創建新的學術典籍,不同於儒家對精神和道德的構建,這些學說全都是經世致用的物質方麵,也許這個過程會很長,可是一旦完成,對整個帝國的影響卻是巨大的,一時間三人都是思考著該如何麵對這種改變。

文淵從一開始就被劉宏當成了培養技術官僚的組織,對他來說,儒學的確是最適合帝國的統治學說,但是不應該被過分抬高,從長遠來說,對國家不利,儒學應該作為一種社會準則,而不是具體的手段,因為儒學本身就缺乏具體和行之有效的治國方法,它更像是一份政治藍圖和綱領,出自儒家的法家,其實便是對儒家的補完。

對於劉宏來說,孔孟是各自所處時代的大家,可他們也從未認為自己的學說可以用之後世皆準,萬古不替,孔孟都是總結前人所述才各自闡發出自己的學說,隻可惜自孝武皇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那些儒生就把自己限製在了所謂的典籍中,三百年下來,不但是原地踏步,更是失去了先秦儒家的進取之意,後人不肖,卻怪前人沒有把學術做到完美無缺,隻是證明了自己的無能和無恥。

“孟子曾有言,‘五百年而聖人興。’孔孟等先賢之後,後人學術可有寸進,不過是在固步自封罷了。”看著進宮與自己討論有關‘文淵’問題的鄭玄三人,劉宏開口道,“孔子學於老子,墨子學於孔子,韓非學於荀子,在朕眼裏,儒法道,本就是一家,並無高下之分,秦用法家,一統天下,卻亡於暴政;我朝初興,用道家黃老之術,有文景之治,之後孝武皇帝雖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舉,可依然是王霸道雜之,到了哀皇帝時,儒家也出了王莽這個篡逆之賊。”

聽到天子說到王莽,鄭玄等三人都是心裏一跳,當初王莽便是靠著儒生為他大肆鼓吹名聲,而他又虛偽矯飾,方才篡逆成功,想到這裏,三人又想起了這幾年那些被揭發出來的名士暗地裏德行是如何不堪,都是看向了天子,不知道天子究竟想怎麽樣,當年孝武皇帝,光武皇帝能使儒學大興,同樣現在天子也能使儒學衰敗。

“儒學的修身齊家,朕深以為善,不過治國平天下,朕以為需要用其他學說來補足。”看著一臉緊張的鄭玄三人,劉宏一笑道,“朕也不會再次挑起什麽學派之爭,隻是以為天下的士人應該多讀些書,不要隻盯著幾部典籍不放,也不要鄙薄其他學說,方技(醫學)乃活人之術,百工乃利民之術,豈可視做賤業。”

“陛下之言甚是。”見天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鄭玄等人也都自是無話可說,畢竟天子說的都是切實的毛病,他們也不好反駁。

“朕希望三位以後能多去文淵指點一下。”看到三人對自己的言論並沒有太大抵觸,劉宏心裏放心,鄭玄,蔡邕等人都是正值壯年,而且學問精深,有他們參與到文淵裏,各學科的創建工作裏是最好不過,畢竟人力有窮盡,他可以給文淵的太學生們理念和啟發,可是卻沒有時間去充實完善各項學說。

派人送鄭玄等人出宮後,劉宏臉上有了些難以言會的笑意,他一直都希望將儒學作為一種道德規範和宗教式的信仰,如今總算有了些成效,儒學最大的作用就是它構建了一套倫理道德體係,有益於社會的結構穩定和長治久安,至於參與國家政治,它所推崇的君子根本不適合當政客,國家之爭乃是死生之爭,講究的是利益而非仁義,因此儒家的君子治國終究隻是鏡花水月,孔子,孟子隻能奔波於列國而不得重用。最後能治國的儒家也多是些偽儒,往往斷章取義,截長補短,以為一己之利。

注:還有數章過渡和種田,就會進入正式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