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梁氏,讓壽王想起了劉妃。

十公主還小不記得,但二皇子那時候已經記事了。太醫確診他的腿疾嚴重,長大了也不可能再行走。劉妃當著人沒哭,等沒人時才抱著他哭了一場,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他已經自己已經忘了。

可是那天晚上,一下子又全想起來了。

以前他一直不喜歡梁氏,從一開始就抵觸。梁氏家世不好,又是皇後擇的。他每次看到她,都難免想起了皇後。而梁氏呢,她也很配合,時時處處端著正室的身份和架子,那作派讓他反感。

再說,還出了後麵那些事情。

這個女人在他心裏已經定了型了,但是怎麽一下子,又覺得不認識她了呢?好象從來沒有真正的看清楚過。

“她說,孩子可以抱回去,記在一個已經病亡的妾室的名下……”

這估計是梁氏能做的最大讓步了。

“你原本是怎麽打算的?”

壽王吭哧了一陣:“我是想記在另一個人名下……”

四皇子微皺了下眉頭:“那個劉姨娘嗎。”

“對,就是含薰。她……不好生了,我想有個孩子在她跟前,多少是個安慰。將來……她也有個倚仗……”

“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她的主意?”

壽王馬上說:“當然是我這麽想的。”

他回答得有點太快了。

四皇子沒有再追問,現在最重要的是麵對現實:“現在呢?你改主意了?”

壽王的表情很是苦惱。

要是已經決定了,他還犯什麽愁啊。

對梁氏他是心軟了,可是心軟歸心軟,梁氏從前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壽王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就相信了她。但是要直接把孩子抱回去給了含薰,一怕梁氏那邊過不去,二來,他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妥。

到底哪不妥,二皇子就不去深想了。

送走壽王,四皇子把剛才的話告訴潮生。

潮生也是半晌無言。

“其實,二哥和以前不一樣了。”

“怎麽?”

“幾年前,他比現在還混呢。做什麽事都不管不顧的,好象過了今天沒明天一樣。別人怎麽想,怎麽說,自己怎麽做以後才能更平順過得更好,他從來不去想。”

這麽一說,潮生也有感覺。

且看以前在宜秋宮,壽王三天兩頭的罰宮人,幹一些出格的事兒,大有破罐子破摔,什麽都不在乎的架式。

“以前他心裏有氣,那些言行一多半是做給父皇和皇後看的。再加上他的腿……現在他不一樣了,懂得權衡了,也會站在別人的立場上去想一想。”

潮生忍不住吐槽:“可你看他幹的都是些什麽事兒啊。現在才懂事……”

四皇子忍不住玩了句玩笑:“朝聞道,夕死可矣。他現在浪子回頭,也不算晚啊。”

壽王給潮生的感覺,就象一輛瘋馬拉的車,沒命兒的朝前奔,撞到哪兒是哪兒,撞著人他也不問,等到停下來想修整時,卻發現破爛的地方太多,不知該從什麽地方補起了。

壽王還是沒有決斷,孩子就一直在誠王府這麽住了下來。

潮生覺得日子過得極快,好象就那麽一眨眼的功夫,大半年就過去了。兒子從呱呱墜地,現在已經可以滿地亂爬了,也長了牙,還會含含混混的發出一些讓大人辨不清用意的聲音。

“這是想說話了。”許婆婆很有經驗,一口就斷定了。

實際上,這些日子以來,眾人都在教他說話。

最先教的當然是爹和娘。

家裏的那位小客人比阿永要乖多了,也不太好動。文文靜靜的象個小女孩兒一樣。阿永對這個小夥伴極好,有什麽好吃好玩的,先都扒到自己跟前,然後還會慷慨的遞給他一兩個。

“瞧這弟倆,還真是兄友弟恭哪。”許婆婆不忘在潮生耳邊吹風:“姑娘調理好身子,再給永哥兒添個兄弟吧。瞧瞧,這孩子多有長兄的風範。要是壽王把孩子接走了,阿永自個兒該有多孤單啊。”

潮生笑而不語。

阿永這是長兄風範嗎?潮生倒覺得這象惡霸風範。瞧瞧他平時的樣子,喂奶稍慢一慢,那就不依不饒了。之所以對那個孩子特別,估計原因有兩個,一是那孩子比他還小,周圍可都是大人,再沒有這麽大的孩子了。在孩子的世界裏,也許他認為這孩子和他是一國的——都是小人國的。

還有就是,兩人時常一處吃一處睡一處玩耍,感情麽,往往就是在相處中培養出來的。

要說平淡的日子裏有什麽事情算得上大事的,那也有幾件。

昌王府上有侍妾懷孕了;五皇子府上鄭氏也有孕了;皇後在替六皇子挑選媳婦了,一時間京城裏有女兒的人家都緊張起來,有人緊張可能是想女兒能飛上枝頭,有的緊張可能正好相反。

還有就是,據說那個曾經名噪一時的亂匪頭子花狐被捉住了,坊間傳說可離譜了,說什麽身高八尺眼如銅鈴凶殘無比——京城人民的想象力真豐富。照潮生看這些猜想都很不靠譜。當時何雲起去常南平亂時,比幾個厲害的賊頭都擒下了,獨跑了他一個。

這個人如果長得那麽異於常人,即使和一千個人扔一起,他也太顯眼了。這樣的人一出門,街上能不人人側目?這麽引人注目,他又怎麽潛蹤匿跡,還能一路來到京城?

潮生覺得這個人必然長得普通,要麽就是他有辦法讓自己看起來普通。

“花狐?”四皇子說:“你怎麽好奇這個?”

“還不是外麵說得太離譜了嘛。”

四皇子搖了搖頭:“這個隻怕還不是花狐。”

“啊?不是說都已經畫押認罪了嗎。”

“是啊,抓到的那人看起來不象個軟骨頭,但也不象是能領人作亂,還能策劃行刺的人物。一過堂,還沒上刑,就痛快招了……你不奇怪嗎。”

“對。”

這個確實有點不合理。

也許他並不是花狐,不過他願意供認自己是。這樣一來,朝廷認定他已經伏法,就不會再緝捕這個犯人,真正的花狐當然就逍遙法外了。

“那,我們都覺得不對,刑部的人沒懷疑?”

“他們也願意相信,這個就是。”

對啊,捉到花狐是大功一件,傻子才往外推吧。至於以後會不會再有人打著花狐的幌子出來作亂,這些人也可以說,真花狐早問斬了,那後來的是冒牌貨,借這個名義鬧事而已。

“這個人要不是真花狐,他也必然認識,或是知道真的花狐什麽樣,可能還知道他在哪裏。兩人可能關係菲淺。不然的話,人人都隻有一條命,他犯不上拿自己的命去換花狐活著吧。”

“是啊。”

“那上次行刺的事兒,皇上怎麽說呢?”

四皇子擺了下手,示意不談這個。

潮生也就把問題咽了下去。

四皇子的傷當然早就好了,天天好藥擦著,連傷痕也減淡了不少。可是潮生每次看見,還都覺得有些心驚後怕。

“你當時怎麽就衝上去了呢?你不怕被砍死啊?”

“我也佩著劍呢,就是在馬上劍不是太好使。”四皇子笑著說,把被子拉高蓋到兩人胸口:“當時也沒顧多想啊,一下子就衝上去了。要是給我仔細回想的餘地,我……”

“你怎麽樣?還逞不逞英雄?”

四皇子想了一想:“還是會衝上去吧。”

是啊,那是他親爹。而且,還是皇帝。

這時代一個人立足的根本就是忠和孝。不忠不孝之徒,在這個社會是沒有立足之地的。

皇帝的身份單拿哪一個出來,都是四皇子不能不救的。

那是他父親,血脈親情,怎麽能見死不救。

那是皇帝,皇帝在你麵前遇險,你能坐視不管?那皇帝回頭一想,還能待見你?如果皇帝掛了,沒有回頭一想的功夫,別人又能放過四皇子嗎?

所以,他這一刀是必挨的。

隻不過,這刀也沒白挨。

雖然皇帝沒公開遇刺的事,一切的調查都在秘密進行的,但是潮生能明顯感覺到……四皇子進宮的時候變多了,時常被皇帝召去,有時候是正事,有時候卻隻是一起賞鑒幅名畫之類的。

還有,就是他身上的差事,似乎也變多、變重了。

去書房的人比從前多了一點。

不多,隻是一點。但是潮生對此感覺很敏銳。

連朱貴妃的弟弟都來過兩次。工部和戶部是不可能不打交道的,工部是個花錢的地方,一年到頭的營造修繕設計運料……這些都需要什麽?需要錢哪。戶部是錢袋子,既然四皇子差事多了,那麽朱铖多來幾次,也很正常。

這些變化都不算很明顯,但有心人一定能注意到。

潮生變得越發謹慎起來,府裏的人事經過上次的梳理,已經精簡了好些,效率也提高了許多。但是上上下下的人還是不少。經過劉管事和李姑姑雙管齊下內外分工,這些人都有自己的差事,職權明確,遇到難事兒沒得推諉,有了錯處也不會相互扯皮指責。當然,這樣一來冒功,私下爭鬥、搶權謀利的事也,也跟著減少了。

天氣一天冷似一天,人人都套上了棉衣、皮襖。阿永小朋友更是穿成了一個棉團兒,走路不象象,倒象是在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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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怕什麽越來什麽,馬上過年,我卻感冒了嗚嗚嗚,捶地哭。。。。

頭疼,嗓子也好疼,一天都昏昏欲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