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從宮裏抄的方子做的粥,你嚐嚐。”

壽王無比耐心。

當然了,在他看來,他哄的不是粱氏,而是他的寶貝嫡子。從先帝駕崩,喪亂、驚變,他大病了一場這些事一樁接一樁,王府全是粱氏撐著的,所以壽王病愈後,瘦了一圈,粱氏也瘦了一圈。不用任何人來教導壽王什麽脈案藥方之類的,他也知道粱氏這樣瘦不利於妊娠。

粱氏皺著眉頭接過粥碗。

壽王剛才連個冉粥的肉字都沒敢說,就怕肉這個字都會讓粱氏聽著反胃。

這方子的確是從宮裏抄的一從何皇後最倚重的司膳女官李姑姑那兒抄來的。壽王當年也住宜秋宮,和李姑姑也熟,知道她的手藝絕妙,要不是當年犯了事,絕不會隻屈居於東宮一隅。

果然粱氏喝了一口,問:“這是什麽?”壽王也看見了熬得快化了肉絲白生生的,他臉不紅氣不喘的睜眼說瞎說:“是筍絲。”

“這筍絲倒嫩啊。”粱氏一點肉味兒都沒嚐出來,順順當當把大半碗肉粥喝下去了。

壽王鬆了口氣,自打粱氏懷上孩子,他這天天著急上火的容易麽?

眼看粱氏整天鹹菜稀粥的,壽王急得都想給她掰嘴硬灌。

太好了,能吃下肉粥,這事情還不算太糟。

壽王琢磨著,李姑姑很有本事但是想挖皇後牆角不大可能。

就算暫借,也不大容易。唯今之計,也就隻能多抄幾份食譜菜單回來。

一想到這才不過三四個月,後頭還有漫長的半年辰光,壽王就愁得想往下薅頭發。

上一次好象也沒這麽折騰嘛,他都沒什麽印象,挺順當的就過來了……

不,也不是這樣的。

壽王一靜下來,就想起了當初的事。

當初粱氏頭一次懷胎的時候,他雖然也天天過來,可是那時候想的是,終於懷上了鬆了一口氣,象終於盡到了一項義務,那時候他的心思大半都放在含薰的身上了。

上次粱氏可能也害喜了…不過壽王實在是記不太清楚了。

粱氏肚裏有了東西,比空著肚子幹嘔舒服多了,不過看上去還是很萎靡,靠在床頭也不動。

壽王說:“看來這筍絲粥挺好,宮裏的方子是不錯,廚房的人預備了腐幹和嫩芽菜,回來你再用些。,…

粱氏點了點頭,她自己何嚐不急?這個孩子得來不易,中間不知多少波折。

外頭管事要回事,壽王忙說:“你好生躺著,不要起來。”一麵起身出去。

粱氏悶悶的躺著。她這些日子就沒下過床,總躺著,身上也硌得難受。可是太醫也說了,頭三四個月本來就不穩,她前些日子又操勞憂慮,現在不得不格外當心。

她的手輕輕按在腹部。那碗粥撫慰了她的腸胃,精神也隨之好了許多。

“你要爭氣啊。

”粱氏悄悄的在心裏說:“給娘爭口氣,也給你自己爭氣。”

壽王從外麵又進來,粱氏問:“說了什麽事?”

“也沒什麽。”壽王說:“霍家差了人來求見,我打發了。”

“他們來做什麽?”粱氏從一開始對這家人就不怎麽喜歡。但是既然十公主要嫁,不得不和他們打交道。昨天朝上的事情傳得飛快,壽王府第一時間就聽說了。既然撞在了這個新舊交替的當口,被新帝拿了開刀,肯定沒什麽回轉餘地了,以後很難翻身。

“哼,打錯了主意,還想讓我替他們求情。”壽王搖頭說:“我不去落井下石已經很對得住他們了。”

先帝在時壽王總是顯得桀驁不馴,可是其實在他心裏頭霍家的要是犯的別的事,可能壽王還不理論,可這回卻大大觸了他的逆鱗。

確實象他說的那樣,能不去落井下石,已經是十分克製了,這也是為了十公主著想。

“隻是奪爵,也沒抄沒家產,日子也沒到過不下去的地步吧?”

壽王同:“霍家一大家子人,又沒分家,外頭看著還光鮮,其實日子緊巴著呢。霍家的宅子是賜第,奪爵了這宅子就要收歸官中,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這麽些人,隻怕一時找住處都找不著。”

粱氏點下頭:“原來是這樣那十妹妹的婚事,可不又得再議了?”

“那是自然了。”壽王說起這個來有些犯愁:“眼見著都要二十了,左一年右一年,總是不順當。”

粱氏安慰他:“俗話說,好事多磨嘛。想必是十妹妹的姻緣還沒到。這會兒宮裏頭可是四弟妹說了算了,她這人素來和善,十妹妹和她又一向挺要好的,想必再尋一門親事,隻會比現在更好。”

這麽一說,壽王也高興起來!”這倒是。老四微是好說話的,霍家這門親不要了。自有好的再挑。”

兩人說說停停的,到了午膳時分,廚房果然預備了腐幹和芽菜,看著清素簡單,但這腐幹可是有講究的,切成絲,裏麵其實還有火腿絲,隻是看著吃著都讓人不易查覺,用雞湯煨過收幹了湯汁,嚼起來很筋道。芽菜十分翠嫩,這時節這樣的鮮菜難得,這還是宮裏連菜單子一起送來的。粱氏胃口好得多了飯菜固然精致合口,心情的變化也很重要。壽王這麽一直陪著哄著,這種待遇粱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享受到了。這心情一好,自然身上也舒坦了。

用過了飯,粱氏歇了午覺,壽王才到西院去了一趟。

含薰穿了一件半舊的蜜合色緞子襖,領襟上繡著折枝huā樣,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頸,正低頭做針線,聽見動靜,忙起身迎上來。

“王爺來賓也沒先讓人說一聲,我好出去迎。”

“嗯外頭太冷,有什麽好迎的。”壽王在含薰這兒,總是覺得十分放鬆恣意。

這裏的一切都是慢悠悠的,不慍不火的,恰到好處,讓人既不覺得冷清,也不覺得太過喧鬧。

“你做什麽呢?”

“看著天冷了,想做件坎肩。”

壽王拎起來那活計看了”眼,含薰忙說:“當心,上頭還有針呢。”

一看這顏色大小,就知道不是她自己的。

“給我做的?”

“嗯。您看大小合適嗎?”

“不用看,你做的一準合適。”壽王說:“你也別老待在屋裏,

要是悶了,叫你嫂子、侄子進府來陪你說說話。”

潮生端了茶來,笑著說:“嫂子比哥哥還忙呢。她是個閑不住的人,這入了冬,在鄉下就是農閑時候了,地裏活兒沒什麽了,家裏活兒卻多,醃白菜,儲蘿卜,晾柴火攢炭,還要把房子也修整修整要是這會兒偷懶,這個冬天可就要打饑荒了。”

這些家長裏短的話,壽王卻聽得津津有味。他這輩子也不可能去過那樣的日子,但是他很愛聽。人嘛,總向往著和自己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另一種人生。比如壽王,絕對的一富貴閑人,卻挺向往小門小戶的日子。真讓他過,他肯定一天也過不下去,可是聽起來總覺得人家家裏頭熱鬧緊湊,充滿了人情味兒。瞧,人家一家人,為了省燒炕的柴火,都擠在一個炕上睡,多親熱,那感覺一定不賴。

“你哥哥還習慣馴”

“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含薰又拿起那件坎肩縫起來:“他總是好說,人弊,有多大本事享多大福。沒那個本事,卻享了不該享的福,心裏總是不踏實。”

“嗯,你哥也是老實人。”壽王握著含薰一隻手,慢慢地說:“這幾天,我不大過來……”含薰垂著頭,不吭聲。

“你生氣了?”

“沒有。”含薰搖了搖頭:“王妃那兒也確實需要您多照看,我這兒沒關係的。”

壽王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含薰總是這樣,從來不會無理取鬧,細心,懂事,善解人意。

“你這衣裳好象還是前年的…

怎麽今年沒得新衣裳?”

“不是的。”含薰忙說:“我覺得舊的穿著自在,做事兒也方便,穿了衣的,總怕沾髒了,又怕擦破了,怪拘束的。”

壽王點點頭:“你就是這個脾氣。要是受了委屈,有什麽人敢怠慢…你可不要自己忍氣吞聲,隻管和我說。”

含薰微笑著說:“看你說的,誰吃了的子膽來怠慢我啊?”

以前可能不會,但粱氏現在不是有孕了麽。壽王把她攬近了些,輕聲說:“你耐著性子再等一等等她那邊孩子生下來,父皇的周年也過了我就替你請封,給你個正經名份,讓你以後在人前也能揚眉吐氣。”含薰有些意外的抬起頭來:“這事兒不是早先已經過不提了麽?我的出身實在是隻怕報上去了也不成的。”

“以前是不行,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皇後和你不是很有交情嗎?到時候王妃那邊生了兒子,阿田就抱到你這裏來養,給你請封也有個名目。到時候啊,你的名字就能登進譜牒裏,也有誥命霞帔”

他說得高興,含薰卻走了神。

放在一邊的茶漸漸走了熱乎勁,隻有一縷細細的熱氣升起來,轉瞬就不見了。

今天各種意外頻發……快散架了。

不能兩更了,隻能明天加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