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永仰頭問:“娘,爹呢?“潮生輕聲說:“你爹還有事,我們先回家。”

潮生心裏沉甸甸的。最後四皇子捎的話很簡單,大概他的身旁有別人。

別擔心,早些睡。

別擔心這話沒什麽,早些睡是為什麽呢?

潮生進了門,李姑姑忙迎了上來。許婆婆靠在椅子上的,也掙紮著想起來。

潮生鬆開兒子的手,這一天下來,雖然沒做什麽,可是卻累得厲害。

“讓人關緊門吩咐齊管事,今晚不太平,他知道怎麽做。還有,李先生回來了嗎?”

“還沒有。”

潮生點了點頭,她覺得自己快虛脫了。

出宮門的時候,阿永趴在他懷裏,潮生看到宮門邊濺著血。

不知是什麽人的血,又為什麽會濺在那裏。也許是外麵有人想進去,也可能是宮裏麵的人想出來。

乳娘把寧兒抱了過來,這孩子一頭紮進了潮生懷裏,手緊緊抓著潮生的衣襟不鬆開。

潮生知道他肯定也不安,可是這會兒實在沒有時間和力氣哄他,隻能摟著他一下一下的輕輕的拍撫。

李姑姑端來了熱燙的晚飯,湯熬得很鮮美,可是潮生覺得舌頭好象麻木了一樣。喝著湯的時候她往外看,李姑姑輕聲說:“您別擔心,齊管事己經都吩咐下去了。”

可真出什麽事,這些人是不頂用的。

承恩侯雖然一直在家中養病,可他身上的差事並沒有卸下,京城,還有京城往西的一半兵力,都掌握在他的手裏。有這個陸皇後想做什麽都夠了。

白天不好辦的事,晚上都能辦。等天亮了,什麽都完了,隨便找個理由,世人不信也得信。

比如七皇子作亂,五皇子作亂,甚至誠王壽王一起作亂,說什麽都行,反正曆史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

潮生緊緊抱著兒子,然後她有些遲鈍的發現,李姑姑也抱來了她兒子,那個小子嗬嗬笑著,伸手去拉寧兒的衣裳,以為他們又可以在一起做遊戲了。

“姑姑?”

李姑姑顧不上說話翻出一件寧兒的衣裳來,就往自己兒子身上套。兩個孩子前後隻差一個多月,身量差不多,寧兒還沒有這孩子胖,他的衣裳套在這孩子身上剛好合身。

“姑姑你這是做什麽?”

李姑姑看了潮生一眼。

潮生什麽都明白了。

“不能這樣!”

“隻是為了以防萬一總得那些人不熟悉寧哥兒,不會認出來的。”李姑姑眼睛發紅,聲音壓得很低。如果不這樣,潮生會聽出她的聲音有多沙啞。

“沒到那一步!”潮生用力把她手裏的衣裳抽出來。

“要真到了那一步,就來不及了!“李姑姑想把衣裳奪回去,潮生攥得太緊,她抽不動,轉而又拿起一件來。

“聽我的!”潮生把她的手用車一扯:“王爺有安排,李先生也早有布置,我們不會有事兒的!”

是潮生也害怕,她比誰都想讓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可是讓李姑姑拿自己的兒子來頂替,潮生真幹不出來!

李姑姑平時對潮生是言聽計從的,可是這會兒卻拗了起來。

她難道不心疼自己的兒子嗎?何勇走時別的都沒說,隻是說對不住她。許婆婆,兒子,都要靠她了。可是現在主子有難,她能抱著自己的孩子去逃難去嗎?如果真出什麽事,誠王府也許就一滴血脈都留存不下來了。李姑姑伺候了四皇子這麽些年,眼看著他長大娶妻,生子……………,她總不能幹看著,什麽都不做!

潮生眼同都下來了,一件衣裳經不起兩人撕扯“嘶”的一聲,從中間裂開了長長一條縫,被她們給撕成了兩半。

“莽住手。”許婆婆拍了一下門,紅豆扶著她站在那兒,滿臉驚惶。

屋裏兩人都沒聽見許婆婆什麽時候來的。

李姑姑的手慢慢放了下來。

在許婆婆麵前她總是象是兒媳婦見了婆婆,天生氣短。

更不要說,許婆婆和何勇是什麽情份,對這個孩子又是什麽疼愛看重。

“王妃說得對還沒到那一步呢。“許婆婆說:“就算你把孩子換了,你能送得出去嗎?”

李姑姑垂著頭:“總得…試一試。”

“別試了送不出去。”許婆婆扶著椅子把手,慢慢坐下來,紅豆忙扶著她。許婆婆現在半邊身子都不大聽使喚,坐也不大容易坐穩。

“剛才已經有人來報,天剛黑就有人盯著前後門了。”許婆婆咳嗽了幾聲,喘過一口氣來,說:“怕也沒有用。等著吧姑娘說得對,還沒到那一步。

真到了那時候,怕也沒用。

潮生看著已經玩到一處的兩個孩子,他們咯咯的笑著,小臉兒天真無邪。

府裏的燈火熄了大半,遠處也是一片寂靜,整座城顯得死氣沉沉的,很壓抑。

壓抑,往往是爆發的前奏。

潮生緊緊摟著兒子。

這種時候,她忽然想起以前,曾經常見有人問一句話。

如果今天,是你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天,你想做什麽,你想怎麽度過這最後一天?

潮生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是最後一天,想做什麽呢?

現在她想起這問題來,隻想罵娘。

誰願今天是最後一天?那些問這問題的人真欠揍。她隻想太平安生的過日子,和丈夫,和兒子,和親人一起。孩子還這麽小,本應該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他們的人生還沒有真正開始,難道就要被迫結束了?

她也怨起四皇子來勹要是沒嫁給他,而是嫁入了普通人家,也許現在就不用經曆這一切。

更可恨的是,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他還不在。隻有她,隻有她和兒子。

其實她心裏明白。他要是能回來,就算砍了他一條腿,他爬也會爬回來的,用手臂把她和兒子都護著。可是他為什麽回不來呢?也許他陷到了更危險的境地。

遠處隱隱傳來人聲潮生一驚,直起腰來轉頭看。

其實什麽也看不見。

阿永半睡半醒的,春光守在一邊,輕輕拍著他。這個丫頭平素沉默穩重,可是她也是真的疼阿永,這個潮生能看得出來。隻是盡本份,和真心誠意,這中間的分別是很大的。

“王妃……”

潮生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什麽?”

“要是真的亂起來了,永哥兒他們”

潮生低下頭,輕輕拂去兒子臉上的一絲散亂的頭發。

要是真的亂起來了也不用怕,也不用怨恨計麽了。

她會守著孩子,一直守著。

春光看著她的神情,咬了咬牙,還是把話說了出來:“要真等人殺進府裏那一個也跑不了。我隻能保著永哥兒一個”

潮生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有功夫,永哥兒人小,我背著他,應該能脫身。”

“你說什麽?”

潮生警覺起來,她本能的想把孩子攬到自己的身後。

這一刻她突然發現,春光好象不是她一直認識的,以為的那個樣子。

她有功夫?她是什麽人?什麽來曆?什麽居心?

春光深吸了一口氣:“我沒有惡意,一開始賣身為奴也隻是求個安身之處。我要是有惡意,不怕說句大話,您一家的性命啊都早送在我手裏了。”

潮生緊緊盯著她:“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您可能聽說過我是常南人,朝廷要剿的那個huā孤,就是我。”

huā孤?

潮生一時間竟然想不起這個名字。

是,huā孤!她想起來了。

哥哥去常南平亂,那個逃脫的匪首就是huā孤。皇帝和四皇子在獵場遇刺,那些刺客的頭目也自稱huā孤,甚至就在春天的時候大公主回昆州,途中遇匪,那些人也打著huā孤的旗號。

可是現在,她的陪嫁的丫鬟一直替她照看兒子的春光告訴她,她才是huā孤!

婁麽可能呢?她那會兒才多大?

這句話她不知不覺已經說了出來。

春光苦笑著:“是,說我是huā孤,也不確切。huā孤原來是我的叔父,後來我的堂兄頂了huā頭領的名號。可是他也死了,最後隻剩了我和一群鄉親,後來何將軍來平亂,我讓他們能回家的都回家了,我和嬸娘一起跑了不跑不行,總會有人知道我們家的事,想拿我去邀功的。我們一路來到京城,嬸娘也病死了…我就賣身當起了丫鬟沒想到那麽巧就賣到了何將軍府上……”

潮生終於慢慢找回了些〖真〗實感,她更警惕了。

春光看看自己的手:“您別害怕我不恨何將軍。其實何將軍人挺好,也不濫殺,也不欺民。我還看他幫著調糧,施粥要不是今天出了這事兒,我都快把以前的事兒全忘了,一輩子就這麽安安份份的過。永哥兒特別機靈,就和我小弟一樣,我一直拿他當我親弟弟…”她抬起頭來:“要是真有人殺進來了,您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會保護他的,我的功夫也沒撂下,帶他一個孩子脫身應該不難。”

潮生看著她春光來何家的時候,也不算大,看起來十二三當然了,可能她的實際年紀要大個幾歲,畢竟營養不好,這時候的小姑娘會發育遲緩,好些窮苦人家的女孩子,十幾歲了看真情為也很小。

潮生拉過她的手。

雖然這件事情如此駭人聽聞,潮生這時候也沒有力氣驚異了。

“傻丫頭。”潮生說:“你的功夫,能比得上前院的侍衛嗎?他們中間有幾個人,那可是真功夫,又有名師,還打熬苦練了十幾二十年的。真說要脫身,他們的機率比你大多了。真到了那時候,你要能跑,就自己跑吧。”

喊殺聲在遠處響著,李姑姑從外屋進來。她輕聲說:“前麵街口已經亂了,不知道是哪路的兵,但是沒有過來。”

“沒過來?”

李姑姑點了下頭:“嗯,有人把街口守住了。那些人過不來。”

“那又是什麽人?”

“離得遠,實在看不清。”

春光妹妹不簡單哪……嗯……

今天下雨,降溫。去給朋友送東西,回到家她的電話也追來了,說你就沒拉下什麽東西嗎?我一看哎喲,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