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的秋風下,穿著胡服的曹操仔細觀察著四周的地形,和身旁的幾個同僚一起記錄了下來,如今他們正處在烏丸和鮮卑的交界地帶,這四年多裏,護烏丸校尉盧植大力整飭邊境,懲處了一批商人,然後又嚴訓部下兵馬,不得騷擾烏丸各部,再加上朝廷對烏丸幾個大部的籠絡,如今烏丸已經倒向了帝國。

隻是用了半年時間,曹操他們便跑遍了烏丸各地,繪製了無數地形圖,在上穀郡做出了巨大的沙盤模型,現在他們裝扮成去鮮卑的客商,在幾個烏丸向導的帶領下進了鮮卑人的地界。

“孟德兄,我們該回去了。”看了眼有些灰暗的天空,曹操身後幾名同僚開口道,此時已是十月中旬,草原上很快就要入冬,若是再不趕回幽州,恐怕他們就得留在草原過冬了。

一行人趕著用隨行攜帶的鐵器換回的馬匹折返而回,由於護烏丸校尉盧植此前在邊境貿易裏嚴格控製著鐵製品向鮮卑的流入,因此當曹操他們化裝成商人,帶著鐵器進入鮮卑人的地界以後,一路暢通無阻。

在草原上隻有一種人,各部不敢侵犯,那就是商人,而且彼此互相約定,若是有誰敢劫掠來草原做買賣的商人,各部共擊之。

看著一望無垠的草原,曹操不由想起了袁紹他們,這一回他們在鮮卑各自晃蕩了三個月,也不知道他們的情況怎麽樣了。

就在曹操思忖的時候,遠處忽然響起了迅疾的馬蹄聲,在塞外待了大半年的曹操立刻就分辨出身後是大股的騎兵在過來,一時間臉色沉了下去。

隊伍中,跟著曹操他們一起的烏丸向導都是驚疑不定,眼中露出了懼色,草原上敢襲擊商隊的隻有那些可怕的馬賊,那些人都是各部被驅逐出去的亡命徒,小者幾十,大者近千,隻要是沒得吃喝了,便四處搶掠,根本不講什麽規矩。

“你們不是說這一帶很太平嗎?”隊伍裏,曹操的幾個同僚一把抓住了那幾個烏丸向導,眼睛通紅地問道,他們並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是那些花了他們無數精力心血的地圖絕不能有事。

“我,我們也不知道啊!”被揪住領子,那幾個烏丸向導也都是結結巴巴地道,自從檀石槐將鮮卑人分成三部,各置大人統領,就沒聽說過這附近還敢有馬賊出沒。

“沒用的東西。”鬆開那幾個烏丸向導,隊伍裏幾個細柳營出身的軍官到了曹操身邊道,“孟德兄,我們現在怎麽辦?”

“把那些牛羊馬匹都舍了,那些馬賊是求財。”曹操當機立斷做出了決定,接著和幾個同僚一起挑選了數匹良馬,朝那幾名還傻愣愣呆著的烏丸向導道,“還不走?”他們這一路回去,還是要靠這幾個會說漢話的烏丸向導。

跟著曹操他們一起出塞,化妝成商隊護衛的近百邊軍漢子雖然不知道曹操他們的身份,但是他們明白這幾個從雒陽來會寫字畫圖的軍官幹的一定是大事,他們出發的時候,盧大人囑咐過他們,一定要保護他們的安全。

“你們送幾位大人離開!”這隊近百邊軍領頭的是個中年漢子,十七歲從軍,在上穀郡當了二十多年的兵,算得上是身經百戰,他一眼就看出遠處逼過來的騎兵大約在千人左右,若是整隊人馬一起走,肯定會引起這夥馬賊的注意,隻有留下人拖住這些馬賊才能讓曹操他們安全離開。

“柳屯長,你多保重!”曹操看著麵前指揮著隊伍的邊軍軍官,騎馬到了他身邊,“記住,帶著兄弟們活著回來,到時我請你們喝燒刀子。”

“大人放心,我一定和兄弟們活著回去。”柳屯長看著麵前的曹操,笑了笑,“咱們隻是阻擋那些馬賊一陣子,沒什麽大不了的。”

“孟德兄,我留下來。”曹操身旁,一名細柳營的軍官下了馬。

曹操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朝那名叫劉睿的同僚點了點頭,接著撥轉馬匹,和身後的其他同僚跟著那些烏丸向導往幽州方向去了,他們身上的地圖絕不可以有失。

看著曹操他們離去,柳屯長看了眼留下來的青年軍官,然後朝剩下的人大喊了起來,“都給我動作快點,等會咱們要好好教訓一下這群鮮卑狗賊!”

柳屯長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曹操,那些來追他們的並不是馬賊,而是鮮卑人的騎兵,這二十年裏,他和他們打的交道太多了,想到那些被鮮卑人劫掠過後慘不忍睹的村莊,他的眼睛紅了。

近百的邊軍士兵在柳屯長的指揮下,移動到了不遠處的一處山坡上,然後將隊伍裏裝載貨物的大車擺成了車陣,然後拿起弓箭,看著飛馳而來的鮮卑騎兵,瞄準了他們。

柳屯長在帶著隊伍往山坡上去的時候,將隊伍裏的牛羊馬匹和還剩下的鹽鐵布匹扔在了己方的弓箭射程之內,就如同他所預料的那般,鮮卑人在看到這些財物都是紛紛下了馬,互相哄搶起來,根本沒有將山坡上擺了車陣的他們放在眼裏。

“給我射!”柳屯長大吼了起來,然後他身旁的帝國士兵們拉滿了弓弦,同時設出了近百箭矢,當弓弦聲響起的時候,那些正在搶奪著財物的鮮卑人看到半空裏落下的一片密集箭矢,都是連忙躲避。

看著這一撥箭矢才射死五六個人,柳屯長眼角跳了跳,這些鮮卑人果然不是普通的騎兵,這時山坡下的鮮卑人已經抽出弓箭開始還擊。

柯最領著大隊人馬到了,本來他也沒注意曹操他們這些人,隻是他手下的一個漢人謀士對他說,護烏丸校尉盧植這幾年一直都嚴禁鐵器流入鮮卑,現在這突然來的陌生商隊居然能帶著鐵器過來,其中必然有詐,說不定是盧植派來的細作,他才急忙領著本部一千精騎追了過來。

看著在山坡上擺了車陣,占據了高地的商隊,柯最獰笑了起來,這些人果然是漢國派來的奸細,一般商隊的那些護衛做不到這麽訓練有素的攻擊,這些人絕對是漢軍的精銳。

柯最大手一揮,手下的人馬死死圍住了山坡,然後朝身旁那名漢人謀士道,“先生高明!”自從檀石槐崛起後,便不再像以往將擄來的漢人都當成奴隸,而是挑選那些讀過書的漢人充當自己的謀士,並且讓他們製定律法,學習漢人的製度。

檀石槐將整個鮮卑分成三大部後,各部的‘大人’們都是紛紛學他,在身邊蓄養謀士,柯最身邊的男子便是六年前從上穀郡擄來的一個儒生。

“大人,既然已經確定這些人是奸細,當盡快通知各部。”範文朝柯最道,最近來了不少商隊,蹊蹺得很,他也是在一個部落聽幾個牧民談起,才起了疑心。

“先生說得對!”柯最也想到了最近突然多起來的商隊,連忙喚過自己的親兵,讓他們去其餘各部傳信,務必要抓住那些漢人商客。

看著山坡下鮮卑人圍住了去路,柳屯長明白,自己這一回是領不了兄弟們活著回去了,此時山坡下,鮮卑人圍而不攻,停了下來。

在範文的建議下,柯最讓部下下了馬,組成了步軍的隊形,他這一千本部精騎,人人都有馬盾,下馬以後也能步戰。

“弟兄們,這一次咱們怕是回不了家了!”柳屯長看著山坡下列起隊形的鮮卑人,朝身旁的士兵道,接著看向身旁那名始終沉默的青年軍官道,“大人,能讓我們知道你們是什麽人嗎?”

雖然柳屯長不怕死,可是他希望自己和麾下的士兵能死得值得。

“奉天子之命,繪製鮮卑地圖。”出身宗室子弟的劉睿看著麵前的邊軍士兵,行了一記軍禮,他選擇留下,就是不希望這些邊軍士兵不知道自己的使命就那樣默默無聞的死去。

“繪製鮮卑地圖!”柳屯長明白了過來,他看著麵前站得筆直,神情一絲不苟的青年軍官道,“大人,我們不會白死是嗎?”

“是的,我們不會白死,那些地圖將帶著我們的軍隊殺入草原,而這些鮮卑人將如秋風中的野草一樣顫抖著死去。”劉睿看著柳屯長和四周那些看著自己的邊軍士兵,猛然高呼了起來,帝國的每一個士兵都應該知道他們為何而戰,為何而死!

柳屯長和他的部下們朝麵前的年青軍官一起行了軍禮,他本可以離開,可是他卻留了下來,隻為告訴他們為何而戰,為何而死!這樣的人,值得他們敬重!這時山坡下,鮮卑人開始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