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低聲問:“她怎麽樣?”

“喝了藥,又睡了,一直沒動靜。”

潮生點了下頭,推門進去。含薰果然靜靜的臥在**,潮生動作雖然輕,她卻已經聽到了,睜開了眼睛。

“含薰。”

潮生握住她放在被邊的手。含薰眼神清亮,顯然剛才並沒真的睡著。

她沒有哭天搶地,更沒有歇斯底裏。

安靜的讓人心底發慌。

“起來吃點兒東西吧,我下廚給你熬了芋頭粥?還記得在宜秋宮的時候,要吃芋頭都隻能偷偷埋在灰堆裏焐熟。”

含薰搖了搖頭:“我不覺得餓……”

“熬都熬了,我嫂子有孕吃不得這個,單給你做的,好歹嚐一口。”

她扶著含薰起來,給她披件襖,芳園已經帶了丫鬟將小桌搬了過來,從盒中取出熱粥和四樣小菜。

含薰垂下眼簾,默默的吃了大半碗粥,潮生又讓人收拾了下去,自己端了茶給她,兩人挨著坐在一起,倒象是以前在煙霞宮時一樣。

“有件事,我也剛知道……”

含薰慢慢抬起頭來。

潮生低聲說:“壽王爺的兒子沒了。”

含薰死氣沉沉的眼神要過了一下,才有了變化。

“什麽?”

“昨夜兒裏壽王妃說兒子急病,打發人把王爺從福熙樓叫了回去。王爺到家的時候,孩子已經不好了,請了四王位太醫,也沒救回來,現在王府亂成了一鍋粥……”

含薰手抖了一下,茶水濺了幾滴在被子上。

潮生說:“說給你聽,可不是為了讓你再受一次驚嚇。王府現在這樣亂,人心難測。你將來……有什麽打算,可要好好思量,拿個穩妥主意。”

如果含薰現在決意脫身離開,潮生自然也能夠幫她。含薰這一次虧吃得太狠了,決不是書上說的什麽吃一塹長一智。女人在這個世道,生不下孩子,將來就沒有依靠。王府雖然不比宮裏,可是從昨晚到今天,一件件事都讓人觸目驚心。不知多少雙眼在背後冷冷的看著,不知多少雙手隱在暗中伺機而動。

含薰低著頭,不多時就抬起頭來:“潮生,你對我的恩,不隻這一回了。我也不說什麽謝。還要勞煩你家裏人,送我回去吧。”

“什麽?”

含薰點了點頭:“我要回去……我不能這麽不明不白的走。”

潮生隻怕她有什麽糊塗的念頭,別回去了反而把命搭上,含薰的手抬起來,輕輕在她眼睛下麵一蹭:“你看你,眼睛都熬成這樣了。沒事兒,郎中不是說了麽,也許我將來還能生。再說,以前那麽多坎都趟過來了,我就是人窮命賤,就象路旁的野草一樣,這回我也過得去。”

她居然還倒過來勸潮生:“你不用替我擔心,更不用心裏過不去。昨天就是不遇到你,強人一樣要劫我,還幸好你家的人救了我,不然我現在隻怕命也沒了。你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種衝動犯傻的人。我現在已經好了,也別再多吃你家一頓午飯。我放心不下他,我一定要回去。”

她的聲音不高,話卻說得斬釘截鐵。

潮生就是一百個不願意,也知道她的主意不能挽回了。

她出來吩咐人備車,又去向何雲起討人。何雲起說:“好,讓李勇帶兩個人護車——不過他們話說不周全,讓許婆婆去她送一趟吧。雖然是你過去的好姐妹,可是她自己拿定了主意,你也不要再多管。”

潮生說:“我知道。”

可含薰要再有事,她管是不管?

潮生按著大公主的法子,把金豆子裝了一兜,給含薰帶上。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不管在哪兒都用得上。含薰也沒有推辭,就接了過去。潮生送她上了車,趕車的一揚鞭子,車輪軋著積雪咯吱咯吱的向前走,地上隻留了兩道深深的車轍印子。

潮生回來之後,覺得背上最要緊的一根骨頭好象給抽掉了,怎麽都站不直,去大公主那裏照看過,就回自己院子,一頭栽在**一動也不想動。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溫氏居然死了。

芳園有些心疼。姑娘一早替公主張羅著吃食,又給含薰姑娘熬粥,自己一直水米沒打牙呢。

誠王爺那回事兒,芳園現在是心知肚明的。

那個誠王妃一家子都叫人不省心,先把個有病的女兒瞞了人嫁過來,現在事發了,居然大正月的又暴死了。

哎呀,也不知是真死假死。別是聽說送到了那樣的地方這輩子回不來,半路上跑了也說不定。象溫家那等不要臉麵的人家,什麽事做不出來?

不得不說,她還真和潮生想到一塊兒去了。

潮生也在想著。

山路就算陡滑,怎麽護送的人前不跌後不跌,隻跌了溫氏一輛車?實在太巧了。如果不是有人下黑手,那興許有可能是溫氏要跑。

紅豆提了個食盒進來:“姑娘,公主吩咐做了湯給你嚐。”

潮生悶悶的說:“我不餓。”

芳園笑著朝紅豆使個眼色,笑著說:“姑娘都說不餓了,你看你饞的這樣兒。早上沒吃?哎喲一說起來我也沒吃呢,可惜了這好湯了,給廚房送回去吧。”

潮生也忍不住,苦中作樂地說:“好,就送回去,你們兩個陪我一起餓著好。”

話是這麽說,她還是爬了起來。

食盒裏當然不止湯,還有兩樣點心,四個小菜,都熱氣騰騰的。一樣一樣擺開,潮生說:“許婆婆不在家,咱們三個一處吃吧。”

芳園她們幾個都怕許婆婆,不怕潮生。盛了湯先遞給潮生,芳園又給她把點心挪近:“姑娘快嚐嚐,這糯米糕做得地道。”

潮生咬了一口,果然甜糯,而且不粘牙。

芳園想讓她開心,講起鄰家的笑話來:“姑娘可知道,孫家這個年過得可熱鬧呢。”

“怎麽說?”

“聽說孫家大老爺退下來啦,不做官兒了。”

孫家大老爺潮生沒見過,但聽孫秀真說過一次,爹爹已經升一級,年後就養老了。

“孫老太太年前回老家去了,孫大太太這些子把孫家大老爺逼得在家待不住,大家三十都睡的書房呐。”

“為什麽啊?”這個潮生卻不知道了。

芳園打起精神來細說:“孫大太太家裏寒微,兩個哥哥都是孫大老爺給安置的差事,皆是那等有油水又不用出力的好地方。孫大老爺脾氣不怎麽好,孫大太太這些年著實受了不少氣,為著娘家、兒女也都一直忍著。現在孫大老爺一要榮養,旁的不說,孫大太太家裏那兩個沒用的哥哥已經讓人給擼下來了。孫大太太和孫大老爺商量著看能不能再尋,可是當官兒嘛,就是人走茶涼,自己都下來了,還怎麽抬舉親戚啊?”

紅豆也附合:“對啊,這幾日總聽著隔壁有動靜呢。”

潮生倒沒留心。

芳園接著說:“孫大太太可不依不饒了,撕纏歪打,破口大罵,罵得孫大老爺沒處躲沒處藏的,好象要把這些年受的氣都發出來一樣……這都有好些天了,天天不消停啊,就跟瘋魔了似的。”

潮生一琢磨,孫大太太現在差不多也是,嗯,更年期吧?

也怪不得,平時太壓抑了。上頭有婆婆,下頭有妯娌,娘家人前程靠著丈夫,幾十年不知道怎麽挨過來的。現在突然間丈夫不是官了,這種陡然間的地位落差讓孫大太太一發不可收拾了。

第二天孫秀真過來,也是愁眉苦臉的,說了幾句話就訴起苦來:“唉,你們家也聽見了吧?真是的,勸也勸不過來……”

潮生隻能說:“怕是過年煩燥,請大夫來,開些靜心的藥吃吃就好了吧。”

“別提了,大夫早請過了,我娘把桌子都掀了,說我們要咒她……”孫秀真把後頭的話咽了下去:“想引她去走親戚她不去,讓她打牌消磨她不打。我二嬸原來還勸過,也不成,娘還把二嬸也得罪了。姑姑回來了也勸,也不行。”

“那你舅舅他們呢?”

孫秀真搖了搖頭。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不過潮生想了一想:“放心吧,頂多出了正月,你母親就該好了。”

孫秀真疑惑:“為什麽?”

“你家老太太一回來,你母親必好。”

孫秀真想了想,頓時眼一亮:“對啊,這些天都急糊塗了,竟然沒想到這個。娘對奶奶是最恭敬孝順的。”

那是啊,孫老太太那個婆婆麵前有媳婦兒撒潑的餘地麽?

其實孫大老爺也隻是顧忌麵子兒女吧?大概這麽些年下來,也總有些夫妻情份,才一直忍著,不然孫大太太也不至於鬧成這樣。

這時候女人總是弱勢的,難得找個婆婆不在家的時候強勢一回。

“可是這些天又該怎麽辦呢?”孫秀真想了一會兒,還是沒主意。

這可實在沒什麽辦法。聽門上說,孫大太太已經潑到攔著門罵了,讓孫大老爺想躲出門都躲不了。

送走了孫秀真,潮生因為想著這些日子天冷,怕許婆婆好不容易調理過的腿疾再犯,讓人再熬些藥晚上好敷。芳園從前頭過來,小聲說:“姑娘,誠王爺來了。”

“是麽?”潮生怔了一下:“在哪兒呢?”

“在前頭,和駙馬爺吃茶呢。”

以何雲起的脾氣,招待他吃茶可能性小,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可能性更高。

其實潮生覺得,自家哥哥並不適合在京城生活。富貴日子一日一日困得他不自在,就象阿羅一樣。

他雖然是京城出去的,卻是在西北成長磨練的。

也許那裏……更適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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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麽大家,天冷真的要注意身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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