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絲風也沒有。每個人心中都在不安,可是卻不能表露出來。

天陰沉沉的,雲越來越低,象是要壓到頭頂。

潮生覺得胸口窒悶,就象浸在深水裏一樣被擠著,堵著。可是這裏靜得讓人不敢大口呼氣。

去了屋裏說話的人終於出來,大概那位掌事女官向伍媽媽問了一些她們這些人的詳細情形。比如那些沒有寫在名冊上的,一眼看上去看不出來的東西。

誰會偷奸耍滑,或是誰的手藝又格外好,誰與誰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關係。

潮生心裏沒底,伍媽媽會怎麽說她的情形?

掌事女官從她身邊走過,潮生覺得嗓子直發幹,咽了一下口水。

她大概用了什麽香脂,雖然看來已經年近不惑,皮膚還白嫩光滑。

掌事女官翻開名冊,抬頭看了一眼底下的眾人。

這一刻她高高在上,底下這些人的機遇全操握在她的手上。

她念了四個名字——

馮燕與滿兒都被挑中了。

但是潮生落選了。

那四個名字念完,潮生還微微踮起一點腳,身體朝前傾。

她這一刻期盼著下麵還有一個人,會再念出一個名字。

她自己的名字。

可是隔了一會兒也沒有聲音。

潮生明白過來,這就結束了。

她落選了。

——這代表著,以後她還是要留在浣衣巷。

而且,可能不會再有下一次的機會了。

即使機會還有,那時候的她可能已經年紀老大,不再符合條件。

潮生說不上來心裏什麽感覺,空落落的,象是被抽去了一根最要緊的骨頭,力氣也跟著泄了個精光,咬著牙才沒有讓自己癱到地下去。

“咳……”站在一旁的那個宦官咳嗽一聲,他從進來就一直沒出過聲,但是現在聽起來,他的聲音並不是特別尖細,並不象是玻璃刮黑板似的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賀姑姑這就挑完了吧。”

原來那個掌事女官姓賀。

她說:“耽誤魏公公了,咱們這就去左巷?”

“不用了。”那魏公公抄著手,閑閑地說:“看這天又要下雨了,我也不再多跑一處的腿了。看著有兩個還不錯。”

賀女官問:“哦?哪兩個?”

魏公公的手隨意指了指。

一個是站在最左邊的玉佳,一個就是潮生。

潮生怔了下,魏公公的手看起來細瘦沒什麽力氣,遠遠的隨意一指。

是指的她嗎?還是指的她身後的誰?

賀女官微笑著說:“嗯,這兩個看著也挺靈巧的。”

這魏公公是什麽來頭?

潮生懵懵懂懂,和其他人一起回屋收拾了包袱。

馮燕看了她一眼,潮生朝她點個頭。

她覺得很不真實——這個機會不應該落到自己身上似的。也許下一刻那魏公公就會說自己弄錯了,她依舊得留在浣衣巷底,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她與那些浸在汙水中的衣裳一起朽爛。

“恭喜你啦,潮生。”

“是我該說恭喜啊,馮燕姐。”

馮燕搖了搖頭:“其實你的機遇比我好。魏公公是東內的人,掖庭宮裏人多,想出頭不容易。去東內的話……以你的手藝相貌,應該不會被埋沒的。”

“東內?”

潮生先想到了含薰,她不也在東內麽?

“以後……各自珍重吧。”馮燕大概沒和人這麽和軟的產過話,神情別別扭扭的,說完這麽一句,拎著包袱先出了屋門。

潮生怔怔出神。

去東內……那,不就代表著她可以見到含薰了?還有采珠,也可以見到她了?

滿兒在門外左右看了一眼,瞅著機會進屋裏來,喊了她一聲,潮生才回過神來。

“潮生,咱們以後怕是不大見得麵……”滿兒眼圈有點微微發紅:“你可要多保重,別吃冷的硬的東西,小心肚子疼。”

“我知道,你也是。要是有大宮女訓你可不要頂嘴,做事一定要仔細小心,別打壞東西,別闖禍,更不要多話……”潮生對滿兒有許多不放心。滿兒一直待在浣衣巷裏,這裏雖然也有勾心鬥角,可是更多的是直來直去的爭吵廝打,除了幹活兒,規矩也並不那麽嚴。滿兒這一出去了,她能適應得了外麵的生活麽?

滿兒眼圈兒紅紅的:“我本來以為咱們能選到一個地方去呢,那個魏公公,是哪裏的啊?”

“你不要擔心,聽說他是東內的人,也算是個好去處。”

“可是,”滿兒哽了一下:“東內離掖庭宮那麽遠……”

眼看她要哭出來了,潮生忙說:“你可別哭,馬上要走了,讓人看見不好。我以後要是有機會,就去找你。”

這話不過是泛泛的安慰。宮女每日勞役沒有自由,難得能出一次門。采珠來看她這幾次都是來去匆匆的,遞東西也小心翼翼,怕被人抓著把柄。更何況從東內到掖庭宮,是那麽的遠。

但這兩句話滿兒卻信了:“好,我要是有空,也會去找你。”

潮生笑著點了點頭。

漸漸的,有真實感了。

原來真的要離開這裏了。

潮生也說不上來心裏什麽感覺。

原來那麽想離開浣衣巷,這裏終日辛苦,衣食粗陋。這裏滿滿盛著她的苦難和傷痛。在這裏沒有未來,前路一片黑暗。

可是真要走了,潮生忽然覺得舍不得。

斑駁的帶黴印的牆,開了縫的窗子,鋪著草墊的通鋪,豁了口的粗瓷碗,低矮的屋簷,磨毛了的井繩……平時不在乎的一切,現在看來都那樣熟悉而親切。

就算再糟糕的地方,住久了,一樣會習慣,一樣會有感情。

還有對未來的茫然。

東內……對她來說那麽遙遠和陌生。

她會去東內的什麽地方?當什麽差事?她……還會遇到上次那樣的無妄之災嗎?會不會被欺負?會不會應付不了新的一切?

潮生和另一個被挑中的玉佳一起,跟在魏公公的身後往前走。

臨走出浣衣巷的時候,潮生回頭看了一眼。

深深的巷子,高高的宮牆。

幾隻烏雀站在屋脊的瓦凹處,遠遠望去那幾個凝固的黑點兒,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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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和老公去超市,結賬出來後,聽著門口女店員喊:“把男的留下來……”我大囧,難道這是女大王攔路搶壓寨男?結果再仔細一聽,人家說的是:“把籃子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