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潮生看,新婚夫妻固然有結婚兩月就傳喜訊的,可也有那三五年才有好消息的。就算到了現代,不孕不育專科門診照樣火爆,廣告撲天蓋地的。

但是在這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年代,沒有孩子傍身,溫氏能不急麽?進了臘月裏她又病了一場,因著要吃這藥,那補藥就得停了。這場病延延綿綿的,一直到過年時候都沒大好。

溫氏的藥並沒有放在小廚房裏煎。茶爐房專門隔出來一間來煎藥。吃藥的事兒溫氏當然隻放心自己人,都是秦荷領著兩個丫頭打理,潮生路過的時候,見那兩個丫頭正對著藥臼和藥碾,一個掏一個擀,大冷天忙得一頭是汗。

潮生沒有多看就走了過去。

她隻是暗暗提醒自己,千萬別生病。

溫氏病了可以請醫延藥多方張羅,自己這樣的婢女病了那真是屋漏偏遇連陰雨。

這些天正院裏頭人人都難免沾了藥氣。滿兒跑來找潮生,把手帕包的散錢遞給她:“潮生,你替我收著吧。我那屋裏人多手雜的,擱著什麽東西一轉眼兒就沒了。”

潮生答應下來。

滿兒羨慕的看著潮生這間屋子。

潮生自己住一間屋,她又愛幹淨,屋裏這會兒沒生火盆兒,也不算太冷,窗紙是新糊的,陽光照在上麵雪白透亮,屋裏也顯得亮堂寬敞。

滿兒的手帕包裏不但有散錢,碎銀,還有一顆黃澄澄的珠子,有黃豆般大。潮生一怔,拿起來看了一眼。

金豆子潮生當然見過,她自己也攢了好幾顆呢。但是滿兒這顆是哪裏來的?

滿兒笑嘻嘻的,有些得意:“這個是表姑娘給我的。”

潮生有些意外:“那位何姑娘?”

“嗯。她朝我問了些話,賞了這個給我。”

潮生有些好奇:“她問了你什麽?”

“就是咱們王妃,還有王爺的一些事兒啊。”滿兒說:“王爺我是不知道,王妃的事兒她幹嘛還找我打聽?她們不是表姐妹嘛,有什麽事兒還要問旁人?”

這說明何姑娘和溫氏不熟悉。

起碼,沒有表麵上那麽熱絡。

那何姑娘頻頻跑來王府,恐怕就不是為了什麽姐妹之情了。

溫氏病的這個月,她恨不得隔天就來一趟,倒也都帶了些補品藥材什麽的來。

滿兒問:“潮生,王爺脾氣很好吧?服侍起來難不難?”

“王爺白天又不在府裏,晚上回來了也不會總在書房,差事倒是容易。”潮生說:“要說脾性……你來這麽久了,看王爺打罵過什麽人沒有?”

滿兒搖搖頭:“這倒是沒有……”

她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話:“我聽說……王妃要給王爺挑兩個人。”

潮生並不意外。

這個她也聽說了——

雖然這消息未經證實,但是內宅裏已經傳得紛紛揚揚,煞有介事了。

滿兒索性脫了鞋爬上炕,舒舒服服靠在潮生的枕頭上:“誒,潮生姐,你說……要給王爺當妾……咱們這府裏誰夠格?”

潮生一笑:“這我怎麽知道?”

“肯定不能長得醜。”滿兒點頭說:“對了,你還記得鶯歌吧。”

“當然記得。”

“她不知怎麽巴結上來,現在已經是針線房的頭兒了。”滿兒說:“昨天她給王妃送裙子來,描眉點眼兒,看著妖裏妖氣的。不知道是不是也想這個巧宗,打算討好了王妃,好能巴得上王爺。”

潮生對鶯歌印象不深,不過鶯歌長得是不錯。

要真是生得平庸,也就沒這些妄想了。

可是宮女進宮都是挑選過的,那歪嘴斜眼的當然不可能入選。平頭正臉兒,又正在豆蔻年華,這個年歲哪有醜女呢?看著都挺秀氣水靈的。

可是鶯歌未免太心急了些,這不過是個傳言,王妃和王爺都沒表態呢。

潮生打開小箱子,把剛點好的錢放進裏頭。

滿兒湊過來,小聲問:“誒,潮生,你有沒有想過,嗯?”

最後那一聲嗯,她聲調挑高,神情暖昧,暗示了許多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內容。

潮生搖了搖頭。

“誒呀,跟我你還有什麽不能說的,我又不去告訴旁人去。”滿兒小聲說:“我聽她們背後說起來,就算嘴裏酸溜溜的,也得承認你生得好,這滿院的丫鬟加起來也及不上。再說,你又識字,手又巧。旁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啊?殿下又看重你……要真有那事兒,那也隻有你當得起……”

“快別亂說。”潮生搖搖頭,她把床邊的一絲褶兒撫平,過了一會兒才說:“你還記得,那年過年的時候,在浣衣巷……”

“嗯?”

“算啦。”潮生沒再說下去。

當時她的想法是離開浣衣巷,遠離那高高的宮牆,能過太平的日子……

不必受那樣無窮無盡的苦和累,也不用擔驚受怕。

她當然不想別人來算計自己,也從沒想過要去算計別人。

滿兒也沒追問,翻了個身兒,舒服的深吸兩口氣:“自己住一間屋,真自在……潮生,要是有機會,你幫我在王爺麵前說說,把我調過來跟你作伴吧。”

“你想住這邊?”

“對呀,我還可以和你一起在書房當差。”滿兒說:“雖然我不識什麽字,可是給你打下手,做粗活兒,我肯定能做。”

潮生有些意外,她可不敢一口答應。

書房對四皇子來說,一向極為重要,也十分隱密。當初在宜秋宮就是如此,現在依然如此。如果是想在別處當差,潮生甚至不用去和四皇子說,和小順說說,或是求一求齊總管,都可以辦到。小順是四皇子身邊最得用的人了,他一句話的份量也不輕。齊總管那裏,潮生也能有幾分把握。

可是唯獨書房……

滿兒拉著她的袖子,討好地問:“我也知道這事兒挺難的,你就幫我說一說,成與不成我都一樣謝你。”

“你在正院,不好嗎。”

滿兒扁了扁嘴:“也沒有什麽不好……不過王妃自有心腹,我們這些人熬再久,也就這樣了,做點兒雜活,傳個話跑個腿,收拾清掃搬搬抬抬的,能有什麽出息……”

這個……

滿兒以前倒是說過,要離開浣衣巷,要伺候貴人,掙個好前程。

那時候她想得很單純,似乎隻要到了貴人身邊,那立刻高人一等了。

可是伺候的人也分三六九等的,並不是每個伺候主子的人都能風光體麵。

溫氏身邊最倚重的,就是秦荷了。

滿兒的失落潮生明白。

府裏頭現在就兩個主子,既然溫氏那裏沒指望,滿兒當然想另找條路。

可是……

潮生送走了滿兒,然後一直琢磨這件事。

書房是肯定不成的……

但是府裏現在也沒有別的主子,能給滿兒提供一個發揮施展的位置。

過了午天陰了下來,起了風,隻怕眼看就是一場大雪,四皇子回來得也比平時要早。

潮生沏好茶端來,四皇子接茶時,兩人手指輕輕擦過。

“手這麽涼?”

潮生說:“剛從外頭進來。”

她不覺得有多涼啊?

四皇子囑咐一句:“多穿些,近來時氣不好,病得人多。”

“是,謝王爺關懷,我記下了。”

四皇子抬頭看她一眼。

四皇子這一年來變化極大,尤其是去了潞州滄州回來之後。

他臉龐輪廓顯得比以前更加挺拔俊秀,眼睛濃黑。潮生也說不上來原因,但總是不敢和他對視。

潮生正按四皇子的吩咐,把他帶因來的一迭書劄放在架子上,就聽見外頭有人說話。

潮生往外看了一眼,門半掩著,也聽不太清楚。過了好一會兒小順才進院子,臉色不太好看。

潮生掀簾子出來,正好兩人碰個對麵。

“剛才是誰?”

小順沒好氣地說:“是那位親家表小姐。”

“何姑娘?”

她又來了?

呃,這也不奇怪。

這些天何姑娘來得特別勤快,說是來探病。溫氏隻差沒有明白直接地說:“你別再來了,不知道自己惹人煩哪?”

可惜溫氏不能這樣說。

也不知溫家的人為什麽不勸著這位何姑娘一些,由著她一個姑娘家天天往外頭跑。

也許這位表姑娘姓何不姓溫,溫家不好十分嚴厲。

也許有什麽別的原因。

何姑娘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天真、不懂事、愛玩鬧這些都不能算是理由。

“對,就是她。剛才過來說想進去找本書,我說王爺正有事兒不方便,她還說什麽反正不是外人,正好和王爺說說話,撇開丫鬟就要進來。還好秦荷來了才把她給勸走。”

呃……

潮生也呆了。

何姑娘的作派真是……呃,不拘小節。

看她也不象是愛書的人,幹嘛非這會兒進書房?

再說,四皇子回府,她真不知道啊?

何姑娘是不是有別的什麽盤算?

小順抱怨幾句,看看潮生的樣子:“你琢磨什麽呢?”

“哦,沒事兒。”潮生說:“今天滿兒來找我,還說想到書房來伺候……”

小順嘿的笑了一聲:“哎喲,書房什麽時候那麽隨便了,誰想進就進啊。”他笑完了馬上賠罪說:“你別惱,我可不是衝你啊。”

“我知道。”

潮生當然不會多心。

回頭還是和滿兒實話實說吧,她應該會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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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加重了。嗚嗚。

抱抱大家,都要注意身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