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話當然最權威的,看來何雲起在常南那邊真的很順利。

潮生暗中鬆了一口氣。

這些天她也替何雲起擔心。

都說富貴險中求,可如果能選擇,潮生寧願不要富貴,也不讓家人去冒偌大風險。何雲起是武將,上了戰場刀劍無眼,誰能打包票,他就能一定平安無恙?看他練武的時候,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淺淺不少的傷痕,可見過去經曆了多少坎坷艱難。

日已西斜,粉白的牆被抹上一層柔暖的黃色。潮生沿著夾道向廚房去,抬起頭來看一眼天色。夕陽將落未落,風吹在臉上,還帶著春日的暖意。

看著大公主和皇帝之間的相處,潮生心裏……不由得羨慕。

潮生頭一次見著這樣的皇帝,那麽隨和,這樣的慈父別說在天家,就是尋常人家也不多見。傳言果然並沒有誇大,大公主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是完全不同的。

雖然早年喪母,可是皇帝用他的方式,給予大公主更多的父愛。

若是自己的父親還在,他會是個什麽樣的父親呢?

皇帝留下來用了飯。本來已經忙碌的廚房更是折騰的雞飛狗跳的,好在沒出什麽岔子。添兩道菜也容易,反正皇帝平時吃飯也不很奢靡,動輒擺上一桌子菜,光看就讓人看飽了,其實真正吃的不過是麵前幾道,其他的都隻是呈樣子而已。

皇帝和大公主口味倒差不多,溜丸子和拌芥菜這兩樣菜都差不多吃光了,新添的菜裏有一道是蒸鹿蹄,做法倒沒什麽複雜,鹿蹄拾掇好,醬膏切成塊兒碼在鹿蹄上,上了籠大火蒸到酥爛,醬膏已經完全融化,滋味兒全滲進鹿蹄裏,蹄筋黏而彈韌,香得撲鼻。皇帝說:“這好象不是京城的吃法。”

大公主笑著說:“父皇要喜歡,回來把做法抄一份讓人帶回去。”

潮生敬陪末座,眼觀鼻鼻觀心。剛才在廚房嚐菜都已經嚐了半飽了,這會兒吃了小半碗飯,喝了幾口湯,就放下了筷子。

皇帝看了一眼,說:“小姑娘家吃東西,跟鳥一樣。”

大公主噗哧一笑:“父皇這怎麽說哪?以前笑話我吃飯和貓一樣,現在到了妹妹這兒,變成和鳥一樣了。姑娘家難道斯斯文文的不好,非得狼吞虎咽才好?”

皇帝一笑,也沒再說。

大公主也飽了。她現在一天要吃五六頓,晚上時不時還加一餐宵夜,隻不過這每頓的份量就不多了。

飯桌撤下去,潮生親手沏了茶端來,大公主那杯卻不是茶,是一盞蜜糖蓮子湯。

皇帝問了幾句話,諸如,平時在家中做些什麽。潮生答看書和針線。皇帝又問看什麽書,話題都很家常,潮生也不緊張,說起前兩天看了一本落霞山居記。書裏頭除了吃食,山居遊記,就是記述了那位隱士與妻子的深情。

皇帝說:“這書我也翻過,倒是本消遣的好書。”

大公主卻說:“我卻不喜歡落霞居士,整日不是想著吃就是想著玩兒,明明是個遊手好閑的人,有這功夫不去做些於人有益的事,就算他活到九十多,也隻是虛度光陰。”

皇帝哈哈笑,指著大公主說:“你啊你啊,這個脾氣就是不改。以前你皇祖母就說過,你明明該生成個小子,卻錯投了個丫頭的胎。”

大公主眉毛一揚:“丫頭怎麽了?論文論武,好多男人還比不了我呢。明明是父皇母後把我生成這樣的,難得非得扭扭捏捏的,讓人誇一句貞靜嫻淑才好?”

大公主這樣說話,皇帝一點兒不惱,點頭說:“你就很好。不過你妹妹這樣文靜的也好。”

潮生抿嘴一笑,不插嘴,隻在一邊兒靜靜的充當背景。

皇帝要走,大公主送出來。皇帝說:“你現在身子重,別送了,好好養著吧,給朕生個白胖的外孫比什麽都強。”

大公主笑眯眯的,還是要和皇帝頂一句:“父皇就知道是男孩兒了?我偏想生個閨女呢。”

皇帝給自己女兒頂得沒脾氣,笑嗬嗬地說:“隨你,都隨你。”

潮生低下頭忍著笑。

這……咳,這生男生女,又不是誰說了算的。就算貴為皇帝,金口玉言,這種事情上頭也做不了小娃娃的主。

等皇帝走了,大公主鬆口氣,伸了個懶腰:“哎喲,這腿酸的……”

潮生扶著她回屋去:“嫂子快歇會兒吧。”

大公主手指在潮生臉頰上輕輕一蹭,笑著說:“父皇這是特意來瞧你的。”

潮生往後躲,說:“嫂子又拿我開玩笑。”

“不是玩笑,說正經的。”大公主坐了下來,將腿平伸在榻上:“你剛才去廚房的時候,父皇還問我的意思來著。你可知道我是怎麽說的?”

潮生一點兒沒有好奇的表情,拉過薄毯替大公主蓋上腿。

反正她被大公主打趣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再薄的臉皮都能磨厚。

大公主想逗她,可是潮生不上鉤,她隻能自己揭盅亮牌:“我說,我和駙馬攏共一個妹子,可不會輕易許人。必要給她尋一門稱心如意的親事,絕不隨隨便便的將就。父皇就笑,你猜他說什麽?”

潮生適時的問了句:“猜不著,嫂子你就別賣關子了。”

大公主笑著說:“父皇說,我這麽些兒子裏頭,論相貌,品行,才幹……最拔尖兒的就是老四了,難道他還配不上嗎?聽聽,父皇這意思,事情就算是定準了。我猜,要不多久就會有旨意下來。便宜老四了,我家妹子生得標致,心靈手巧,就這麽讓她拐了去。誒呀,這姑娘備嫁是樁大事,咱們家嫁妝什麽的可都沒預備呢,可怎生是好?”

潮生實在招架不了,逃也似的從大公主屋裏出來,聽著屋裏大公主笑聲不絕,心裏一陣歡喜,又有些茫然。

趙婆婆從外頭進來,迎麵遇上。

“姑娘,這是要回屋?”

“是啊,婆婆從哪兒來?”

趙婆婆對潮生是恭恭敬敬的,從來不因為自己是公主身邊兒得用的人就倚老賣老拿腔作勢。潮生是駙馬唯一的妹子,眼見著又要結一門顯赫的親事,趙婆婆如何會得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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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娘家了,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