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在毛林的聖光治愈術下,漢莎的傷勢漸漸有所好轉,可是心中的傷痛卻是‘聖光治療’無能為力的。

戰爭已然完結,留在這個傷心之地已是毫無意義。在硝煙未盡的落日時分,漢莎宣布了回國的決定。

一路上漢莎不可抑製的思考著:究竟怎樣才能打破名將注定的宿命?無數的生命在指尖翻動間湮滅,死得毫無價值,難道僅是為榮耀而戰?縱然是凱穆這樣的智者,也無法看破這毫無道理的戰爭。所有人都隻是曆史中的小角色,或出現,或隱逸,對曆史來說毫無影響。既然我們已經厭倦了殺伐,那麽為什麽不把自己隱藏起來,冷漠的觀察這個世界?

這場戰爭是個轉折的契機,它改變了倫斯帝國和皮魯帝國,改變了萊恩的生命,也改變了生者的性格。

凱穆最近越來越奇怪了:他開始拒絕見任何人,就連漢莎看到他時,凱穆也是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神情,剛開始漢莎還以為他隻是沉浸在大陸無盡無聊的戰爭的思索之中,但此後漢莎發現在他身邊會感到一種近在咫尺,心卻遠隔天涯之外的折磨。

漢莎此時才發現自己原來多年一直沒有看透凱穆,那麽凱穆以前所表現的是他性格當中的側麵,還隻是他刻意偽裝起來的另一個麵孔?漢莎以前認為自己與他惺惺相惜的種種行為在凱穆眼中是不是一種幼稚的可笑?漢莎心中突然湧出一股難受,這比這場戰爭對他的打擊還要嚴重。

為什麽會這樣?這場戰爭到底要改變什麽?

沒有以往輝煌的凱旋回軍,也沒有以往熱烈的夾道相迎。

整個倫斯城中盡是惶惶不安的眼神,也許在短短的兩個月間,倫斯的居民已經分不清代表榮譽的軍隊和殘暴的城防軍的區別了。

凱穆果真料事如神:從一個酒館的老板口中,漢莎得知老國王在大軍進拔後不久便暴病而亡,且在臨終時並未留下詔令,而原來跟二王子肖克拉&倫斯關係密切的國師勞倫達斯卻一反常態鼎力扶持大王子勃德&倫斯。雖然遭到了總攬軍權的艾德雷斯家族的極力反對,但由於艾德雷斯家族一向不幹預政事而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而在關鍵的時刻,聖大教堂的教皇亞曆山大九世降下神喻--大王子勃德是被神指定的倫斯繼承人。

勃德最終登上了國王的寶座。

而那天就是平民災難的開始,新國王先是要每個人都進獻一份心意作為他和‘京都惡女’貝蒂露的新婚禮物,後又大力提拔無能卻深得溜須拍馬精髓的尤勒,讓他獨攬宮中大權,國師勞倫達斯覺得對不起全倫斯國民,含恨引咎辭職。

尤勒從此更是肆無忌憚,他不僅安插自己的親信在宮中任職,而且還排擠賢良。

現在整個大殿上已盡是阿諛奉承之輩,新國王卻陶醉其中。

為了滿足新國王日益增長的,尤勒巧設名目,各種不知所謂的苛捐雜稅紛遝而至,就連停業也要停業稅,導致這個酒館隻能這樣一天天虧損下去,卻又無可奈何。

聽完老板的陳述,漢莎覺得事有蹊蹺,簡直可以說是撲朔迷離了:身體健壯的老國王突然暴病而亡已是奇怪,自己家族居然第一次被迫參與政事勉強也可接受,但一向耿直的國師會扶持昏庸無能的大王子就太令人費解了。身為國師同時也在教堂擔任大主教的勞倫達斯精通生命魔法,不可能受人脅迫,他的堅貞也不會因為聽信兒女的讒言而改變心意,從他引咎辭職就可看出他已經深感內疚,但當時是什麽原因使他不顧一切做出一件愚不可及卻無可挽回的憾事呢?

現在,如果倫斯國還想有救,希望就隻落在一個人身上,漢莎悄悄拉過老板沉重的說道:

“相信你從我身後的軍隊已經判斷出我是誰了吧?酒館消息的傳播速度我可是深有體會的。我現在就想知道,二皇子肖克拉究竟怎麽樣了?”

“我知道您就是得勝回都的漢莎&格納將軍,否則我剛才也不會以實相告了,我明白您的心意,但結果恐怕要讓您失望了,新國王雖然狂妄自大,但他為人凶狠無情,再加上狡詐陰險的尤勒,此事又是關係到他們性命的大事,自然做的滴水不漏,據傳聞,勃德登上王位後,就搜查出二王子意圖篡位的證據,然後便令國師去監斬肖克拉殿下,國師寧死不從,極力替二王子開脫,結果惹惱了新國王,不僅於事無補,更是連國師也險些喪命。至於肖克拉殿下,早已身首異處,倫斯國的希望已經被殘忍的截為兩斷。”酒館老板在把漢莎拉到一個僻靜出後才說出這些話。

老板的眼神不時四處張望,害怕可能存在旁聽者的告密:看來勃德在倫斯統治已是怨聲載道了,令每個人疑神疑鬼。

短短的兩個月,改變了許多不該改變的東西。

凱穆說得沒錯,倫斯國發生的事,他們無能為力。

漢莎以重傷未愈和因為葬送整個精英騎士的過失而愧疚為借口,沒有去宮中匯報戰爭結果:雖然漢莎知曉這樣會招致新任的國王不滿,但漢莎已經不在意了。

徑直回到了家中,那裏才是他魂牽夢繞的歸宿。

“漢莎,你回來了!”正在院中散步的朵拉歌發現了他。乳燕歸巢般朝他撲來,滿心的喜悅盡現無疑,漢莎此時小心的擁她入懷,因為近兩個月不見,她的身形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小艾德雷斯已經在她的腹中越來越健康了。

“父親,母親最近還好嗎?”漢莎溫柔的攬著她,並肩向家中走去。

“宮中可能發生大事了,父親大人前一陣子還曾大發雷霆,大罵國師的老眼昏花,後來就一直鬱鬱不歡,整天唉聲歎氣。母親大人很是擔心。”朵拉歌還是那麽聰慧,短短的幾句話一針見血,即使是全然不知情的人也可從她的話中推斷出端倪。

“沒事的,一切很快就會好的。”漢莎安慰到。

再見朵拉歌,打算逐漸放棄名將宿命的漢莎突然覺得這樣平常的問候才是最珍貴的,也是值得來守護的。

也許名將守護的不是那些無聊的榮耀,而應該守護的是不應該消失的生命和幸福。

相擁相攜,朵拉歌總是那麽善解人意,依靠在漢莎的胸懷,沒有言語,隻是靜靜的撫慰著他戰後遺留的憂傷。

淡淡的美好,一切不幸都可以忘記。

不經意的回首,朵拉歌似乎在尋找凱穆,可是漢莎卻不知道該怎樣訴說凱穆的變化。

同時,漢莎心中浮出隱隱的憂愁:朵拉歌似乎更在意凱穆一些,這沒有緣由的直覺讓漢莎感到有些煩躁。

“父親,母親大人安好。”漢莎和朵拉歌齊聲說道。

“噢,漢莎,你終於回來了,兩個月不見你好像又瘦了嘛。”母親還是像以往一樣將漢莎當小孩來撫摸著他的頭,隻是現在漢莎已經不像小時候那樣可以讓她輕鬆的拍到了,此時,漢莎微微壓低一下身子,好讓母親夠得著他的頭:在偉大母愛的愛惜下,漢莎總會放下一切偽裝,感覺仿佛回到了年少時無憂的時光。

母親奧黛麗並不在意宮中大事,丈夫和孩子才是她生命的全部。

“是的,我的小精靈,你應該和朵拉歌去做飯了,我快餓死了。”相對於漢莎來言,父親更是在意母親。沒有跟漢莎寒暄,反而先支使起了母親。

但是漢莎知道這隻是一個借口,父親要和他單獨談一下宮中的前因後果。

母親和朵拉歌識趣而去。

“漢莎,凱穆呢?”父親急忙問道。凱穆一直是家中的智囊,此時國事憂天,父親自然想到了他。

可是漢莎卻不知怎樣回答,此時他才發現最近自己和凱穆幾乎已經形同陌路了,平時一同回來的習慣也變成了他形單影隻。

“我在這裏,父親大人,有什麽事嗎?”一個聲音從漢莎身後傳出,關鍵時刻凱穆還是替漢莎解了圍。

“凱穆,相信宮中之事你已知曉,就你的分析,這是怎麽一回事?”達倫還是憂國憂民,想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希望可以對症下藥。

“事情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應該做什麽,關於這點,我已經和漢莎商量過了,詳細的過程你可以去問他。”凱穆對達倫的冷漠令漢莎始料未及,甚至都沒有停留,凱穆徑直走向了他的房間。

“漢莎,發生了什麽事?”閱曆資深的達倫當然覺察出凱穆的異常。

“可能是這次戰爭帶給他的傷痛太深了吧。”漢莎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很是蒼白,凱穆肯定是另有心事,但現在漢莎隻有替他遮掩了。

漢莎心中湧起一種難以明說的深深刺痛感,他不知道凱穆究竟是為了什麽?或者,他究竟要讓自己做什麽?

這樣的冷漠是一種折磨,像毒蛇一樣齧咬著漢莎的心。

這些疼痛現在無時無刻不在纏繞著漢莎,讓漢莎的生活隱秘著痛苦。然而,即使再痛苦,生活還得繼續。

漢莎低沉地訴說著自己隱退的打算,那低沉的聲音就像漢莎心中的悲痛。

“可是難道我們能夠看著無數生命在指間的翻動中而灰飛煙滅卻無動於衷嗎?”天予的責任使曾經身為統帥的達倫不可能輕易放下心中的執著。

“肖克拉王子已死,倫斯也隨著他的逝世而毫無希望,這點我們是無能為力的。而試圖阻止倫斯的覆亡更是無稽之談,我們忠貞的頭顱不會延緩一點它覆滅的腳步,隻會讓曆史多一聲無謂的歎息而已。”漢莎無意頂撞父親,父親始終是他最敬重的人,可有些話卻是因為敬重才要說出來的。

達倫也早知漢莎所講的都是事實,隻是在情感上一時難以接受罷了。

“我們不是神,不是曆史的撰寫者,更不是曆史的創造者。父親,我們的生命何其脆弱,一石一箭都可以結束我們的生涯。曆史不會在意我們的退出,而如果我們執意愚蠢下去的話,隻不過是給曆史增加一點笑料罷了,說不定連笑料的資格沒有。”漢莎也無意打擊父親,事實上他也不曾打擊父親,這些事實達倫也早已明了,隻不過他已陷入一個僵局而無法自拔,這時需要漢莎的直言不諱。

“漢莎,你已經真正的長大了。”達倫已經頓悟,傷感地拍著漢莎的肩。他們相視一笑,各自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夕陽下,漢莎望著父親的背影,是那麽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