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王有了兒子,這仿佛成了一個風向標,絕不僅僅是他一家之事。

不少人覺得,昌王占了長,又是中宮嫡子,這儲君地位是板上釘釘沒跑兒的。之前皇上一直沒鬆口,那也可以理解,昌王也年輕嘛,性子沒定。這下昌王都有了兒子了。這有兒子沒兒子,差別可是很大的。

明裏暗裏,不少人又將立太子的話題拋了出來。

當然,有挺昌王的,還有持不同意見的。嫡子能說明什麽問題?

昌王是什麽樣的人大家都看在眼裏,說句難聽的,在兵部的幾年,簡直說是屍位素餐也不為過。文,他沒有定國安邦的能為,武,他也沒有上馬殺敵的本事。自然,為人君者,自己倒不必文武雙全,有識人之明,用人之能就成了。可是瞅著昌王這幾年的作派,也不怎麽令人樂觀。

當然,這些都是暗潮湧動,大麵上尚是一派平和。

下過一場秋雨,樹上的葉子被風一起掃下地來,枝條變得光禿禿的,襯著越發蒼茫的天空,透出一股肅殺之意來。即使陽光再好,依舊讓人覺得淒涼。

進宮請安的時候,鄭氏還笑著說,眼見著又要多一位妯娌了,倒是越來越熱鬧。

隻不過這話說了之後有些冷場。粱氏沒吭聲,王氏也沒應和。

這一瞬間潮生也想起了六皇子妃。才十六的姑娘,人生最好年華尚未開始,huā一般美好的生命啊就被硬生生的的折斷了。

粱氏照例來和潮生說悄悄話:“知道麽,霍家老四又不安份了,我家王爺氣得要打上門去呢。”

潮生也略有耳聞:“不是說已經打發了他身邊的丫頭麽?”

這時候的權貴子弟,哪有這麽拎不清的?能尚公主,這對他本人,對家族來說意味著什麽?當然,本人是要受些委屈。也許寒門子弟的終極理想就是考得功名尚了公主一不見許多戲裏都是這麽演的麽?可是對權貴子弟來說,榮華富貴他本來就有娶了公主之後,反而喪失了尊嚴傲氣風流風涯,霍四估計是不甘願的。

“就是打發了才鬧出的事兒。”粱氏說:“霍四偷跑出去看一個心愛的丫頭,大概那狐狸精又哭又求的,霍四就把她單獨安置起來了……………”

這倒是個多情的寶哥哥啊。

可是寶哥哥在現代的評價並不高,蓋因為此人就是個拎不清的人。

依潮生看,霍四也差不多。

大家族的嫡幼子,自幼也是捧鳳凰一樣長大的。這一要尚公主頭上頓時多了無數道金箍圈,每一道都令他痛苦萬分。

當然他也令別人頭痛萬分。

不知道皇帝知道這些消息沒有,估計是知道。也許皇帝覺得這是少年人一時衝動犯糊塗,會輕輕放過。

可是皇帝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從行宮回來後,那位吳美人在後宮裏不可阻擋的紅了起來,簡直紅得發紫。皇帝十天裏倒有七八天要召她伴駕。潮生想,是不是這有了歲數的人,突然間迸發起青春的激情來,擋也擋不住?就象老房子著火一樣。皇帝一向是個有自製力的人,可是潮生覺得皇帝身上理智精明的部分,似乎已經隨著他的年紀和他的健康一起流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暴躁,偏執。

潮生聽得一兩句風聲,說皇帝在服丹,不知真假。

在椒房殿,潮生見到了那位近來風頭正健的吳美人。

的確是位美人!

潮生自己就已經生得十分秀美,一點也看不出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初嫁人的時候不過十幾歲年紀她現在正處於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好的一段時光,明眸流盼,螓首蛾眉,就是身邊伺候的芳園她們,有時候也會看失了神。

但這位吳姑娘她的美是純粹的,絕對的一種嫵媚,甚至再進一步可以說是妖媚。潮生從沒見過有人生著這樣的眼睛,眼角細而微挑有人說這是桃huā眼,也有人說是狐狸眼,總之帶著一股濃重的挑逗意味。還有她的唇,也薄薄的,唇角還有一點小小的美人痣。也許這樣的五官單拎出哪一樣來都不算是特別美,但是合在一起,效果驚人。那雙眼水光瑩瑩的,唇邊似乎總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

這種成熟女子的風情,卻偏偏出現在一個十五六的妙齡女郎身上,突兀而奇異,是一種難以抵擋的誘惑。

以她的這種專寵,後宮中早該醋海生波了。不過屹今為止,一切都還平靜。也許已經發生過什麽,隻是不足為外人道。

潮生自打看到這位吳美人,心裏就咯噔一聲。

妖孽。

空氣中浮動著各種香氣,女人們身上的脂粉,頭油,香囊各種混雜的馥鬱的香氣中,潮坐卻能敏感的辨別出吳美人身上的香氣,非同尋常。

她正這樣想的時候,有人問了吳美人一句:“妹妹身上用的什麽香?真是與眾不同。”

吳美人聲音有些低,象絲綢緩緩拉過,摩擦在皮膚上那種感覺,滑而癢:“我從來不用什麽香,身上的味兒是天生的。”眾人動容,殿裏傳出悉翠細碎的一片話語聲。

好吧,其實據現代一種考據說法,這體香其實和狐臭一樣,都是分泌腺異於常人,並不是什麽天降異人那樣神奇。

吳美人應該沒說謊。

她雖然沒有刻意,聲音卻顯得慵懶之極。潮生捫心自問,她要是男人,能抵擋住這樣一個女人的誘惑嗎?

說不好。

瞧,連身為女人的她都不得不承認對方的性感,何況一眾男人。

想到就是這位吳美人和四皇子傳過緋聞,潮生感覺十分微妙。

回去後她就問四皇子,可見過這位吳美人,她到底是什麽來曆。

大凡一個漂亮的女子,見到另一個美女的時候,說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四皇子絕沒盛讚吳美人的美貌,一字都沒提。雖然他並非huā叢老手,可也不是不解風情的蠢貨。他隻說了這位吳美的人出身來曆。父親是個富商,也捐了個功名,家中三代都在本處生活,來曆是沒有可疑之處的。

潮生有些納悶,打哈欠翻身時無意中說了一句:“這樣美貌,還體有異香,就在京畿左近,怎麽之前都沒聽說過。”

四皇子的目光一頓,輕聲說:“多半是藏於深閨人未識吧。”遲早會出事,一定會出事的。

潮生有這種預感。

隻是她猜不到事情會什麽時候,什麽方式爆發。

皇帝體力已經不行,又有這樣一個美人在懷。既服丹、又縱欲一簡直是在一條死路上一路高歌著亡命狂奔。難道真應了那句話一牡丹huā下死,做鬼也風流?

當然,吳美人獨占風頭,也會引來旁人的不滿。

不管是什麽事,反正總會出事的。

這種感覺真的很令人焦慮。

尹州不穩,朝廷一直沒個定議,說是要派兵,可是誰來領兵又成了個問題。從尹州來的奏報一封比一封要急。要說以前尹州的官兒還想把事情蓋住,現在簡直是在迫不及待的求救了。

從京城往西北去昆州的路上,尹州是必經之地。自打尹州亂起,潮生就再沒接到過昆州的信了,也不知道自己的信他們能不能收到,更不知道那邊是沒寫信,還是信在半途失蹤了。

哥哥很有能力,嫂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尹州之亂應該不會對昆州造成太大的影響吧?

那麽多大風大浪他們都趟過來了,沒道理在這小河溝裏翻船。

隻是一想起大公主曾經在回昆州的途中遭劫遭劫之後大公主卻不多停留,甚至沒想回京城來避下風頭,還是趕了回去昆州不會出什麽事吧?

就這樣心神不寧的,一天,又一天。

感覺象坐在一個炸彈上麵,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爆。

然而這一天來得很快,快得出乎人的意料。

潮生記得很清楚,就是進了十一月,初一那天的大朝會上,皇帝又看了一份關於尹州的奏報,怒衝衝的將奏折摔在腳下。摔東西的那隻手還停在空中,隻是,那隻手抖了起來。

一眾朝臣眼睜睜的看著皇帝從那張至高無上的寶座上滑了下來,因為事出突然,一旁的內侍都沒有趕得及相扶,皇帝的頭重重的磕在雕著龍頭的把手上,頭上的冠冕都磕掉了,串珠一落地就散了開來,嘩啦啦的滾了一地。

一時間眾人都愣住了,呆在那裏,一殿裏象戳了許多木頭樁子。

然後,就亂了。

潮生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後半晌了。

事前惴惴不安,不知另一隻靴子幾時落地。

現在卻混然了。

潮生吩咐下人緊守門戶,禁喧嘩嘻笑,更不許搬弄是非。即使她不說,也沒有人敢冒大不韙在這時候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京城的人,尤其高官權貴府中的人,不管身份,都對政治有一種本能的敏感。這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動蕩中,在一場又一場的變遷中被培養出來的,靈敏無比。

這一天氣溫驟降,階前落了一層霜。

潮生摟著兒子,等著丈夫的消息。

奇怪,天氣怎麽一天比一天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