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變得快,說下雨就下雨,鎮頭的茶棚下頓時鬧起來。有原來就在這兒吃茶消閑的人,更多的是進來躲雨歇腳的人,亂糟糟的。有個擔著挑子的貨郎借這個空兒還做成了兩樣生意,賣了一把線兩塊手絹。還有一個徐瞎子,拖著他那塊濕了大半的布幌子,挨個桌子問人要不要測字。

“這位老爺和夫人,可要測個字嗎?”為了增加說服力,他還特意晃了晃那麵濕了的幌子,,,幔子上麵寫的是鐵口直斷四個字。隻不過已經殘舊,鐵字和斷字都少了半邊,看起來就成了失口直斤了。

那位夫人瞅著這布幌子,忍不住微微一笑。

這張桌上坐著一男一女,徐瞎子眼睛,隻能模模糊糊雖然不太好使,可是鼻子卻靈光。靠近的時候,能聞到上等的淡淡的香氣。

肯定非富即貴。

隨從要把他趕開,那個女子說;“下雨天也沒什麽事做,那就測個字吧,打發打發時辰。”

她發了話,隨從才放了行。

徐瞎子摸摸索索的坐下來,達官貴人他不是沒見過—那越是有身份的人,越是講究體麵,輕易不會大聲叫嚷,也不會同他這樣的小人物一般計較。

這位夫人越是顯得和氣,徐瞎子就越發認定她身份非同一般。

他清清嗓子,問了句;“請夫人說一個字吧?”

“今日突逢大雨………………就測個雨字吧。”

徐瞎子又問;“那,夫人是想問前程、家宅、姻緣,還是……………”

他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對人家明擺著是有夫之婦,還問什麽姻緣,忙又添上一句;“夫人若要問家人的姻緣,隻怕不大準,得要想問的那一位自己來測才行。

“問子女吧。”

徐瞎子抖擻精神,舌綻蓮花;“雨字好啊。夫人是隨手拈來,並非刻意為之…可見夫人在子女上頭必然順遂…不會艱難。這雨從天而降,順勢自然,又普惠萬物,生生不息,夫人必定會子女雙全……………

徐瞎子的一張嘴從天文說到地理…從唯物說到唯心,那對夫婦原來是漫不經心,後來也聽得入神,唇邊還帶了笑意。

說到底,好話誰都愛聽。

那位夫人摸了摸肚腹—這一胎也有四個多月了。

已經有了三個兒子,看著旁人家的閨女靈巧秀美,她也有些羨慕。

可是旁人更羨慕她的福氣。三個兒子,而且個個都健康聰明。長子和次子都已經進學讀書了,小兒子還小…整天在母親身邊。

“給這位先生倒碗茶來,潤潤嗓子。”

徐瞎子也正說好得嘴幹了,他端起茶來喝了大半碗,又說了半天話,連“雨字下有四點…夫人的子女必然不會少於四個”掰扯出來了。外頭雨勢漸小,那位夫人說;“承先生吉言,倘若真靈驗了,還有後報。”

隨從估摸著主子的心思,十分大方的給了徐瞎子一綻銀子。徐瞎子一掂再一撚,頓時喜出望外這可是足足五兩的官鑄銀元寶,一摸上麵細密的紋綻就知道成色有多好。

徐瞎子平時給人測字,也不過能收個十文…幾十文…最多一回不過是二兩半錢銀,今天本來是下雨沒有生意…硬湊上前,想不到卻發了這麽一筆財。

他手一翻,銀子就滑進柚子裏,速度一流。

“赳吧。”

那個男子從頭至尾都沒有說話,這時候才開口,也隻說了兩個字,徐瞎子本來還想說兩句奉承可是不知道怎麽,那男子一站起身來,徐瞎子莫名腿發軟舌頭打絆,訥訥的擠不出話來,那夫婦二人便上車走了。

那一身的威勢,嘖嘖………………肯定是權貴人家。

不過京城的權貴也多,有人曾經開玩笑,說要在承順門城樓上往下扔塊石頭,砸中十個人裏得有七八個都是當官的。

這話雖然誇張,但是絕對不假。

無論如何,手裏的鋃子結結實實,這個最實在。徐瞎子不動聲色,一點兒沒露出發財的得意來,繼續在茶棚裏尋找下一個“有緣人”。

日子過得極快,展眼又是半年,天氣一天冷似一天…徐瞎子無兒無女,自己有一間半屋子住,雖然破舊…可總歸是能遮風檔雨。進了臘月,京城裏的氣氛也歡騰起來倒不是因為要過年的緣故,而是因為正宮何皇後誕下一位公主。皇帝十分欣悅,破例的熱鬧操辦了一番。

一般人家,生兒弄璋生女弄瓦,到了當今皇帝這兒,就倒過來了。皇帝已經有了三個兒子,不稀罕了。人嘛,總是缺什麽才想什麽,這回終於得了個公主,可算是夙願得償。頭兩位皇子出生時,皇帝還沒登基就不說了,三皇子出生的時候,皇帝因為生性簡樸,也沒有大肆操辦。

這位公主的命可真是好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連徐瞎子的生意都好了不少。盤算著今年能存多少錢,這個年要多割些肉打些酒來好好兒的過。過了晌午,他正收攤時,忽然有兩個人過來,客客氣氣地說;“這位先生是姓徐吧?”

徐瞎子一聽這兩人的動靜,就馬上恭敬起來。

“是,是,小姓徐。不知二位爺這是………………”

這兩個肯定是吃公門飯的。這種包底兒官靴走路的動靜和別的鞋子就是不一樣。

“我姑丈和姑母說您測字測得準,我們是來答謝先生的。”

那人一抬手,身後隨從麻利的遞上束一卷東西。

徐瞎子有些茫然的把那卷布接迂來,那人問;“先生不瞅一瞅?”

徐瞎子說是瞎子,不過眼睛其實還能看見一點兒東西的。他慢慢把布展開,那赫然是一麵嶄新的幌子旗…上好的結實棱布,包著青緞子邊兒,上麵鐵口直斷四個字是繡上去的,字跡挺秀,別提多麽精致體麵了。

徐瞎子怎麽也想不起來這位年輕少爺的姑丈和姑母是哪一個,隻是連連說不敢當。等那人走了,他還半天沒回過神兒來。

到底是什麽時候,給誰測了個什麽字呢?

他想不起來也就不再想了,反正是福不是禍。這麵新幌子送得正是時候,他正琢磨過了年要換一麵新的呢。

這麵子新幌子用起來之後事,生意好象又好了不少,徐瞎子想,也許自己是沾了那位不知名的客人的貴氣。

有那麽一回,壽王府的馬車經過街口,車裏的人盯著那鐵口直斷幌子看了好幾眼。

壽王妃梁氏問;“王爺看什麽呢?”

壽王一笑,放下了車簾;“剛才街上那算命的,招牌上的四個字兒居然和皇上的字兒差不多簡直是一模一樣!”

昨天要去哥哥的新家,結果走半路才知道他又加班去了,我們隻能半途折返,今天還要再去……………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