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裏全是花,桃花不似常見的那樣單薄孤零,重瓣的,雙色的,滿滿簇簇開了一園子,花枝沉甸甸的垂下來。

潮生不是太喜歡那雙色的桃花,總覺得象是一片白花上莫名的潑了一片血一樣,血跡斑斑的。

但重瓣的她極喜歡,那花瓣細軟馨香,層層疊疊的,美得不象真的。但是世人總說桃花輕浮,開時蜂蝶嗡嗡擾人,凋敗時花瓣一日間都落下去,象下了一場雪一樣,快得讓人抓不住。

眼下花還沒到凋殘的時候,滿園錦繡。

這會兒眾人都換上了春衫,鮮妍明豔,遠遠望去姹紫嫣紅,比鮮花還絢麗。

“讓我瞧瞧,嘖嘖,以前就看著四弟妹是個美人胚子,這一做了新娘子,可把我們兩個都比下去了。”

昌王妃和誰都能應酬得來,來來往往的人裏從沒有人說過她的不是,要論做人,她可比昌王要圓滑多了。壽王妃和她一比,那就差得遠了。從到誠王府,她臉上就沒怎麽見笑容,話也不多。

喝著茶閑聊,昌王妃說:“聽說五弟的婚事也要定下來了。”昌王妃說:“好象是宏國公鄭家的孫女吧?我恍惚聽著是要定下了。”

潮生說:“是麽?不知婚期定在什麽時候?”

“我想五弟年紀也不小了,真的定下來的話,大概今年也會辦喜事了。”昌王妃笑著說:“那咱們今年又多了一位五弟妹了。”

壽王妃梁氏有些心不在焉:“宏國公家有待嫁的孫女嗎?我記得他們家的兩位姑娘早嫁了吧。”

“有。”昌王妃王氏解釋:“宏國公有個兒子任宜州長史,這位姑娘好象比五弟小一歲吧。”

梁氏點了下頭:“哦,這個兒子好象不是國公夫人生的。”

這件事潮生已經聽四皇子提過一次,並不意外。

宏國公夫人也是出身名門,生了兩子一女。現在說的這個兒子應該是侍妾所生,隻做了一個六品長史,可見這位未來的五弟妹雖然號稱是宏國公的孫女,但實際上含金量遠沒有那麽足。

不知皇帝是有意還是無意,選兒媳婦的時候,似乎並不太喜歡選擇那些高門大戶家的女兒,象梁氏,前頭的溫氏,還有現在的鄭氏,都是說起來體麵,其實沒什麽靠山的。梁氏父母不親,由祖母撫養長大。溫家說起來是禦史,清貴,可是也並無實權。鄭氏出自宏國公家,可是宏國公已老,鄭家正在沒落,這位姑娘又是庶子所出。

也許皇帝自己當年吃過諸兄弟倚仗外戚奪嫡爭位的苦頭,不願意這種事情在兒子們身上重演。

這麽說起來,現在的幾位妯娌之中,梁氏算是出身好的了。至於潮生,雖然駙馬的妹妹說起來也好聽,可是駙馬……咳,不提這個的話,何雲起是三品武將不錯。但是不同係統,三品文官可算高官,品級一樣,武官卻至少要降三級論,何況他在京城並無根基。

梁氏打量了下屋裏的陳設,忽然說了句:“弟妹怎麽不去住正院?這邊院子看著可沒有正院的寬敞啊。”

梁氏端茶的手一頓。

潮生微笑著說:“是麽?我倒覺得東院這邊的屋子更精致些。其實隻要舒服,住哪兒不一樣?”

梁氏撇了下嘴。

都一樣?誰信哪。

王氏仔細看了一眼潮生,她並沒有惱怒的神色,對梁氏剛才的話,要麽是真的不在意,要麽就是這小姑娘其實城府很深。

潮生笑眯眯的想,三個女人一台戲,古人誠不欺我。二嫂三嫂加上她自己,可不正好三個麽?等老五的媳婦也進了門兒,正好湊一桌打葉子牌了。

對梁氏,潮生是同情的。

不管梁氏做過什麽,對含薰下藥,綁架的真凶是不是她,她失去了剛出生不久的兒子,對一個女人而言,隻怕沒有比這更重的打擊了。

以前見梁氏,她雖然也顯得傲慢、刻薄,可是不象現在一樣,象被抽去了主心骨,眼神兒都顯得黯淡無光。

而且,自從孩子死後,梁氏和壽王的關係一落千丈,夫妻兩人時常互吵互罵,甚至聽說有時還廝打,這在京城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原來這兩人脾氣就不合,從梁氏有孕起,倒是慢慢改善了不少,壽王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對梁氏格外容讓。等孩子生下來,梁氏可是得意,好象大將軍打了仗得勝回朝了。她得意是自然的,女人生了兒子,那就是盡了身為婆家兒媳和妻子的最大義務,自己下半輩子也有了倚仗。

可惜她高興得太早了。

白胖可愛的孩子,一夜“急病”就沒了。

梁氏這個跟頭,栽得太狠了,到現在都沒有緩過氣來。

有的人跌倒一次,一輩子都爬不起來。

梁氏對潮生有一股敵意,對王氏也沒有好聲氣,別人說十句,她答不到一句,倒顯得潮生和梁氏談得挺投機。其實趁空一琢磨,梁氏這半天閑談,什麽當緊的話也沒說過,不是說衣裳首飾,就是說氣候飲食。和尋常女人家長裏短的一通亂談,連夫妻吹了燈那點事兒都隨口道出的水平,可絕對不一樣。

潮生也絕不落後,在宮中待那麽久,吃過虧吃過苦,到後來就隻有她套別人的話,沒有別人套她的話了。昌王妃說衣裳就陪她說衣裳,她說吃食就陪她說吃食,光說一味蒸百味,就足足扯了一頓飯的功夫。

等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潮生往榻上一倚:“快快,倒茶來,口幹死了。”

許婆婆笑著說:“姑娘今天可說了不少話,怪不得口幹。王爺今天大概也沒少讓人灌酒,廚房裏都預備下醒酒湯了。”

潮生喝了兩大杯茶,才長長的鬆了口氣,坐直了身說:“婆婆也坐下歇會兒吧,今天頭次請客,都手心腳亂的。”

許婆婆搖頭說:“姑娘調派得當,哪有什麽忙亂的?”

外頭傳來聲音:“王爺回來了。”

簾子一掀,四皇子走了進來。

許婆婆很識趣的退了下去,四皇子把沾了酒氣的衣裳換了,潮生絞了熱手巾來給他擦臉。

熱乎乎的水氣滲進皮膚,整個人舒服了不少。

“喝了不少酒?”

“也沒多少。”四皇子笑著說:“不如回門那天多。”

潮生哧的笑出聲來:“小心眼兒,你都嘮叨過幾回了?”她伸出一隻手來,五根手指都伸展著。

四皇子朝後一靠,踢掉了靴子:“唉,明兒就要上部裏去應卯了,這閑散了幾天,再要早起,還真有點兒不習慣。”

潮生把醒酒湯接過來端給他:“那是因為你較真兒。你看昌王和壽王,誰天天應卯了?”

昌王都不是天天去,有時候都過了午才去。壽王更不用說了,麗苑那裏全是伎人,興致來了就去,沒興致就不去。

四皇子接過湯來喝了一大口,燙得往外籲氣:“唉,這不是……開頭兒的時候太認真了,天天都去。既然開了這麽個頭,後麵就不好懈怠了。”

潮生抿著嘴笑:“小心燙。”等他喝完了湯接過碗來:“好習慣就是這麽養成的,要好好保持啊。”

四皇子有些咬牙切齒,老婆這話聽起來,怎麽都有些興災樂禍的意思在裏麵啊。

是啊,老婆不用上差點卯,自然能說風涼話。

可是潮生也沒有懶覺可睡啊。就算家裏沒有公婆長輩看著,也沒有誰家的主婦能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的。再說丈夫都起身,漱洗出門了,老婆還能高臥不起?自然得起來幫著打點收拾。

“嗯,工部這些日子也忙,農司的人報上來說,京城附近的幾個州縣一直幹旱,春耕也大受影響,這河是年年修,可是半年旱半年澇。就算在家歇著,我心裏也不踏實。”

按說,再旱,也缺不了王爺的衣食。可是誰讓這個人……他有責任心呢。

昌王、壽王,還有他其他的那些兄弟,在這一點上,都不及他。

讓那些龍子鳳孫的上河工堤坊上試試去?能捱三天就算他們有骨氣了。

可是四皇子,那會兒待了快有半年啊,還遇著洪水,險些喪了命。

潮生一麵埋怨這人傻,可是一邊又感到隱約的自豪。

她的意中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他不象別的達官顯貴一樣不知民間疾苦,也不象那些膏粱紈絝一樣醉生夢死……

四皇子有點兒動機不純的拉著潮生的手,兩人靠在一起甜膩膩的還沒說上兩句話,外麵傳話進來,說李先生有事求見王爺。

“哎,李先生沒有事兒不會找你的,去看看吧。”

四皇子歎了口氣,不甘不願的爬起身來:“請李先生到小書房。”

他走了一會兒,小順過來傳話,說晚飯就送到小書房,和李申一塊兒用飯。

潮生吩咐廚房去預備,又問小順:“知道在說什麽事兒?”連吃飯的功夫都要占上了?

以前……潮生還在書房伺候的時候,她和小順就經常會說起這個。有時候小順朝她打聽,有什麽她朝小順打聽。

小順說:“這個我可不知道了。”不過他壓底聲音說:“李先生從王爺大喜的第二天就出去了,這會兒剛回來,衣裳都沒顧上換。那靴子上的泥喲……一看就是走了遠道兒的。”

那肯定是要緊的正事。

“哎呀,”小順說:“看我這人笨的,還沒給王妃娘娘叩頭呢……”

潮生被他給逗笑了:“去你的,少來這套。你就是叩了頭我也沒紅包給你。”

小順嘴一扁,慢慢彎下去的膝蓋咻一聲又扳直了:“沒紅包誰叩頭啊。”

“紅包是沒有。”潮生讓人從屋裏取出個包袱來:“新衣裳是有兩身兒,你一身兒,小肅一身兒。是我裁的,大小應該沒差。不過後來功夫不夠,可不是我縫起來的。”

小順眉開眼笑:“成成,那我就收下了。”

他挾著包袱從屋裏出來,正好迎麵遇上紅豆。

小順嘴甜甜的喊了聲:“紅豆姐好。”

紅豆的臉刷一下就紅了,紅得就象廊下還沒摘的大燈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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