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五年的初春,雒陽城外,曹操等人身著戎裝,踏上了前往幽州和並州的旅途,在他們身後是前來相送的同袍夥伴,人群中,袁術遠遠的看著騎在馬背上的兄長,當他重回細柳營的時候,以為已經離他很近,可是如今才發覺,自己和他的距離依然遙遠。

“本初,不去和公路說兩句嗎?”看著身旁的好友,曹操輕聲問道,他其實很關心這個兄弟,可是偏偏兩人看上去卻形同陌路。

“不必了。”袁紹收回自己的目光,朝曹操搖了搖頭道,有時候他很羨慕這個好友不需要為家族繼承的事情煩惱。

看到袁紹落寞的神情,曹操知道他心裏的苦悶,庶出,嫡出真地那麽重要嗎?有時候他真地覺得一些傳下來規矩很沒有道理。

“大兄!”聽到人群中的呼喊聲,曹操放眼看去,看到了兩個族弟夏侯惇和夏侯淵,連忙策馬過去。

“你們什麽時候來的雒陽?”曹操從馬上跳下,朝老家自幼玩在一起的兩人道,自從他來了雒陽,就再也沒見過這兩個兄弟。

“去年就來了,元讓非說要等進了細柳營才來見你,沒想到你那麽快就要去幽州!”夏侯惇和夏侯淵雖不是親兄弟,可是交情卻極好。

聽著夏侯淵的話,曹操才注意到兩人穿著細流別營的軍服,接著拍著兩人的肩膀道,“那你們今年可得給我爭一定進了細柳營。”

“那是我們來得晚了,不然的話,今天也不會穿這身衣服來見你。”夏侯惇有些懊惱地道,要不是他在老家致人重傷,給扔大牢裏關了幾個月,他早和夏侯淵來雒陽了,不過這種事他也不好意思跟曹操說。

“好,我等著你們。”曹操笑了起來,接著壓低了聲音朝兩人道,“我跟你們說,現在北麵的鮮卑人不安分得很,細柳營遲早有出征的一天,到時候可別給人刷下來。”說笑聲裏,曹操跟兩個族弟定下了躍馬北疆的約定。

當這隊前往幽並苦寒之地的帝國精英們啟程的時候,劉宏也在不遠的地方目送著他們,繪圖製作沙盤,是風餐露宿,極為幸苦的事情,不過對他們也是一種磨礪,因為日後有更加遼闊,也更加複雜的國家民族等著他們去征服。

“陛下,起風了,還是去莊裏吧!”劉宏身後,王越看著消失在遠處視線中的隊伍,開口道。

劉宏撥轉馬身,在身旁王越和一眾精銳的侍衛保護下,馳向了不遠處的莊園,如今造紙術和印刷術已經給他積累了一大筆錢財,是時候在雒陽和司隸的官坊裏推廣改良後的煉鋼法。

改良後的煉鋼法對帝國意義重大,不但能提升帝國的武備,更重要的是可以節省大筆軍費,同時可以推廣鋼鐵製作的工具,提高生產效率。

莊園內,從各地調來有著豐富經驗的工匠和將作府的技術官僚用了整整一年時間,將天子所說的高爐煉鐵和轉爐煉鋼法一步一步完善了起來,對他們來說,做出高爐和轉爐並不是難事,重要的是如何利用高爐和轉爐煉出優質的生鐵和鋼材。

為了煉出好鐵和好鋼,他們失敗了無數次,才將關鍵的地方試驗出來,並且輯錄成書,記錄了如何煉出好鋼和好鐵的具體流程,裏麵有著很多過去沒有的新技術,而這些技術都是他們自己摸索出來的,比如爐渣和焦炭的運用以及各種礦石的比例。

掂著手中並不重的書冊,劉宏知道這裏麵集合了麵前近百工匠,技術官僚的心血,“你們沒有辜負朕的厚望,這本書上將寫上你們的名字,留傳後世,而朕也將重賞你們。”

看著高聲而語的天子,那些工匠和技術官僚們都是振奮不已,尤其是那些工匠,他們的地位低下,對他們來說能見到天子已經是值得跟人誇耀的一件事,更遑論在那本書上注上自己的名字,這種事情他們連想都沒想過,都是慌忙跪了下來,連稱‘不敢’。

“這是你們應得的。”劉宏沒有多說什麽,天子有天子的威儀,過於寬仁隻會自喪威嚴,在扔下這麽一句話後,他帶著王越等人離開了,而劉福則按照他的吩咐,給這些工匠每人發了一萬錢至三萬錢不等的賞賜,至於那些技術官僚的賞賜則更加豐厚。

在這所龐大的莊園內,從帝國各地抽調的工匠和將作府的技術官僚們按照自己所擅長的方麵分組,各自研究著天子交代下來的不同任務,另外和他們一起的還有一些寒門出身的讀書人,專門負責記錄他們研究過程中的各種數據和資料,久而久之,這些人也多半成了行家裏手。

莊園外,鄭玄領著太學裏一批對技術很有研究的學生下了馬車,他們是受到天子的邀請,在一眾羽林軍的護衛下來這裏的。

進入莊園後,鄭玄看著幾乎是五步一哨,三步一崗的嚴密防護,不由暗自心驚,同時也更加好奇,這個學貫百家的學術宗師對於各種新奇的事物有著旺盛的求知欲,自從天子在太學裏提倡起兼容百家的學風後,他簡直就是如魚得水,每天和自己的學生研究不同的東西。

領著一幫學生參拜天子後,鄭玄有些迫不及待地道,“陛下,您要給臣看的東西在哪裏?”

“鄭卿家莫急,跟朕來!”劉宏笑了笑,他讓鄭玄和那些對‘雜學’頗有研究的太學生來這裏,就是希望鄭玄能帶頭投身於具體的實驗中來,來帶起‘知行合一’的風氣,隻有逐漸改變士人們傳統的觀念,他才能順利地將太學改造成術業有專攻的學院。

走進一處大屋,鄭玄看到裏麵全是方士,不由有些驚訝,他雖畏天敬命,可是對於方士的那套修仙長生之術向來不信。

“鄭卿家。”看到鄭玄一臉的疑惑,劉宏將一塊無色的水琉璃遞給了他,左慈那些方士自從煉製出純玻璃後,覺得玻璃之名太俗,於是便起了個‘水琉璃’的文雅名字。

接過水琉璃,鄭玄很快發出了驚歎聲,“陛下,這東西是他們煉製的?”指著一眾方士,鄭玄問道,現在他明白天子召集這些方士不是為了什麽長生不老之術,而是利用方士煉丹和對礦物的認識,煉製眼前這種無色透明而且能透光的東西。

“不錯。”劉宏點了點頭,當初建立太平道時,他曾經下詔召集全國的方士來雒陽,挑選其中懂得煉丹,辨別礦物的方士招攬致麾下,讓他們進行各種實驗,為此他沒有少砸錢進去。

“鄭卿家,來看看這個。”見鄭玄雖然驚歎於水琉璃,不過似乎認為這隻是一種奢侈品而無什麽作用時,劉宏讓一旁的隨從拿過了經過打磨才製成的一架千裏鏡,而這名字又是那些方士給取的,對此劉宏也不反對,畢竟東西是他們弄出來,他隻是大致給了點提示。

在天子的示意下,鄭玄走出屋子,用千裏鏡觀察起四周的景物,結果他驚訝得發現所有的東西都被拉近了,原本遠處模糊的東西一下子都變得極為清晰。

放下千裏鏡時,鄭玄已經難以形容心中的震撼,隻是看著天子道,“陛下,這是用水琉璃製作的嗎?”

在劉宏心裏,千裏鏡除了用於戰場以外,最大的作用就是給鄭玄這樣的學者,在鄭玄以前,帝國就出過張衡和王充這樣的唯物論思想家,現在他需要像鄭玄這樣名望隆重的學者繼續往唯物論上走,一改儒家那種唯心的哲學觀,建立起帝國的科學體係。

“朕讓人做了一架專門用來觀測天文的千裏鏡,比起鄭卿家手裏這架能看得更遠?”劉宏朝看著自己的鄭玄道,“不知道朕卿家有沒有興趣隨朕等會回宮時去觀星台一趟。”

“願意,願意。”鄭玄忙不迭地答應下來,他精通百家,可是最感興趣的還是天文,這個時代大多數的學者和他一樣,都對神秘的星空充滿探求的欲望。

接下來劉宏又領著鄭玄去了很多地方,比如水力印刷機和煉鋼的高爐以及轉爐,讓這位帝國名望最高的學者感到不需此行,同時也讓隨行的那些太學生們大開眼界,以前他們的研究隻限於理論和一些簡單的實驗,但是這裏卻有著他們難以想象的各種新奇事物以及進行試驗用的機關道具,還有大量的原始數據和記載,一些性急的學生甚至當場表示願意留下來幫忙。

而這正是劉宏的初衷,比起莊園內精於技術和工藝的工匠來說,一些遇到瓶頸的項目正缺少這些在理論上有著不俗造詣的太學生,兩者相加的效果絕對比單一的進行工藝累積和理論研究要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