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不慌不忙:“當時並不能確定她就是下手的人,況且她的藥從哪兒來的,為什麽要這麽做都沒弄清楚,又不敢聲張,隻是想一邊把人看住,一邊慢慢查訪,這事兒,魏公公也是知道的。”

得,魏公公你老人家真是張好用的擋箭牌。

“嗯,放長線,釣大魚……”裴掌事這話說的不冷不熱的,聽起來象是褒獎李姑姑做得對,可是那表情,那語氣,怎麽看也不象是誇人。她頓了一下,接著又說:“這不就釣出來了?”

李姑姑沒接話。

還是那個宦官接話:“秋硯今天和裴掌事手下的陳素萍在屋裏密議,陳素萍還拿了一包藥末兒給她,脅迫她再次下藥,被當場人贓並獲了。”

那個宦官兩個指頭捏起一個藥紙包,朝李姑姑和潮生一晃,又放下來。

“李姑姑怕是不知道這裏頭是什麽藥吧。”

李姑姑很鎮定:“奴婢不知,還請大人明示。”

那個宦官在李姑姑這兒尋不著破綻,突然把話頭對準了潮生:“這個小宮女,就是上次做那個什麽肉的?”

潮生這次得自己答了:“回大人,是我做的。”

“你怎麽看出來那肉被人動了手腳的?”

“因為怕壞,所以用蠟封了口,後來要用時看到蠟封被人動過……”

“哼,倒是挺細心的。”那位裴掌事說了一聲。

秋硯怎麽會“正好”去找陳素萍,又“恰巧”讓人捉住了?

不用問,潮生明白。

是李姑姑的謀劃。

怪不得那個裴掌事一臉的晦氣,她手下的人出了事,她丟麵子事小,被牽連下去的話,不死也脫層皮啊。

“帶陳素萍進來。”

李姑姑和潮生往旁邊站了站,有人推著一個女子進來。她兩手被綁了起來,鬢散發亂,看著三十來歲年紀,生得很是白淨富態。

一見李姑姑,她神情一變,好象要朝這邊撲過來一樣,被身後的人牢牢抓住了。

“大人,大人我是被陷害的這個女人……她以前曾經觸犯宮規,素行不良。這是她陷害我的”

那個宦官聽著她的話,臉上沒什麽表情:“她和你有仇?”

陳素萍舔了舔發幹的唇:“沒有。”

“那你說,她為什麽要陷害你?還有,你貼身的小宮女也指證了,說這藥就是你私托人弄到手的,經手的人一五一十也都說了。莫非這些人也一起陷害你?”

陳素萍嘴唇顫抖:“大人我怎麽會想謀害四皇子呢?就算借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啊這分明是有人從中挑撥構陷,要對我和裴掌事不利……”

得,裴掌事也被扯進來了。

她立刻臉色一變:“你胡說什麽別亂攀扯。近日過節,事備繁忙,我對你們疏於管束,想不到你做出這樣的事來。現在人證物證都在,你還有什麽好說的?自己快認了吧”

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啊。

陳素萍死死盯著李姑姑,眼裏快要能噴出火來。

是的,秋硯和陳素萍的確做了那些事,李姑姑沒冤枉她們。

可關於她們的目標,卻從陷害潮生,輕輕一轉,變成了毒害皇子和公主

這一下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如果說隻是為了對付一個小宮女,事情性質就很輕微了。

陳素萍她會不會為自己辯解,說她們並不是想毒害皇子和公主呢?要知道這是要掉腦袋的大罪啊,豈有自己把黑鍋往身上扣的道理

她可以辯解,說她隻是為了對付潮生,絕不是想害公主和皇子——

但是她們能解釋得清楚,為什麽要對付潮生這麽一個小宮女嗎?

再說,要對付小宮女,怎麽不把藥直接下給她,而要下在給主子的吃食中呢?這不還是毒害了主子嗎?說一千道一萬,排肉被動手腳是事實。

而且這次陳素萍給秋硯拿藥,被當場抓個正著。

潮生設身處地的想,如果自己到了這一步,還能怎麽辦?

難道還能吆喝著說我是受皇後娘娘之命?

不,不可能的。陳素萍就算一百個想抬出皇後來保命,也不能這麽說。

這一招真是雙刃劍。

但是……潮生忍不住擔心。

如果上頭的人,比如,皇後要把此事壓下,那這屋裏的人,宦官也好,掌事女官也好,李姑姑和小小的潮生也好,哪個有反抗之力?

太複雜了,潮生分析不來。

她對更高一層的權利博奕完全陌生。更不要說皇後與她一個小宮女,隔了不是一層。

“真是牙尖嘴硬啊,見了棺材都不掉淚。”

那個宦官沒多問陳素萍什麽,又讓人把她帶了出去。

也許……他是不想再多問。

是啊,掖庭的一個八品女官,卻要謀害遠在東宮的一位皇子,為什麽?

她和皇子又沒仇。

肯定背後有人指使唄。

至於指使者是誰……那個宦官可沒有追問。

搞不好問下去自己也惹上**煩。

這又不是在公堂上審案子。

說到底,後宮、東宮這些事,都可以算是皇帝的家務事。

家長裏短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大小老婆吃醋,兒子不和女兒吵嘴,誰能繼承家業之類的這些事,隻怕當家人自己都難理清。

還好他沒有再問她們什麽話,就讓她們出來了。

李姑姑站在門邊,看潮生扯著袖子擦拭冷汗,小聲問:“嚇著了?”

潮生用力點了點頭。

“這算什麽。”李姑姑說:“再說,陷進去的又不是我們。”

她們走出去老遠,潮生忍不住問:“姑姑,秋硯為什麽肯認呢?這件事兒……她鬧不好也要沒命的。”

“我答應她了,有辦法可以讓她不死。”李姑姑說:“過了這件事,她要留在宜秋宮是不可能了,但是倘若能出宮去,未嚐不是一條生路。”

李姑姑有那麽大的本事嗎?

潮生不知道。

隻是她覺得這件事……其實從頭到尾,秋硯未必知道原因,她隻負責動手,至於為什麽要對潮生下手,她卻未必知情了。

說起來……她可能也是被迫的。

可是自己難道就不無辜嗎?

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差點兒被人陷害成功了。

如果她沒發現排肉被動了手腳,十公主、八皇子他們吃了那肉出了事,那她未必有上一次的好運氣,隻挨了四十杖。就算這次再打四十杖,她也不一定能活下來。

兩邊的高牆夾住了窄窄的一道天空,看得久了,兩道牆象是在慢慢合攏,向內傾塌……俯要把她給埋在下頭一樣。

李姑姑看她一眼:“放心吧,秋硯死不了,她現在是東宮的人,不算是掖庭的人,死也好,活也好,那些人會把她交給魏公公處置。要保住她的命不難。”

潮生擔心的並不是這個。

而是……

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李姑姑這麽出手,差不多是把秋硯和陳素萍一起打翻了,而且這裏麵會牽連到的人,肯定不止她們兩個。

她們也許這一次倒了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可是她們背後的人還在。

那人會怎麽做?

潮生現在真的慶幸,她現在歸屬東宮,而不在宮裏頭。

不然,也許夜裏就會來兩個人,把她象上次一樣拖出去——

也許隨便扔進一口井裏。

也許勒死了再裝成上吊……

也有可能直接弄死不知扔到哪裏去了。

在宮裏頭,有時候少一根針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可是有時候少幾個大活人,卻悄沒聲息,絕沒有人敢多問一句。一切都沒有痕跡,就象這些人從來沒有出現過,沒有存在過一樣。

就象現在,她和李姑姑無緣無故出去了半晌,卻沒有一個人來問原因。

也沒有人問秋硯的去向。

仿佛華葉居的宮女宦官們都集體選擇性失明了一樣。

就象她們從來沒出去過。

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這就是皇宮。

昨天晚上大家還親親熱熱一起吃元宵看焰火,可是一遇到什麽事,那全都縮起了脖子,事不幹己不開口。

但是,關心她的人還是有的。

晚飯前後的功夫,含薰偷偷來了,一把拉了她到沒人處問:“你怎麽了?我怎麽聽說……有人看見你被魏公公帶了去了?”

“誰看見了呀?”

“哎呀你快回答我啊。”

潮生隻能和她說:“我們宮裏頭秋硯姐姐牽扯了點麻煩事兒,就問了我幾句話,沒我什麽事兒,我就回來了。”

“真的?”含薰烏黑的眼睛裏全是疑惑。

“真的”潮生答得再真誠也沒有了。

“哎喲,嚇死我了……”含薰摸著胸口,扶柱子緩緩坐下:“我這一會兒盡在胡思亂想,就怕你這一去……又回不來了……”

“你看你,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含薰拉著她的手:“嗯。這我就放心了。你……你真的沒事?”

“真的。要有事兒,還能讓我回來啊?”

含薰長長的吐了口氣:“那……秋硯惹了什麽麻煩了?”

潮生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都是李姑姑答的話,好象是和掖庭宮的人什麽掌事有關係。我可不敢多打聽多問。”

“對對,不該打聽的千萬不要打聽,知道的多了不是好事。”

潮生在肚裏歎氣,還是讓含薰替她擔心了。

第二個關心的人,是四皇子。

四皇子用過晚飯,飯桌撤下去,上了一杯清茶。

四皇子端著茶杯,垂著眼簾,順口問:“你們今天出去——沒事吧。”

潮生有些吃驚,拿不準四皇子到底知道多少,小心地回答:“嗯,問了幾句話,就讓我們回來了。”

“嗯……”四皇子喝了一口茶:“秋硯說什麽了嗎。”

潮生搖搖頭。

秋硯一直都沒說什麽,甚至都沒有看她們。

四皇子知道這事?

知道多少?

潮生端著茶盤的手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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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突然降溫,今天居然隻有14度啊。。。

外麵的風刮得象火車頭一樣。。窗子和門都關著,還是被風晃的咣咣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