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前腳出了門,後腳四皇子妃溫氏就傳下話來。

主子出門了,家裏要嚴緊門戶,各人要本份當差。

齊總管也將他們申誡了一通,大意就是誰要不給他麵子,他就把誰的皮扒了——

這個潮生相信。

齊總管木著臉這樣說的時候,真讓人覺得背上發涼,絲毫不會懷疑他話裏的信用度。

四皇子走了第二天,溫氏就打發了兩個人到小廚房來。

兩個婆子,一個姓秦,是溫氏貼身大丫鬟秦荷的嬸子。一個姓胡,都是溫氏自娘家帶來的人。

溫氏插手小廚房的理由是充分的——

她吃慣了秦、胡二人的手藝了。

當然,潛一層的意思,入口的東西,當然是自己人做的才放心哪。

也許溫氏是真的隻是想吃自己習慣熟悉的口味。

但是李姑姑可不這麽認為,她哼了一聲:“瞧著吧,人不可貌相,這位主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呢。”

溫氏這是預備在內宅逐步安插上自己的親信?下一步要排除異己?

不得不說,如果是這樣,那她選了一個好時機。

四皇子不在,她就是最大的。她說什麽,誰也不能違抗。

本來麽,小廚房每天的菜單還是要提前交給溫氏過目的,就潮生想,大家都是京城人氏,口味應該差異不大,再說李姑姑手藝頂好,溫氏吃不慣的可能性不太大……

接著就是外院的采買上頭,溫氏也薦了一個副管事,說是給現在負責采買的那人打個下手。可是府裏現在並沒有什麽采買大宗,溫氏差了人到小廚房之後,順理成章的先把采買這些菜蔬的差事直接吩咐了那人,直接把原來負責采買的給架空了。

再接著就是門上。

做主母的深居內宅,外麵發生什麽事情就算不是一無所知,也不能盡知。而一府裏消息最靈通是哪裏?當然是門班兒那裏。府裏進什麽人,出什麽人,這人是老是少是憂是喜,為著什麽事情……這些消息不費吹灰之力就都知道了。最低限度,當主母的不會輕易被蒙蔽。

溫氏的動作並不急,一步一步的來。

別的事情潮生管不著,可是小廚房的事兒,潮生覺得李姑姑有點不妙。

那兩個婆子一個笑容滿麵,一個和氣大方,一來就掏腰包打酒烹肉請小廚房的這些人吃酒,滿口的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李姑姑手底下這幾個人,是在宜秋宮一直使慣了的,倒是不會為這一點兒酒就徹底忘了本。但是架不住人家溫氏今天要這個,明天要那個,都是要秦婆子胡婆子兩個人親手做的,李姑姑等於也給架起來了。

因為小廚房本來就隻供內院——主要是正院的飲食。四皇子一走,就等於隻伺候溫氏一個人了。現在溫氏壓根兒不李姑姑任何機會……

潮生肚裏也和李姑姑冒出了一樣的話。

人不可貌相,溫氏果然不省油。

現在府裏頭差不多的地方都有溫氏的人了,即使現在看起來沒有,也不代表真的沒有。就算不是溫氏帶來的人,象綺樹那樣一早打定主意投靠新主子的,現在也一定找著機會趕緊湊上去。

還好書房暫時沒事。

隻是暫時的。

以溫氏現在的做派看來,她早晚會有動作的。

四皇子走了之後,潮生每天早上去打掃書房,掃地,抹塵,打開窗子透氣,擺在屋角的花盆搬出來曬曬太陽。快到中午時候,把窗子閂上,門鎖上,去小廚房幫忙。

不過現在李姑姑閑的很,沒什麽忙讓她幫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灶房裏人人汗如雨下,李姑姑還樂得清閑了。府裏地方大,後院靠馬廄近的地方有一塊空地,被李姑姑整了出來,撒了些菜種,過了這麽幾天居然發出芽來了,把李姑姑樂得:“真不賴。這要真種出來了咱倆吃,不分給旁人。”

“姑姑以前種過菜?”潮生對這個一竅不通。

“也沒種過。”李姑姑抱著膝,身上沾了泥也不在乎:“小時候……我還記得娘種過菜……”

“姑姑想家了?”

“也沒什麽可想的了。”李姑姑說:“爹娘都死了,老房子也不在了。我現在一個人也挺好的。”

潮生正想說什麽,一個女人匆匆的走了來,見著李姑姑,頓時眼一亮:“哎喲,姑姑,你在這兒呢,叫人好找。”

李姑姑坐著沒動,淡淡地問:“找我?找我能有什麽事兒?”

這幾天廚房的人就算沒有向秦、胡二人靠攏,也和李姑姑顯得有距離了。起碼,笑得沒以前殷勤。以前潮生去廚房,那些人忙不迭的討好,現在則有了一些觀望的傾向,當然,還有些打量是不懷好意的。

潮生和李姑姑的態度一樣。

見怪不怪。

那個女人陪著笑:“看姑姑說的,這離了姑姑,我們可不都抓了瞎了。姑姑還不知道吧?咱殿下從南邊兒捎信兒來了,還說讓把走時帶的那些吃食再多多備一份交人帶去呢。”

四皇子來信了?

李姑姑還是不緊不慢的,那個女人可有點慌了,上來想把李姑姑拉起來。

李姑姑一瞪眼,啪一聲打開了她的手:“別跟我動手動腳。”

那個女人摸著手也不敢惱:“姑姑,這可是急事兒,那送信的人還等著呢,說是今晚歇下,明天一早就趕回去……您看,那幾樣兒東西隻有您做得殿下常吃……對了,還有潮生姑娘。那個排肉可得多做些,材料都已經開始預備了。”

真現實啊。

李姑姑說:“知道了。”

她起身往回走,潮生跟著,那個女人亦步亦趨。

“送信的是誰?”

“是肅哥兒。哎喲,看著黑了,也瘦了,想來殿下在那裏一定是吃不好住不好的……”

小肅都升級成肅哥兒了。

雖然人們對宦官都習慣稱一聲公公,不過現在出了宮,叫法兒就多了。象這樣趕著一聲哥兒的也不少。

小肅就站在廚房外頭,廚房裏的氣氛顯得有些凝滯。一見李姑姑進門,秦氏連忙迎上來:“李姐姐,可是找著你了。”

李姑姑渾不在意,拍拍身上的泥,問小肅:“就你回來了?還有誰?殿下可說什麽?”

小肅這人總是一板一眼的。所以雖然關係也不錯,但潮生和他總不象和小順那麽融洽親熱。

“那邊什麽東西都沒有,去的頭一天那裏的人從幾十裏地外的城裏訂了席麵,殿下說以後不可如此。但是河工上苦得很……”

李姑姑點頭說:“你也辛苦了,這一路趕的肯定辛苦,快去歇一會兒?吃飯了沒?”

小肅搖搖頭。

李姑姑吩咐潮生:“你給他下碗麵去。”

潮生應了一聲,小肅說:“不用麻煩,隨便尋摸點現成的就好。”

“一碗麵有什麽麻煩?”潮生係起圍裙:“你坐著等一等。”

李姑姑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站的那些人:“你們都這麽閑哪?”

眾人頓作鳥獸散,要麽就連忙撿起活兒來,以顯示自己很忙。

潮生手腳麻利,一大碗麵條兒熱騰騰的端上了桌。

說是大碗,不如說是個小湯盆兒,小肅道了聲謝,吃得頭都不抬,天熱,麵也熱,吃得汗珠子直掉,倒是很痛快。

李姑姑那邊也已經忙活開了。

小肅吃完抹了下嘴,將筷子並好,站起來說:“潮生,殿下還讓我帶幾本書,這上頭是書名。”

他從袖夾裏拿出一張紙條來給潮生。

“嗯……”潮生掃了一眼,心裏都有數了:“我帶你去取。”

兩人在路上,潮生也忍不住說:“你瘦了不少啊。”

“都瘦了。”小肅說:“殿下也瘦了。”

“見過皇子妃了嗎。”

“已經拜見過了,回了話,信也交了。”

四皇子妃八成是要回信的,她不是那種目不識丁的女子。

過了一會兒他問:“那幾個生麵孔是哪裏來的?李姑姑怎麽不在廚房看著?”

“是皇子妃帶來的人,說是吃不慣咱們這邊口味兒。”

別的話潮生也沒多說。

小肅隻是話少,可是心裏亮堂,這麽說他也就明白了。

要是小順在這兒,說不得肯定是一大篇子話,小肅和他不一樣。

讓人感覺更可靠一些。

所以這趟回來是小肅回來的,而沒打發小順吧?

比如這小廚房,李姑姑掌頭兒,這是一早定下的。李姑姑這麽些年來一直伺候四皇子的飲食——

四皇子這個人看起來很溫和,但是某些事情,他是很堅持的。

就象從前春墨那檔子事兒。潮生後來越想,越覺得……讓桂雨改口,保下春墨,這事兒隻有四皇子能辦到。

他很護短,身邊的人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李姑姑現在坐了冷板凳,四皇子回來總不會不理的。

潮生這樣想著,心裏也順坦了很多。

她把那幾本書找出來包好給小肅。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人居然多問了一句:“可也有人欺負了你麽?”

“沒有。”潮生心裏一暖,搖搖頭說:“我就每天打掃一下,殿下不在,鎖上門也沒什麽是非。”

小肅沉聲說:“要有什麽事兒,別硬頂著,好漢不吃眼前虧。”

誰都不笨。

硬頂誰?吃誰的虧?

這就不用明說了。

潮生笑了:“我可不是好漢,不過我也不是傻蛋。放心吧——對了,你們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不好說。”小肅說:“上月底就該完工,可堤修得連我這個外行看著都不妥。汛期將至,殿下隻怕一時是回不來。”

“要多當心。”潮生加重語氣叮嚀:“殿下也是,你們也是。”

順河水患潮生聽說過,往年多次決口。隻是以前覺得這些事情離自己很遙遠。

小肅隻說:“知道。”

這次四皇子讓人回來主要是給他皇帝老爹匯報情況,和小肅一起回來的是工部包侍郎的隨員,那些人辦完差事,小肅再會同他們一起上路回去。

潮生也忍不住擔心……

四皇子,他現在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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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子他爹非說我早上做夢發癔症把他叫醒,然後我自己倒頭繼續呼呼……

不可能啊,我完全沒印象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