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莎無聊的走在大街上,凱穆的怪異,父親的感傷仿佛一塊塊的石頭壓在他的心上,令他連呼吸都難以繼續。

昨天晚上,雖然全家一致通過隱居的決定,但大家的神情各不相同:朵拉歌眼中是欣喜,母親奧黛麗眼中是欣慰,父親達倫眼中是無奈,而凱穆的眼中卻好像是透露出一種失望。

雖然凱穆掩飾的很好,但是對於與之相處多年的漢莎來說,他的掩飾卻是最糟糕的顯示,隻是漢莎不明白凱穆究竟在失望著什麽?

現在家中已秘密地整理起來,漢莎既然幫不上忙,便出來走一走,順便希望可以放棄那些無趣的感傷,隻不過它們還是會象幽靈一樣悄無聲息的爬上他的心頭。

漢莎四處望了一下,想到軍權已拜托馬奎斯代他交還給勃德,自己不久後就要消失在這他從小長大的地方,與家人一起無憂無慮的生活在一處世外桃源中,心中不免一陣憮然。

街上的情景已不能同日而語了:蕭條且荒涼,漢莎心中還是有一陣刺痛。勃德的倒行逆施已導致倫斯的衰落雖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現實卻比想像更加苛酷。

還有一點令漢莎不敢恭維的是:大街上居然沒有一個女性出現,難道名豔四國的‘京都惡女’貝蒂露的姿色也填塞不住勃德的嗎?想起與貝蒂露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來,漢莎心中更是一陣煩亂。

一個圓形的東西滾到他的腳下,打散了漢莎煩亂的心情。

“先生,您一定是位將軍吧。”兩個髒兮兮的小孩出現在他麵前,略帶惶恐的聲調顯出他們的心情,但是卻沒有阻止他們的好奇。

“哦,曾經是吧。”漢莎盡力擺出一副溫和的表情,希望戰場上遺留的氣息沒有嚇到孩子。

“您可是我們見到的最英俊,最善良的將軍了。”對孩子們而言,漢莎是不是將軍並不重要,一身騎士裝的出現,他們認為是,那麽漢莎又何必否認。

漢莎微笑著撿起那個皮球,確切的說,那隻是一個圓形的廢料混合物,但對他們來說,這就是他們整個快樂的全部,將它交還給他們,是一件有趣的事,而且漢莎還可以像母親那樣拍拍他們的頭。

“將軍,我和他打賭,您一定可以一腳將這個球踢到城牆的那邊去。”其中一個孩子感到漢莎的友善,興奮地建議到。那眼中洋溢著一種令漢莎無法拒絕的力量,另一個略為靦腆的小孩也同樣露出渴望的神情。

漢莎拿著他遞過來的球,心中升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自小他就和年紀同他差不多的孩子們在父親嚴厲的訓導下生活,苛酷的童年中沒有歡樂的背影留下,他們隻知道要忠於陛下,要勤奮鍛煉身體,要刻苦掌握技能。直至少年結束,他們便又直接來到了距離死亡最近的戰場,歡樂這個詞甚至在夢中都沒有出現過。現在,他看著這個姑且可以稱之為球的東西,一種久違的感覺萌發了出來,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呼喊著“去踢它吧,別害羞,用全力去踢它,釋放那從未有過的激情!”

漢莎輕快地放下球,慢慢後退幾步,孩子們也很高興,興奮的退到了一邊。他再無顧慮,拋掉貴族那該死的矜持,全力奔跑起來,然後不使用騎士特有的鬥氣,隻是用生命中最純淨的快樂去接觸那個球。

球,猛然飛了起來,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高高的越過了城牆,隨後消失不見。這時,漢莎全身感到一陣愜意的暢快。

“將軍好厲害!長大後我也要當將軍。”孩子們快樂呼喊著,漢莎淺笑地望著他們,由衷感謝生命女神送來這兩個快樂的天使。

“是誰用這肮髒下賤的臭球沾染了尤勒侯爵大人的臉龐。”城門急速被打開,湧進一群氣焰囂張的士兵。

孩子們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呆了,他們知道這次闖的禍不是回去讓父親揍一頓那麽簡單了,怔怔的愣在了那裏。

“是你們這兩個卑微下賤的小畜生冒犯了侯爵大人吧。”士兵想用手中的鞭子教訓一下這兩個小男孩,卻被一個冷冷的聲音給阻止了。

“難道你一生下來,就很高貴無比嗎?”很不容易得來的好心情居然被這種人渣給破壞了,漢莎心中不免有些窩火。

“你是哪個貴族家裏的野崽子,也敢管尤勒大人的事?”這頭沒腦子的豬放棄了教訓兩個孩子的想法,轉身向漢莎揮起了鞭子。

當然,鞭子並未落到漢莎的身上,漢莎的心情同樣很糟糕,所以那士兵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漢莎刻意的看了一下他的眼神:沒有一絲半點的忠誠,隻有野蠻的粗暴。勃德現在就是靠這些人渣來保家衛國的嗎?

“剛才那個球是我踢的,跟這兩個孩子無關,還有,我不是什麽哪個貴族家裏的野崽子,我的名字是--漢莎&格納!”看到那些同行的士兵躍躍欲試的樣子,漢莎當然不想同這些廢物糾纏,所以他冷冷的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果然,雖然真正的士兵可能已經憤然離去,由這群廢物接管了城防的實權,但‘漢莎’這個名字仍然是軍隊中不落的傳奇,身邊那些醜惡的嘴臉雖然都憤憤不平,但卻再也沒有一個人有勇氣衝過來。

“你們這些沒用的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成嗎?”士兵裂開了一道缺口,尤勒那肥胖的身影出現在漢莎眼前。

“尤勒,剛才那球是我不小心踢的,難道你那富裕的肚子連這點氣也咽不下去嗎?”漢莎向來看不起他,出口更是沒什麽好言語。

“漢莎,你欺人太甚,別以為你們家族世代掌握著兵權就了不起,今天的倫斯國還是倫斯國王的天下!”尤勒一改以往見漢莎唯唯諾諾的神情,口氣囂張的說道。

尤勒的口氣中沒有趾高氣揚的味道,卻好像有種被什麽事衝昏了頭腦的暴躁。

“我已經將兵權托馬奎斯交還給了陛下,現在隻是用伯爵的身份和你對話,好像沒倚仗什麽兵權吧?”此時的漢莎明白家族的勢力已經日落西山,不能把尤勒逼的太急,何況他現在一心想歸隱山林,又何必在此徒生是非。

“你什麽時候交出兵權了,我怎麽不知道?反正,無論如何,今天的事一定要讓陛下來主持公道。”尤勒略有驚詫,但仍舊不依不饒的咆哮道。

該來的,始終要來。

勃德很高興,自從他登上寶座後,不僅可以任意實現自己的願望,而且還有數不清的美女對他情有獨鍾,從大臣們的口中他還得知自己是倫斯國以來最英明的國王。這怎麽能不讓他欣喜?再看一下這頭令人恐懼的巨獸也臣服在自己腳下,聯想到邊境的大勝,他覺得自己真是天縱英才。

“尤勒侯爵,漢莎伯爵參見陛下。”漢莎和裝的極為可憐的尤勒一起說道。

“哦?”勃德興致闌珊,

“陛下,聽說漢莎伯爵已將軍權托馬奎斯交還給了陛下,不知是否有此事?”尤勒不愧是另一層麵上的人才,關鍵時候還是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

“哦?是真的嗎。我怎麽還未知此事?”勃德的注意力果然被引誘了過來,看來他登上寶座後,對某些字眼也變的敏感了。

“可能是馬奎斯將軍比較忙吧,還未將此事稟告陛下。”漢莎看似誠惶誠恐的回答到,心中卻在暗罵‘馬奎斯你這個蠢材,倫斯國覆滅是遲早的事,你以為把我留下就可以守護它的堅固嗎?這隻不過會白白喪失我的性命,根本於事無補。愚忠!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出售忠心也要找個識貨的人嗎?”

全國的兵權就在短短的問答中實現了它的交接:一個願意交送,一個願意接受--兩廂情願。

“還有一事,陛下。剛才在大街上,漢莎伯爵不僅沒有向我施禮致意,而且還用肮髒的東西侮辱了我。他這是對倫斯的不滿,也就是對您直接的不敬,請陛下讓他鄭重的向我道歉,以表示他的忠心。”尤勒果然是個小人,給漢莎扣的這頂帽子還真不小。

漢莎剛想分辨一下,就看到勃德那不容辯解的目光,再看尤勒那得意的表情。他頓時明白了:無論有沒有今天的事件,他遲早要麵臨今天這樣的處境。

尤勒和勃德應該早有預謀,他們就是想讓大陸的殺神在自己麵前屈服,隻要今天漢莎退了步,那麽,漢莎從此將再也不可能在他們的麵前抬起頭來。

霎時,漢莎全身的血液沸騰了起來,他握緊了雙拳,微低的頭掩飾著他激動的神情,緊咬銀牙,幾近碎裂:對於一位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將領來說,用生命換來的榮譽不見得使他欣慰,但若讓他向一個愚蠢如豬卻精於算計的小人道歉卻必定使他憤恨。這種屈辱不是刀砍火燒那般酷刑可以比擬的,那是一種心痛欲死般愴然的折磨。

漢莎緊握的雙手已經發白,下唇也已經被咬出鮮血。膝關節不自然地繃直,全身因無可發泄的憤怒而微微抖動著。

“漢莎,你難道不服嗎?”勃德陰陽怪氣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傳了過來,雖然他此時已是一國之君,但這口吻仍然像得勢的小貴族一般囂張狡詐。

漢莎心頭猛然一震,他想起了還在等著自己回去的家人們,如果此時不退步,那後果將是毫無疑問的滅門之災。就像卡曼國對待西斯家族一樣,當然,隱居山林的想法就會成為彈指可破的泡影。

“尊貴的尤勒侯爵,請原諒我先前的無禮。”漢莎麻木的作著最誠懇的貴族禮,口中機械的說道。

而他的心已被一股愴然的烈火焚盡。

“不,不沒什麽。”尤勒似乎並未料到漢莎會這樣輕易屈服,語不成句的慌忙回答道。

“好了,如果沒什麽事,你們就下去吧,我還要再觀賞一下這頭凶猛的巨獸呢。”對於漢莎的屈服,勃德也感到索然無味。

籠子中那凶猛的巨獸哪還有一點野性?隻是兩眼癡呆地望著同樣癡呆的天空。

漢莎和尤勒依言退下,隻是漢莎一時不知道該往那裏走。

將軍的心中都有一種叫做‘不屈’的東西,今天,勃德用野蠻的手段扼殺了它,那麽大陸第二名將也就真的不覆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