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那樣的小元宵,潮生估計自己也能吃上個五十、六十的不在話下。

不過現在主要問題不是元宵,而是在吃元宵的時候,差不多華葉居所有人都在這兒了,老老少少擠在一起,熱鬧非凡。

可是秋硯並不在。

她人呢?

有人替她問了出來:“秋硯姐姐呢?她怎麽不來吃元宵?”

珊瑚把嘴裏的元宵吞下去,被燙得噝噝吸著涼氣:“秋硯姐姐下午就出去了。”

秋硯那屋裏寬敞,而原來桂枝和桂雨離開後,她們那屋沒有住人,改成了放雜物的地方,珊瑚和文紅來了之後,就和秋硯住一起,那屋從中隔開,秋硯住裏麵半間。

不知道這種安排是誰有心為之,還是一件偶然的事。不過對秋硯來說,肯定是不方便的。

三個人住一個屋裏,就算中間有隔木板,她在屋裏想在做什麽都有所顧忌。

而潮生卻有自己一間屋子了,雖然非常窄,窄到一步就可以從東牆邁到西牆,一個人尚能轉身,兩個人準保站不下。可是畢竟那是自己的地方了。

不用擔心晚上說什麽不該說的夢話被人聽見,不用擔心自己的東西可能被別人不露痕跡的翻過,不用聽著別人的鼾聲咳嗽聲磨牙聲失眠……

所以潮生一般進去,就卯上了把這間屋從裏到外打掃了個遍。臨近過年的時候,她還找了紅紙來剪窗花,做燈罩,床鋪得幹幹淨淨,除了被褥和枕頭,還有用碎布頭做的布掃,一個用舊布拚起來做的小巧的抱枕。

雖然這裏隻是暫的棲身之地,可是畢竟現在這裏是隻屬於她一個人的天地。

通鋪睡過,草堆睡過,和旁人一屋住過,現在終於隻有她自己了。她可以照鏡子,做鬼臉,四仰八叉躺在床,哼歌,自言自語……

在這裏,她有一點短暫的,偷來的自由。

上元節,秋硯去哪兒了?

潮生看了一眼李姑姑,李姑姑正舀起一勺大元宵,盛到一個小宦官的碗裏。

看起來她沒有絲毫意外,不安。

也許她有,但是潮生看不出來。

元宵真的很好吃,熱騰騰的。而且這麽多人都擠在一塊兒吃,有一種大家親密無間,是一家人的感覺。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潮生眼睛有點潮潮的,應該是被熱氣熏的。

上元節會放焰火,就在丹鳳門的方向。

宜秋宮眾人有的站在台階上,有的站在回廊下,還有一個搬著凳子站在上頭——指望登嵩望遠哪——可惜這個高度,咳,實在看不了多遠。

“時辰到了。”

“這時候皇上,還有皇後娘娘,妃嬪娘娘們,還有咱們家殿下,肯定都在了丹鳳門上頭了吧。”

“對。該放焰火了。”

這些人說得很準。

果然遠遠的夜空中一點紅光迅速竄高,砰的一聲爆了開來。

一朵接一朵。

有字的,什麽普天同慶,聖德沐德,國泰民安,天下太平。還有花的,大朵大朵的焰火,在空中拉出無數道絢麗的彩線。還有好幾朵同時爆開來,在夜空組起來的圖形,龍,鳳,麒麟,鹿,牡丹,桃子——

離得已經很遠,依然讓人看得目絢神迷,想必在那煙花下頭站著的人,感覺一定更加鮮明,更加強烈吧?

四皇子和二皇子他們的燈,應該已經呈給皇帝了吧?

他們現在應該就在丹鳳門上,在這些繽紛焰火的正下方。嗯,還有八皇子,這孩子也挑了一盞燈籠和兩個哥哥一起走的,不過他那盞可不是自己做的,而是一盞十分精致的鯉魚燈,不知是從哪弄來的,燈的個頭兒可大,擺在都快趕上八皇子高了。燈籠點起來的時候,紅彤彤的光映著八皇子一張嫩生生的臉,可愛得讓人想尖叫。

潮生忽然想起從前——

她在新年時和同學一起去****,整個廣場上全是人,準點跨年時,天上爆開來的煙花,就象一場絢麗的視覺盛宴。

那時候周圍的人全在歡呼,她和同學笑著,被人擠來擠去,手裏的棉花糖也被擠掉了,徒留一手黏黏的糖漬。潮生老實,沒掏著紙巾就一直乍著手想出來再洗,同學出來時手卻幹幹淨淨的,她說:“手?哦,我抹在別人身上了,很方便的,反正大家都擠來擠去,擠著擠著就擠幹淨了。”

潮生大囧。

這真是強人。

不知她現在怎麽樣了。

而現在——煙花仿佛與那時一樣。

可是,這裏隻有她自己。

潮生有些惆悵的低下頭,李姑姑站在旁邊,她也正仰著頭看著焰火,可是她的神情也並不象是旁人那樣,讚歎,歡喜……她臉上沒有表情。

潮生直覺就斷定,李姑姑的心思不在這裏。

她根本沒看這煙花。

她隻是抬著頭想自己的心事。

院子裏畢竟冷,看完了焰火,大家紛紛跺著腳喊冷,文月說:“我腳都凍僵了。”

“快回屋裏暖和暖和去。”

春墨過來拉了潮生一把:“你這會兒就回屋去?跟我來吧。”

潮生以為她有什麽事情吩咐,結果春墨還去把夏筆和另一個宮女叫了來,一起去了她屋裏。

“喲,你這屋好暖和。什麽這麽香……”

夏筆一進屋就盯上了桌上的花瓶,裏麵還插著一枝梅花。枝幹斜斜伸出去,花瓣半透明的,異常小巧精致。

“就象蠟雕出來的一樣,怪不得叫臘梅,還是春墨姐你會收拾。”

其他人紛紛坐下,春墨笑著端出些零嘴吃食來招待她們,糖瓜子,炒花生,炭盆裏撥兩下,甚至還撥出幾個烤得噴香熱燙的芋頭來。另外還有一大壺熱騰騰的甜茶。

“我哪會收拾。”春墨一笑:“來來來,都吃吧,可別客氣。”

“誰和你客氣。”

夏筆已經下手了,搶了一個芋頭,燙得拿不住,在兩隻手上來回倒換。

春墨抓了一把糖瓜子給潮生:“吃吧。這也都不是外人。這個是夏筆你認識,這一個是小萍,你見過吧。”

見過當然是見過,都在一個院子裏,不過沒怎麽說過話。

小萍對她笑笑,潮生也回一笑。

春墨提了壺倒茶,潮生忙接了過來。

夏筆忍著燙剝開芋頭皮,一股熟熟的香氣散發出來。

“這烤的東西吃著就香——喂,你這兒有沒有糖?”

春墨瞪她一眼:“你這嘴真刁。”不過雖然這樣說,還真拿出一些兒黃糖來。

這時候糖很貴,白糖更是,黃糖已經是不錯了。還有更糟的紅糖,其實不是紅色是褐色了。更次的還有雜糖,黑糊糊的,看著象煤渣子一樣,口感也很糟,不過略有甜味兒而已。

夏筆用剝開的芋頭蘸上糖,狠狠咬了一口。

“好吃”

其他人紛紛跟進,潮生也揀了個小的,剝了皮之後,其實不蘸糖,這麽吃已經味道絕好。

“烤的東西吃著就是香。”

“可不要多吃。”

也許吃迅速拉近了大家的距離,夏筆把芋頭皮扔在一邊,邊擦手邊說:“去年這會兒咱們也是正好四個人,不過小萍還沒來東宮,潮生那會兒也不算熟。對了,秋硯哪兒去了?你也沒叫宋嬋來?”

春墨笑笑:“秋硯有差事出去了,宋嬋麽……她現在可沒有心思來會我們。”

夏筆點頭說:“對,她現在哪有那心情。二皇子的事,當真定下來了?”

“那還有假的?禮部都籌劃好了。二皇子原先是有點兒……不過”春墨低聲說:“昨天皇上不是來了麽……二皇子現在看誰都順眼,八成親事也會順順當當的。”

“這倒是。”夏筆說:“我們殿下昨天睡得太沉了,不然肯定也要過來的。總要多和皇上親近親近才好呢。就算是親父子,總見不著麵,一年半載的話都說不上一句……”

是啊,說起來這宜秋宮裏頭三位都是皇子,別人聽著赫赫揚揚的,皇子啊該多威風多氣派的。

但說穿了,這三個都是沒娘的孩子,離爹又那麽遠。離得不遠,還有一個五皇子,也是苦命的。

君不見六皇子、七皇子他們,都養在親娘的身邊,而且時時能見著皇上,這感情、這地位能一樣麽?

肯定不會的。

小萍問潮生:“你是哪裏人啊?”

“就是京城人,你呢?”

小萍說話時帶一點口音,應該不是京城一帶的。

果然她說:“我是渝州人。”

潮生沒有什麽概念,小萍說:“從我們那裏到京城,要走一個月。”

那可夠遠的。

這麽遠,她怎麽進的宮?

看著小萍,潮生想起小滿來。

她最近很少想起她,一開始總是很想念,可是既沒機會通消息,更見不著麵。時日一長,事情也多,想起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

不知她現在在哪裏?過得怎麽樣?

還有浣衣巷那些人,伍姑姑,馮燕……

能讓她時時想念的人,采珠算得上第一位。

雖然見不著麵,知道她過得平安,也就可以放下一大半心事。

潮生捧著半個芋頭發了一會兒呆,春墨和夏筆的話題已經扯出老遠去了,她們說的人潮生聽都沒聽說過。

小萍也時時插上一句。

然後不知怎麽說起來的,後宮裏頭漂亮的人物,小萍說:“其實要說好看,皇後娘娘是真的好看。”

“是麽?”

潮生沒見過皇後。

“對。”小萍說:“我曾經見過皇後娘娘一回,不過沒能離得近。皇後娘娘生得真好看……我從沒見過那麽好看的人。”

一邊夏筆也讚同:“是啊,皇後娘娘明明也是兩三個孩子的娘了,年紀已經不小,可是相貌和年輕時比,也沒怎麽顯老。現在這些新進的才人、美人,隻不過勝在年輕新鮮,真說起來,哪及得上皇後娘娘十之一二啊。”

她們說得都極小聲,宮女沒有不愛講這些的,雖然不能明著講,可是偷偷的肯定會講。

“皇後娘娘……有那麽美啊?”

“是啊,”春墨說:“不過,四皇子的親娘程美人才真是位絕代佳人,真論起來的話……可惜她去得太早了,紅顏命薄。”

話說到這兒不能再說了,於是轉了話題。

潮生吃了一把瓜子,一個芋頭,還喝了兩杯茶。

外麵隱約傳來腳步聲說話聲,春墨站起來開了門,問:“怎麽了?殿下回來了嗎。”

外頭文月回答:“不是,是秋硯姐姐回來了。”

——————————

為什麽又到這個點兒了。。。捂臉,我是真的很想早睡啊。。

求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