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下,一群歸鴉掠過那片深壑,複又振翅高飛,越過坐落在山腰的那座城堡,投入山上的樹林中。

那座城堡,背山而築,前臨無底深壑,單單是這等形勢,已經教人泛起了凶險可怕之感:一個枯瘦的白發老人,從一片疏林的小徑走出來,他腳步蹣跚,背已佝僂,龍鍾老態。

這老人已看見一個人倚石而立,但他卻視若無睹的走過去。他走了十多步,突然停下來。

他緩緩掉轉身軀,向那石邊的人影望去,蒼茫暮色之中,但見那人是個英俊挺拔的少年人,身上的衣著樸素大方,甚為適體,一望而知必是出身於世家門第。但他背上插著一把鋼刀,卻使人有不倫不類之感。

老人打量了一陣,痰咳一聲,道:“少爺你今幾歲?”

那少年這時才轉眼望向老人,隨即躬身施了一禮,道:“有勞老丈下問,晚生今年一十七歲了。”

老人點點頭,道:“小老兒也覺得你隻有十六七歲,果然沒有錯,你貴姓呀?”

少年道:“小姓杜,名希,字希言。不敢請教老丈尊姓?”

老人道:“小老兒姓趙,便是那邊的趙家村人氏。”

他停歇衛下,才又問道:“杜少爺到這荒山野領之中,不知有何貴幹?”

杜希言道:“老丈但須直呼賤名,晚生落魄江湖,此身如飛絮飄萍,茫茫天壤,難見一枝之棲,豈敢當少爺之稱?”

趙老人膛目而視,似是聽不懂他文縐縐的解釋,但他也不追向,隻道:“少爺你是江湖上的好漢麽?”

社希言搖頭道:“晚生不是。”

趙老人道:“那麽你何事到此?”

杜希言搖搖頭,露出一種沉鬱的神色。

趙老人轉身欲行,但終又回頭,道:“杜少爺,你可知那邊山腰的古堡是什麽地方麽?”

杜希言點點頭道:“晚生曉得,那便是天下武林無有不知的“鬼堡”了。

趙老人道:“它原來的名稱是天罡堡,少爺知道不知道?”

社希言道:“這個晚生倒不知道了。”

趙老人訝道:“你既是不知,怎會來到此地?”

杜希言眉宇間又流露出沉鬱之色,趙老人走上去,道:“那麽你競是打算到那鬼堡去了?”

杜希言點點頭。

趙老人又道:“你年紀輕輕,什麽事情不好幹,卻要跑到那鬼堡去?小老兒可不是第一次見到前去鬼堡之人,但你卻是最年輕的一個!”

杜希言道:“那些前往鬼堡之人,結果如何,老丈一定知道吧?”

趙老人道:“他們到底碰見什麽事情,小老兒無從得知,但這些人有去無回,卻是千真萬確的,再不會假。”

杜希言道:“晚生也聽說這鬼堡乃是世間罕有的凶地,從來無人人堡而生還!照老丈這樣說法,這個傳說竟是一點也不去。唉!這些人都太貪心了,才會送掉性命。”

杜希言道:“俗語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也不算得是奇怪之事,老丈你是本地人,難道這幾十年問,也沒有進人過那鬼堡一次麽?”

他提到入堡之事,兩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向那古堡望去。雖然相隔著一片深壑,距離甚遠,但目力仍然可以。

但見那古堡,矗立在山腰,透出一種蕭條荒涼的景況。

尤其是夕陽餘輝,已漸見暗淡,四山之間萬木蕭蕭,更襯托出這座古堡的陰森冷落……

趙老人搖搖頭道:“沒有,小老兒一輩子打柴賣薪度日,哪有膽子到那鬼堡去?”

杜希言道:“這個地方遠遠望去,真是使人害怕。”

趙老人道:“但五十年前的天是堡,卻不是這等樣子,那時候我還年輕,時時在這兒望見堡中燈光輝煌,又隱隱飄風送美妙的樂聲,那真是像神仙住的地方一般。唉!想不到後來變成了人人害怕的鬼堡。”

杜希言露出好奇之色,問道:“五十年前這堡中住著些什麽人物?”

趙老人道:“小老兒也不大清楚,隻知道他們都是在外很有勢力的人,有時還見到很漂亮的轎子進出,轎子裏的人看不見,但轎子周圍的丫環婢仆,都穿紅著綠,好看極了……”

他話聲一頓,目光轉到杜希言麵上,看了他一眼,才又道:“杜少爺,你年紀輕輕,相貌堂堂,何必打這種發財主意?小老兒親眼見到那些一去不回的人,個個身強力壯,走路之時,一跳就出去老遠,想必都是練過功夫的人,但沒有一個進去之後還能回來的。”

杜希言歎口氣,欲言又止,顯然他前往鬼堡之舉,實是有著難言的隱衷。因此,對這位好心老人的勸告,既不能聽從,也本不假。”能解釋。

趙老人道:“小老兒雖是山野之人,見識不多。但活了這一大把年紀,多少也有一點經驗,以前我見到天罡堡的人出入之時都佩帶刀劍,還有後來探堡的人,也都帶有兵器。他們其中有不少是把刀插在背上,但看起來很順眼,一望就知道他們隨時都能很快地拔也刀來,但少爺你跟人家卻不一樣,看起很別扭,很不對勁,所以我猜你就算練過功夫,恐怕也不怎麽樣。”

杜希言道:“老丈說得不錯,晚生以前一向讀書作文,這兩年才碰摸刀劍,自然談不上什麽功夫了。”

趙進入忽然抬頭看看天色,道:“天快黑時,小老兒送你一程,免得又迷路了。”

杜希言道:“老丈久居此地,想必深知前往那鬼堡的道路,隻是不知可否指點晚生?”

杜老人─怔,隨即歎口氣,道:“那有什麽不可以,但現下你才趕去,到了鬼堡大門之時,天都黑了,你入堡又有何用處?就算平安無事,但─片黑暗中,如何找到金銀珠寶?”

杜希言道:“這個不勞老丈掛懷,晚生在堡中等上一夜,天亮後自然能看到四周景物。”

趙老人道:“假如是這樣,你何不等到明天早晨?”

但他不等對方開口,便又說道:“對了,這五十年來,入堡之人,總是等到晚上,怪不得你不肯等到白天了。”

他當下告訴他如何能很快繞過這片深壑,如何找到石階開始處的岩洞,此後但須循階直上,便可以抵達向著正東的大門。

杜希言深深致過謝,轉身行去。

趙老人忽然道:“杜少爺,等一等!”

杜希言回頭道:“老丈有何吩咐?”

趙老人道:“小老人已活了這一大把年紀,倒也不怕堡裏的冤魂惡鬼把我怎樣,所以我不妨告訴你,但凡是被我碰見之人,

據我暗中觀測所知,他們都過不了那道九龍橋,就送了性命。”

杜希言大感驚奇,回身走到老人麵前,拱手道:“老丈是如何得知的?”

趙老人道:“小老人雖然不敢前往鬼堡,但站在這兒遠看卻是敢的。

杜希言直著眼睛去瞧那古堡,口中問道:“那道九龍橋在什麽地方?”

趙老人道:“我的眼力已大不濟事,現在已看不見了!但你年紀輕,或者還可以看見,就在第三座屋脊的底下,靠近堡牆,有一座拱形的橋。那道石橋的兩邊欄杆和柱身子,雕鑿著九條龍,所以稱為九龍橋。”

杜希言心中生疑,想道:“他既從未入過此堡,如何得知那九龍橋的名稱?就算知道,又怎知欄柱上有九條龍?”

他定睛向這老人望去,但見他實在很蒼老,相貌平凡而善良,怎樣看都是山間的善良老人。

當下問道:“老丈怎知那鬼堡內有一道九龍橋?”

趙老人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隻要在白天來這兒瞧著,一定看見那道很長的,高過堡牆的拱形石橋,而最使人注意的,卻是那道石橋兩頭有佩刀的壯漢站著,好象是看守這道橋,不讓人通過。”

杜希言道:“既然有一條橋,自然會有人通過的,對不對?”

趙老人忽然伸手模摸頭上的白發,接著摸到頸子,說道:“當然有人通過,我隻看見那一次,這個腦袋就差點搬了家。”

杜希言這才明白他舉手模頸的原因,隻因斬首自然是砍頸,絕對不會砍在別的部位。

趙老人道:“你猜我看見了什麽?”

杜希言搖搖頭道:“晚生如何猜得出呢?”

趙老人道:“不錯,你一定猜不出!我當時見到一個女人,遠遠望去,麵貌看不清楚,但身材似是很苗條,身上的衣服被風吹起,好象一朵彩雲一般,我當時想,聽說天上有很多仙女,大概就是這種樣子。”

杜希言神往地叼一聲,“那真是美麗動人的景象,可惜現在那兒已變成人人害怕的鬼堡了。”

趙老人搖頭道:“當時我也覺得太好看了,所以站定腳步,癡癡地望去。誰知突然間又有一個女子走到橋上,這個女子身上的衣服沒有那麽漂亮,也不飄飛起來,一定是比較粗厚的布料。她一直走到那個仙女般的女人身邊,突然跑了下去。”

老人停歇一下,杜希言感覺到這個彩虹般的故事,一定有了急劇的變化,心中十分急於知道下文。

但老人輕輕喘息之聲,使他記起了對方已是八十餘歲的老人,自然中氣不足,講了許多話之後,必須略作休息才行。

所以隻好忍住心中的渴切和好奇,等候他再度開口。

趙老人隔了一會,才道:“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仙女般的女人,忽然伸手抓住那個跪在地上的女人的頭發,便把她提起來,一下子丟出欄杆外麵。我隻聽到一聲尖銳慘厲的叫聲,便再也看不見那個女於的身影了。隻有那個彩衣飄飛的女子,還站在橋上,遠遠望去,仍然那麽美麗好看,可是我卻覺得惡心作嘔,這麽美麗的身影,卻是個殺人的魔鬼,唉……”

他深深歎息一聲,顯然是幾十年前之前,但在他心中仍然十分深刻,這刻提起,那些景象頓時重現在心中。

杜希言聽得毛發聳立,隱隱也感到惡心作嘔之感,不過他還須證實一件事,當下說道:“老丈,那道九龍橋下麵,沒有水麽?

趙老人道:“何止沒有水?事實上是一道幾十丈深的裂縫,底下全是石頭、荊棘和亂草,便是鐵鑄之人,摔下去也得粉碎。”

杜希言至此當真想嘔吐出來,他腦海中幻想出一個妾婢裝束的美麗女郎跪在橋上。

然後,她忽然騰空而起,飛出橋欄外,手舞足掙,帶著一聲慘叫,宜墜向數十丈的溝底……

幸而那已是幾十年前的事,這個念頭使他稍為好過了一點。誰知趙老人冷不防又說出了一些使他煩悶作惡的事情。他道:“近幾十年來,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死去,雖然在黑夜中,但那一聲慘叫,卻使我記起了那個可憐的女孩子,因此我才敢斷定他們的死法。唉!

那道九龍橋下真不知有多少白骨,多少冤魂……

兩人都沉默不言,那座巍峨的古堡,在暮色中,漸漸朦朧。

杜希言突然道:“老丈,你說過那件慘案,差點兒使您也受害了,那是怎麽回事?”

趙老人道:“對了,我差點忘記說出這一點。就在我眼見那女孩子被丟落橋下的那天晚上,突然來了一個大漢,手中提著明晃晃的刀,麵─亡蒙著黑布,他把我從被窩裏拖起來,奇怪的是我那老伴居然沒醒,鄰房的孩子們也沒有吵醒。”

杜希言道:“該於們睡熟之後,確實不易吵醒。”

趙老人搖頭道:“不,後來我們說話的聲音很大,還喝了不少自釀的鬆子酒,可是第二天沒有一個人曉得這回事。”

他從身上取出一個有皮套的薄薄酒壺,遞給杜希言,說道;“這就是我自釀的陳年好酒,雖然性子很烈,但人口倒也香醇!當年我全靠這種鬆子酒,撿回一命,你喝一口看,就知小老兒沒騙你。”

杜希言道:“多謝老丈盛意,但晚生向來不喝酒。”

趙老人誠懇地道:“今晚和平日不同,你不妨喝一口,定能使你膽氣大壯。”

杜希言見他表情聲音都十分真摯熱誠,隻好拔開壺塞。霎時間一股酒香四散彌漫,那香氣十分清爽,不似普通的酒氣。

趙老人作個手勢,催他嚐一嚐。他卻不過,喝了一口灑既不嗆嚨,也沒有灼熾之感。

然而吞下之時,卻化作一股熱流,直達腹內,香氣四溢,果然了。”

趙老人道:“那麽你到舍下走一趟,我找個葫蘆裝滿了酒給你帶著。

杜希言抬頭望望天色,道:“晚生須得趕到堡中看看,時間無多,老丈的盛情心領就是了。”

此時天色已黑,山間景物已看不見,四下的地勢,全靠那一輪皓月的光輝,才辨認得出來。

趙老人陪他走去,口中道:“是了,每次有人來探鬼堡,總是在月明之夜,不過那些人都比你小心,帶有不少耐燃的火炬,還有水壺幹糧等物,而你卻什麽都不帶。”

杜希言默不作聲,兩人走了一程,到了一處平坦的沙坪。

趙老人又道:“從西首那條路走,就可以直達鬼堡大門。東邊一條路,便往舍下。”

杜希言向他躬身行了一禮,道:“那麽晚生就這前赴鬼堡,如若得以生還,明天便去奉訪老丈。”

趙老人再次把酒壺給他,道:“你既是急著趕去,那就不用客氣了,拿去吧!”

他雖是山野之人,但已活了八十多年,頗有世故。

心想:“這位少爺急著去鬼堡,似是有著難言之隱,想是必須夜間行事。”

因此他不堅邀他回家,也不再多問,隻誠意地把那酒壺再次給他帶著。

杜希言堅決婉辭,怎樣也不肯借用這等貴重之物。

趙老人聽他的口氣,似是曉得此行凶多吉少,難有生還之望,所以不肯帶走那酒壺,免得失去他這件心愛之物。

他大為感動和欣賞這個英俊少年,暗念一個人到這等生死難卜的地步,還能夠處處替別人著想,竟是何等高貴可敬的品德。

他話聲中含有恨意,似乎是因為昔年立下的誓言,有咒詛的魔力,所以兩個兒子結果這樣死了。

趙老人歇了一下,又道:“照理說他們絕對不會被毒蛇咬死,因為我這鬆子酒,隻要是藏了十年以上的,一切蟲都不敢侵襲,他們出門之時,總是喝上一口,便決可無事。

但那個老三受了風寒,不能喝酒,唉!就有那麽巧的事,那幾天就碰上毒蛇了。”

杜希言不知如何安慰他才是,心想:“他兩個兒子果然這樣子死了,怪不得他心中忿恨,故意把以前的事告訴了我。唉!老年喪於,自然是十分慘痛的事!”

他那同情的神色,表露無遺,趙老人看在眼中,突然說道:“你到那天是堡去,可把我這酒壺帶去,隨時喝一口壯膽!你不要害怕,據我看來,那堡內就算有什麽孤鬼冤魂,也不該找上你。”

杜希言連忙推辭,不敢帶走那酒壺。

但趙老人道:“就算是我借給你好了,你不知道,我的鬆子酒確能使人壯膽。以前我在這兒等上一夜之時,心中一害怕,就喝一口酒,膽氣馬上恢複!你一定得帶著……”

杜希言道:“老丈有所不知,此壺想必是純銀打製,貴重非常。晚生豈敢假借?萬一晚生有去無回,老丈豈不是永遠失去此壺?”

趙老人道:“不要緊,我用葫蘆盛酒也是一樣。這壺是純銀汀製,我早就知道了,你如果把皮套拿掉,還可看見上麵很好看的花紋呢!”

銀器上再加上花紋,如是巧匠名手的精品,這價值又遠比一般銀器貴重了!因此之故,杜希言豈敢收下?

他道:“老丈美意,賜以佳釀壯膽,晚生自應拜領,但此壺名貴異常,實是不敢持有,但如有那盛酒的葫蘆,那就最好不過

但他亦是愛莫能助,眼看著這個少年,向西首的道路走去,心中隻好暗暗為他祈禱;希望他逢凶化吉,不要像其它的人一般慘遭橫死。

杜希言在山路上孤獨的走著,到了一處峭壁之下,隻見一道石階。貼峭壁向上延伸。

月色之下,但見三丈高的石壁上,繭火磷磷,定睛看時,那微弱的磷光,竟是一個巨大的“死”字。

他深深吸一口氣,極力使驚悸的心神鎮靜下來。然後昂頭挺胸,大步往石階上跨去。

這一道石階沿著峭壁鑿出來,寬達四尺。

可是上升到離地十餘丈以後,雖然寬度如故,但那強勁的夜風,在深壑中呼嘯怒號,萬木蕭蕭,發出浪濤之聲。

在這等深山明月之夜,實是足以使人不寒而休。何況那峭壁上麵,矗立著的古堡乃是名馳天下的“鬼堡”?

杜希言貼壁而行,覺得雙膝感到酸軟,然而那鬼堡的大門仍未見到。他沒有停下來,咬緊牙齒,不停地拾級而登。

他的步聲,發出單調的節奏,但又很快就消失在夜風呼嘯之中。

他突然停下腳步,付道:“我得歇息一下,以免體力耗盡他的目光越過那黑沉沉的深壑,對麵的高山峻嶺,雖是在皎潔的夜色中,仍然顯得黑黝黝的,瞧不清楚。

遠處既是看不清楚,他的目光收回來,落在腳下的石階上。但見石麵平滑,寬度如一。

他在石階上坐下,想道:“單單這一道千餘石級,已是當世少有的偉大工程了。當年不知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方能在石間鑿出這─條道路。”

他的日光落在石級邊緣上,隻見每隔兩級,都有一個小洞,便又想:“昔年這一道石階,必定設有欄杆,但年代久遠,致有的欄扡都配毀不見,假如尚有欄杆,此路便不會有危險之感。”

杜希言一麵轉念尋思,一麵伸手去摸那石級邊緣的一個小洞。洞中有一點鬆軟的泥土,當下又想道:“假如以前的欄杆是木頭的,縱然朽爛,這個洞穴中必應塞得滿滿。

如今這等情狀,可知乃是被人拔除,並非朽壞。又假如以前的欄杆是鐵的,縱然鏽得不成樣子,也不該完全消失!那麽是什麽人把整條石階的欄杆毀去?那人何故要這樣做?”

他腦海中想起趙老人形容那女孩子被撣落九龍橋的景象,身子不覺一震,不過出於此堡以前既有女性,可見得這條高險的階梯,必有欄杆無疑。”

他一路走上來時,不必細加勘察,但那很有經驗的眼睛,已確知這……道石階每一級的寬度皆是四尺,既不多,亦不少。

現在他站起身於,又往上走。到了第一千級石階時,他蹲下來,伸手在梯級外的石麵上摸一模,若有所覺地點點頭,再往上走。

不久,他已看見階梯盡處的堡門,那是一塊高大的岩石,底下鑿通門戶。這一重門巍峨高大,有如牌樓一般。杜希言停步仰望,過了好一會,才透─口氣,想道“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設計,任何人走完這高險的千餘石階,猛抬頭見到這一重門戶,勢必出生泰山壓頂之感。任是膽粗氣雄之土,至此亦不知不覺減弱了大半氣勢。唉!這真是……

大傑作,前賢的匠心巧思,真使人五體投地……”

假如有人曉得他腦海中想的竟是這等事情,一定感到萬分迷惑!從來踏上這道石階之人,必是武林之士,而武林中人,決計不會涉及到有關建築方麵。

在月光下,門上橫刻著“天罡”二字。

杜希言快步走上去,站在門中,回頭四望,遠眺近望,甚事是忙碌。

又過了好一會,他才當真踏人堡門人內,那是一片數丈寬的乎坦石地,然後又是十餘層石階,地勢陡升,使人無法一目了然此堡內的形勢。

他從心底發出無限敬佩讚歎,想道:“任是才智傑出之土,入得此堡,都得變成了目光如豆之人了!我且拾級而上,看看那邊情形,是不是與我推想相吻合。”

他已忘了恐懼,四下陰森荒涼的氣氛,也似是對他失去了影陶力。但見他從容舉步,拾級而上。

到了上麵,左邊是高而堅厚的石牆,上麵有屋頂,沿牆腳有窄窄的路可以繞過去。

正前方則是一條寬大平直的路,約有三丈,又是一排石階。

這一排石階雖然亦有十餘級之多,但仍然可以見到斜飛的屋搪,可知升階後,即可登堂入室了。

在這條寬大的石道兩側,蓬篙亂生,在晚風中發出蕭蕭的聲音,更顯得荒涼冷落,令人心驚。

杜希言舉步走去,上了石階,隻見一座高大的屋子,擋住了去路。

他一望之下,已曉得那是巨大的廳堂,可供接待賓客或許多人議事之用。

廳堂那兩扇巨大的木門,上麵的朱漆已經剝落,木門也朽殘多處,開了一半,是以望得見裏麵的一片黑暗。他不曾停步,一直跨過門檻,踏入黑漆漆一團的廳堂內。

他隻停歇了一下,雙眼就適應了這黑暗,隻見這果然是一座十分寬闊巨大的廳堂,當中以及兩側,都各有十餘張茶幾、木椅,此外,尚有雲休躺椅等家俱。

這些家俱,都是極為貴重的紅木所製,不然的話,早就被潮濕和蟲蟻蛀壞了。杜希言一點也沒有憨坐之意,輕輕的穿過廳的,無須強行使自己不怕。

直到這時。他才深為後悔沒有接受趙老人的好意而把酒壺帶來。

不然的話,他這刻就可以喝一口壯壯膽子,目下正是很需要喝一口烈酒之時,不但那灼熱的液休,可以使他舒服些,即便是喝酒時的動作,也能略略調劑這種緊張的處境。

他跨出月洞門,慢慢地走到橋邊。

一路上腳下踏著幹枯的樹葉時,所發出響亮的碎裂聲,真能把人嚇得心驚肉顫。

他隻定到橋邊,就不再往上走了。

這時他借著明亮的月色,審視橋口的兩根石柱,上麵刻著盤龍,兩個龍頭,恰在柱頂,但見張口睜眼,鱗角宛然。石刻到了這等地步,已是最高境界,難怪杜希言沉凝審視,似是迷醉於其中。

過了一會,他橫移數步,身子靠著矮矮的石牆,伸頭出去,俯視橋下的情形。但月色照射不到底下,同時也太深了,目力難及,是以隻見到一片黝暗而已。

一陣較為強勁的山風吹過,杜希言不覺縮一縮身子,好象感到寒冷。但就在此時,拱橋上發出一陣奇怪的噪雜聲音。

他立刻抬頭向橋上注視,但那橋─上空蕩蕩的,連一點影子都沒有。可是這陣奇異的聲音,明明是從橋上傳來。

甚至可以分辨出乃是不少人在行走,步履紛谘。

同時又有人在歎息,有人在呻吟,其中夾雜著數聲喝叱。

由於這噪雜之聲的內容,可以聽得出來,因此誰也不會懷疑是自己的幻覺。杜希言睜大雙眼,麵上有一種若有所見的神情,而事實上橋麵卻全無人影。

不過他也不是神智錯亂,因為他還很清晰有條理的想道:“任何人聽到這些聲音,自然也像我這刻一般,睜眼凝視。可是他們當然亦是什麽都看不見,假如是膽大之人,他怎麽辦呢?啊!對了,大凡是敢到這兒來的人,膽子都很大,就算真見到了鬼,也不會昏倒……晤!他怎麽辦呢?自然是舉步上橋查看一番了。”

那麽他是不是膽子很大之人?這答案恐怕不是,因為他麵上流著冷汗,身子索索的抖,這都是恐懼的現象。不過他既無所見,也就不致於駭得癱軟或昏倒。竟然又舉步行動,走到橋口,略一遲疑,便跨上橋去。

他的動作十分緩慢,心想:“趙老人說此橋名為九龍,但依我看來,此橋應該改稱為奈何橋才對,多少年來,從來沒有人過得此橋。”

橋麵上噪雜之聲,仍然聽得很真切。

社希言這顆心跳得更劇烈,雖然如此,他仍然。一步一步的走去。

之後,他似是決定不再探究這陣繼續不休的隅隅私語,放開腳步,向前走去,競然平平安安的跨越過這九龍橋。

自然他最耗費心力的便是壓製自己不要想起趙老人所說的那件慘案,縱是如此,他腦海中仍然不時閃過一幅景象“那是一個白衣飄拂的女人,抓起一個女子,向橋下丟去。”

過了九龍橋,不遠處一道石牆,橫豆眼前,也有一道月洞門可以通行。那月洞門內地方陡然下斜,一排寬闊的台階,大約在十級之多,盡頭處是一塊平坦的草坪,兩則植立古鬆老柏。

一條石板大路穿過草坪古柏,直抵那座巨宅的大門。任何人至此,也不問而知這兒是古堡主人正式的住宅。

他,─路行去,心中湧現此堡的大概形勢輪廓,顯然這座鬼堡是一道深溝界開,分為前後兩部分。

假如他猜得不錯,此堡的前後兩部分,恐怕隻有這條九龍橋是唯一的信道。

他舉步拾階而上,到了門邊,側身投入。裏而還有一個很大的天並,方是廳堂。

但他不必往廳堂走,已經呆住了。

原來天井左角上,競有一排四具石棺。擺在地上。

員後的一具,沒有棺蓋,月光照射之下,棺內似乎有一具死屍,杜希言大訝,也甚為驚駭,討道:“此是正廳天井,如何會擺放棺材?”

他鼓起通氣,走過去,果然見到棺內有個屍體。

那是個老頭子,身上穿著深顏色的衣服,使得那一頭亂糟糟的白發,更為惹眼。

再走進去一看,這個老人雖然已閉目死去,麵上沒有一點肉,隻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極是可怕。

他正要退開些,忽見那個白發老人動了一下,接著當真緩緩的坐起來,身上的骨頭發出劈璞的聲響。

杜希言魂飛魄散,汗如雨下。

但心中仍然閃過一念:“莫非這老人未曾死去,故意裝鬼駭人?”

但見那白發老人雙目緊閉,麵容凶惡可怖,一片慘白,已完全坐起。杜希言雙腿一軟,跌倒在地,癱軟如泥,已經不能走了。

但不管杜希言何等害怕,他的神智仍然未失,還睜大雙眼,瞧著那具僵屍的動作。

那白發老人僵硬地站了起來,手中還抓起一根拐杖,霍地一跳,落向地上。最可怕是那個老人雙目仍然緊閉,卻能夠筆直地向杜希言行去。

杜希言隻想閉起雙眼,不去瞧他。可是那眼皮卻不聽他的指揮,使他縱欲不瞧,亦不可得。

那白發老人的動作,宛如傳說中的僵屍那麽生硬,膝蓋部分未曾彎曲過。

他走到離杜希言隻有三四步遠之時,方始停步,緩緩舉起拐杖,對準杜希言的頭顱猛力砸落。

那拐杖距他麵門尚有三尺,已有一股強勁的力量壓到,迫得杜希言口鼻緊閉,無法呼吸。

突然一根黑黝黝的拐杖從旁邊伸出,插入那白發老人的拐杖和杜希言之間。兩拐相交,“璞”地大響一聲。

白發老人的拐杖被人架住,頓時怒容滿麵,睜開雙眼。

杜希言雖然是駭得要死,但見了這等情形,卻也立時知道這白發老人乃是活人,決非僵屍。

他扭頭向另一支拐杖望去,隻見一個白發老嫗,麵容也十分凶厲,此時兩個人對視著,神態間流露出明顯的敵意。

白發老人厲聲道:“死婆子,你事事與我作對,我瞧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

老姬冷冷道:“少冒火氣,咱們誰行誰不行,拚過才知。”

雙方口氣中都充滿了仇恨,杜希言討道:“我得這婆婆救了一命,自然希望她擊敗那老家夥。”

白發老人哼了一聲,突然收回拐杖,道:“好,這是早晚之事,咱們非拚個高低強弱不可。”

老嫗道:“我隨時隨地候教。”

她也縮回拐杖,望也不望地上的杜希言一眼。

白發老人轉眼望著他,喝道:“起來!”

杜希言怕鬼之心一去,全身氣力都恢複了,當下爬起來,順手拍拍身上的灰塵。

白發老人似是感到奇怪地瞧著他,等他拍過塵土,突然迫近他身前,左手一揮。結結實實的打了他一個耳光。

杜希言一跋跌倒,眼前金星飛舞,耳朵也嗡嗡的直響。他耳中聽得對方狂笑之聲,心頭怒恨交集,不待對方命令,便又爬起身。

白發老人笑聲一歇,道:“你為何還不動手?”

杜希言心想:“我若懂得武藝,早就把你這狂悖兒給揍扁了,想是這麽想,但目下事與願違,隻好默然不語。”

白發老人麵現怒色,又喝道:“我說你為何不動手?你聽見了沒有?”

杜希言覺得這老人發怒之時,很是令人害怕,隻好道:“平生未跟人打過架,實是不曉得如何動手法。”

白發老人狂笑一聲,道:“打架?憑你也配?你可知老子是誰?”

杜希言搖搖頭,他又道:“老子就是打架的祖宗,姓許名公強,外號轟天雷的便是,你總聽過老子的大名吧?”

杜希言實是從未聽過,但口中卻不得不說道:“許老先生大名鼎鼎,如雷貫耳,小可自然聽人說道。”

許公強目射凶光,道:“你既是識得老子,可知必是奉命來此查探老子蹤跡之人,這一回教你來得去不得。”

話聲未歇,左手一揮,拳頭飛快的擊中他的小腹,杜希言疼得一彎腰,許公強右腳一提,膝蓋撞向杖希吉俯下的麵門。

這一記把杜希言按得仰天摔了一跤,他本已滿天星鬥,此時更加昏眩,可就爬不起來了。

許公強大步走去,提腳亂踢。杜希言的身子,在他腳尖好象是稻草做的一般,踢得翻來滾去。

這一頓毒打,隻差一點就要了杜希言的小命。還是那白發老嫗幹涉,許公強方始停手不再毆打。

杜希言雖然全身劇痛,但神智未失,所以對那老嫗甚是感激。轟天雷許公強雖然停手不加毆打,卻不是這樣就放過了他。他彎腰伸手揪住杜希言胸口的衣服,拉他起身,用力搖了幾下,惡狠狠的道:“你姓甚名誰?”

杜希言強忍著劇痛,說出姓名,許公強又問道:“你奉何人之命,到此地偵查老子的?”

杜希言有氣無了地說:“小可沒有受任何人指使。”老嫗道:“你說專攻土木之學,看你一個不懂武功之人,居然能過得那座九龍橋,可見真的有點行道,隻不知你可找得出此堡的秘室麽?”

杜希言道:“小可還未看過全堡各處,實是難以作複。”

老嫗道:“我們在此堡已隱居了十年之久,全堡各處,都查過於百遍,卻從未發現有什麽寶藏,因此,我猜此堡一定真是另有秘室,證明你說此堡乃是昔年一位名家所設計,更可以肯定此一想法。”

杖希言道:“如此巨大工程的古堡,當然會有秘室複道和地窯等,但小可卻不敢說一定找得出來。”

老嫗皺眉道:“這卻是何緣故?”

杜希言道:“小可學力有限,如何敢自比那位前輩名家?即以那九龍橋而言,那功夫之精,設計之巧,小可是望塵莫及,隻有五體投地的份兒。”

他話說之時,心中暗自想道:“我反正活不了,就算找得到秘室藏寶,也不會告訴你們。”

許公強第一次放開手,回身走去,與老嫗咕嚨了幾句。

老嫗便道:“我們決定讓你試一試。假如找得到秘室,那些金銀珠寶皆是你的,我們統統不要,單要有關武功之物。”

杜希言一方麵喜出望外,一方麵又疼痛難忍,雙腿一軟,坐在地上。

老嫗向許公強道:“他已支持不住,你快點給他一點藥吃。”

許公強掏出一瓶丹藥,倒了一粒,命他張口,投了人口。杜希言但覺這顆丹藥霎時已作為津液,流人腹內,滿口清香,使人精神一振。

片刻間五髒六腑都不作痛了,他試著起身,除了四肢略感酸軟,以及胸腹之間骨頭隱隱作痛之外,已無大礙。

他想道:“幸好肋骨沒有打斷,這藥可真靈。”

他道:“老婆婆,謝謝你啦!”

老嫗冷哼一聲,退了開去。

許公強厲聲道:“快說,你到底是奉了何人之命?”

杜希言見此老如此橫蠻,心知自己縱是百般說明,亦難令他置信,是以索性來個閉口不言。

許公強大怒道:“好,你敢不說話,老子先割你的舌頭,讓你一生一世都不能說話。”

杜希言一聽這可比死了還痛苦,連忙道:“小可的話,你老全不相信,我說了也是白說。”

許公強道:“你光是為了瞧瞧這些房子而來,這話誰能相信?”

杜希言隻好道:“小可家道中落已久,聽說此堡之內,藏有大量金銀珠寶,是以激起了貪得之心,意欲一舉兩得。”

許公強道:“這樣說法,還有幾分可信,你非是武林中人,我已試了出來,如若不然,你就是為了天罡堡這一脈絕傳於世的武功而來了。”

他回頭向那老嫗道:“這廝雖然不是仇家派來,但也不能放過他活著出去,你說是也不是?”

老嫗緩緩道:“這個自然,他如是活著出去,不出數日,天下皆知咱們躲在此處。”

杜希言直到這時,方始知道那老嫗敢情與許公強乃是一路,又聽她如此說法,心中一涼,已知必無生理。

許公強道:“小於你不該財迷心竅,是以自尋死路,今日死在老子掌下,休得怨我,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他舉起右掌,作勢欲砍。

老嫗突然道:“等一等,我再問他幾句話。”

杜希言對她總是存在感激之心,當下道:“既是老婆婆下問,小可知無不言。”

老嫗道:“這密室設計是如此奇奧,這道轉門的製作亦精巧絕倫,咱們不是沒有過過世麵之人,但這等傑作還是初見,因此咱們就不能不防那裏麵有著極為精巧奇奧的機關陷阱了。”

許公強哦了一聲,目光轉到地上的杜希言。

老嫗頷首道:“不錯,他既然找得出這道暗門,定然也懂得種種消息機關之學。咱們讓他在前頭帶路,方可放心。”

杜希言剛才一跤摔在地上,半邊身子十分疼痛。但神智末失,把他們的對話完全聽入耳中。

他對這許公強之橫蠻凶暴,本已十分厭恨,現下又發覺那老擔也是十分凶狡之人,更為憎惡。

許公強一手揪他起身,冷冷道:“小於,你聽清楚了沒有?”

說話聲中一掌拍在他胸口,解開穴道。

杜希言心想:“若是裏麵有機關的話,我定要利用來對付你們。”

他自是不敢如此作答,應道:“聽見了。”

他當先跨入轉門之內,隻見數尺外便是一道石梯人口,斜斜沒於地中,下了石梯便有一道石門,封隔去路。

杜希言持住門上的獸環,連擰數下,這才推去,那扇石門緩緩打開,門內是一問相當寬大的石室。

石室內有許多木架、木櫥和閃閃生光的漆皮箱。目光可及的木架上,雜亂的堆放著各式各樣的古玩珍寶。

單是可見之物,已是珠光寶氣,琳琅奪目。

尤其是一些巨大的珊瑚屏架,大件的象牙或美玉的器物,足以使內行的鑒賞家流連多日。

杜希言看過這房內各處,心中暗感失望,回頭道:“這間藏寶老嫗又道:“你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明天再找不遲。

杜希言搖搖頭,道:“老婆婆有所不知,我聽人描述過此堡外型,便知必有一個密室須得在月回之夕,靠那月光照在某處投射下來的陰影,來作為指示。今夕如是錯過,就得等到下個月了。”

許公強咕嚨一聲,道:“我就不信有這等事。”

老嫗道:“我卻相信,那麽你可以開始了。”

杜希言點點頭,舉步走去。他走馬看花式的走遍全堡數十座房洞,最後,站在一個院落中喘氣。

右邊是一座高聳的鍾樓,亦是全堡最高的地方,隻要在鍾樓上了望,全堡盡收眼底。

許公強和那老嫗都不催促他,甚至距他兩三丈遠,免得妨礙他的視線以及擾亂他的思路。

杜希言站了老大一會工夫,已經不氣喘了,但仍然不動身。許公強幾次想開口,都被老嫗阻止。

又過了一陣,杜希言道:“這兒就是密室入口了。”

他指著左邊的一堵石牆,那鍾樓的影子恰好投射其上,一片黑暗中,剛好有一條用月光畫成的門戶形狀。

杜希言又道:“這道門戶,須得在月圓之夕,方始恰好從那一絲空隙中透過陰影,畫出一道門戶。如若過了今夕,太陽的角度略有不同,就不會出現這道門戶。”

他走到牆邊,伸手一推,果然出現一扇轉門,製作之巧,令人咋舌。許公強發出狂笑之聲,一躍而前,揮手點處,杜希言應手跌倒。

老嫗像風一般落在秘門邊,伸手攔住許公強,道:“慢著,這個密室既然找到,咱們也不急在一時,你如貿然闖進去,說不定會碰上什麽意外。”

許公強不悅道:“意外?難道有人埋伏襲擊不成?就算有人暗算,我也不伯。”

杜希言痛得說不出話,等到頭上疼痛稍輕,這才知道那是他用手捏住自己的頸於而致。

他不敢支吾,忙道:“小可瞧的是那塊古玉塊。”

許公強道:“那有什麽看頭?”

杜希言道:“小可專攻土木之學;是以對金銀珠寶之物,不大識得,但卻值得玉石類之物,尤其是一些古玉,因為時時從土中墓內掘出,是以值得更多,小可見那塊玉塊,似是秦漢間的古物,但也許是戰國時的古物,一時未能斷定,是以仔細審視。”

許公強道:“原來如此,下次你最好拿起來看,以免我疑心你想發動什麽機關來加害我們。”

杜希言這才知道對方早就有警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頸子上鐵鉗移開之後,他伸手拿起那塊玉塊,細細審視。

許公強發出古怪的笑道:“你喜歡哪一件都可以藏起來,就算是你的好了。”

杜希言心中大訝,付道:“他何以對我這樣慷慨?即使他們帶不走這麽多,也用不著給我呀!”

他先後拿了三塊古玉,又拿了一串光彩奪目,非常圓潤的珍珠項鏈。單是這幾件東西,若能活著離開,已可以一輩子不虞凍餒了。

老嫗道:“天快亮了沒有?”

許公強出去瞧瞧,回來道:“尚有個把時辰才亮/老嫗道:“我已詳細查看過,沒有咱們欲得之物。”

她的目光轉到杜希言麵上,又道:“我相信必定另有密室,以贏放這天是堡最貴重之物。”

杜希言但覺老嫗才智過人,怪不得許公強雖是凶暴易怒,卻事事都聽她的主意。

當下應道:“小可不敢說沒有,但目下尚未看出端倪。”

杜希言除了身上疼痛之外,兼且頭昏眼花,一時爬不起身,耳中隻聽得老嫗陰森森的道:“杜希言,你如若妄自逃出此室,莫怪我們手底毒辣無情。”

她的聲音使杜希言起了雞皮疙瘩,果真打消了趁機逃走之念。

他限見對方動作快如閃電,隻伯自己才走了兩步,人家已躍出數丈之遠了,如何逃得掉?

櫥門及箱子發出陣陣響聲,顯然他們正在查看所藏之物。杜希言無意中望見一個翻倒的箱子,裏麵盡是黃澄蹬的金塊,不覺呆了。

過了一會,他恢複體力精神,除了讚歎之外,又可知這等透光通風的係統,工程繁重艱難,定然不止一間密室才對。

不然的話,既顯得浪費,也不夠高明。

但其它的密室一定不是從這兒通往,卻是毫無疑問之事,他轉眸四看,隻見那兩個老人翻箱開櫥,好象在尋找什麽,對觸目皆是的黃金珠寶以及貴重無比的古玩等,全然視若無睹。

又過了一陣,許公強怒道:“他媽的,咱們空歡喜一場,這兒屁都沒有。”

老娘道:“別急,咱們小心查清楚才行。”

許公強走來走去,顯得心倩很暴操。老嫗埋頭在珍寶翻尋,偶爾會把一支珠釵之類的飾物,插在頭上。

杜希言緩緩起來,一拐一拐的走到最靠近的一座石櫥。

但見櫥內堆滿了金質或銀質的套杯和其它器皿,此外,又有一些首飾和玉器,忽然,他的目光競停留在一處角落中,良久尚不移開。

突然間頭上一陣劇疼,似是被一個火鐵鉗夾住,不由得發出了呻吟之聲。耳中隻聽許公強厲聲道:“小子,你看什麽物事,使你這般的入神?”

杜希方沉吟一下,終不敢騙她,道:“如若尚有密室,一定是在主宅之內。”

老嫗道:“除了主宅之內,還有沒有?”

杜希言甚感奇怪,道:“建造密室比蓋一幢大宅院的工程還要浩大艱難,此地競把密室分作兩處,已經世上罕有了,如何能有第三處?”

老嫗道:“你再想想看。”

杜希言斷然道:“用不著想了,一定沒有。”

老嫗道:“既然一定沒有,我們就用不著你了。”

許公強一晃身已落在杜希言身上,暴聲道:“那麽這就宰了他吧!”

老嫗冷冷一笑,道:“這兒不行,不是把他丟到九龍橋下,就是囚於地牢內,這樣幹幹淨淨,永無痕跡了。”

許公強道:“什麽痕跡!”

老嫗問:“唉!枉你闖了一輩子江湖,成為黑道上數高手之一,連這一點腦筋也沒有,我且問你,假如此子身世並非他所言,卻是那幾個大門中的弟子之一,如若留下了屍身,豈不是證明遭人殺害?如是丟在九龍橋下,該處白骨累累,又或是在地牢中,也是白骨甚多,誰能疑是被殺的呢?”

許公強道:“你總是小心過度,但這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就把這小於押到地牢吧!”

他們轉身一道出去,其時杜希言已被點住了穴道,由許公強挾著,不久工夫,已在宅內一個院子中停步。

院牆上有一方五尺高,三尺寬的白石,嵌在牆上。石麵刻著圖畫,上有橫題,兩邊是對聯,極是古雅可賞。

可是這卻是地牢的入門,老嫗推動角落的一根石柱,牆上的白石緩緩移開,露出了門戶。

杜希言在被挾人暗門之前,雖是短短的一瞥,已看見那方白石上橫題是“別有佳處”

四個大字。

兩邊的對聯是:“鬆排山風幹重翠,日照入門一倍長。”

火炬的光照出暗門內寬大的石階,盡頭是個幹淨的石室,不甚寬大。

角落處有個石墩,老嫗過去,以雙手旋轉石墩,隻見右邊牆上開一個三尺長,兩隻寬的窗洞,競不是門戶。

許公強把他推過去,說道:“你將被囚禁在裏麵,以我所知,入室者將必有死無生。

因此之故,你可以選擇另一種死法……”

杜希言恨根的瞪著這個凶惡的白發老人,心知此人殘酷無情,縱是苦苦哀求,亦無用處。

許公強又道:“另一種死法是老子點了你的死穴,全無痛苦的丟人洞內。”

杜希言還是不作聲,許公強冷笑道:“這窗洞之內,是個三數丈方圓的石室,有百數十條毒蛇居住,白骨累累,假如你不怕的話,老子也可以解開你的穴道。”

杜希言道:“好,我甘願被毒蛇咬死!”

許公強道:“想不到你這小於膽氣真不小!這是你的遺誌,自然依你。”

這時,揮掌一拍,解開了他的穴道,然後毫不遲疑的把他丟人窗洞之內。”

社希言身子落地之時,碰著堅硬的石地,“砰”的一響,疼痛非常。但卻沒有感覺到壓著毒蛇等物。窗洞射入火光,使他隱約可以見到這問巨大的石室。不過地麵上仍是一片黑暗,全然瞧不見毒蛇在何處。

許公強的聲音傳人來,他正向那老伴兒說話:“喂!老伴兒,我沒聽見那小子被毒蛇咬中的叫聲呢!”

老姬冷冷的道:“那是遲早的事,普通的毒蛇不會隨便攻擊人畜,除非是觸犯他。

不過這石室內的毒蛇,為數既多而又饑餓,隻等它們感到人體的溫暖,馬上就會發動攻擊,最後把他的肉通通吃光為止。”

杜希言渾身起了無數雞皮疙瘩,一陣劇烈的恐怖之感湧上心頭,使他幾乎控製不住而高聲號叫。

宙洞突然關上,把火炬的光線隔斷,這裏麵不但頓時變成一片漆黑,並且完全聽不到一點聲息。

杜希言陷入死寂黑暗的恐怖中,有好一會兒動都不動,腦子亦停止思想,進入一種半昏迷的狀態。

等到他恢複意識,心想:“我終究尚未死去,也許我可以逃出這間石室。”

他摸摸身上任何東西都沒有遺失,連縛在背後小包袱中,除了洗換的內衣之外,尚有幹糧和幾件小工具。

他取出火招,打著火之後,把一根黑色的線香點燃,立即發出相當明亮的火焰,照得一室皆亮,但燃燒速度卻很是遲緩。因此這根線香大概可以點燃上一頓飯之久。

但見在這狹長的地麵上,散布著許多白骨。

此處,當真有許多大小不一的蛇,從那閃耀出彩光的鱗片,以及三角形的頭部,都可以斷定是奇毒異常。

這些毒蛇不知是否被火光所驚擾,紛紛開始蠕動。

但幸而沒有向他遊過來。

杜希言定一定神,付道:“據說火光能吸引毒蛇,何以此刻他們反而避開呢?”

他驀地記起了趙老人之言,心底湧起了一絲希望。當下不顧身上的疼痛,舉步緩緩走過去。

當他走到當中之時,兩邊的毒蛇有許多拔轉頭,遊向進來時的窗洞那邊,由此可以證明毒蛇竟是在躲避他。

杜希言大喜過望,想道:“趙老人沒騙我,那鬆子酒確有鎮避毒蛇之力!”

這時杜希言已等如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小命,他停下腳步,付道:“我雖是試驗過趙老人之言屬實,但他的兒子終究也死在毒蛇口中,可見得這鬆子酒雖然有奇效,但卻有時間的限製,等到那藥力一過,就將死在毒蛇口中了!因此,我須得從速設法逃走才行……”

他又想到若是仍從宙洞出去,那許公強夫婦必定還在監視,勢必被他們抓到,亦是徒勞無功。

因此他查看可有別一條逃走之路沒有,轉眼打量一陣,心中歌默計算這間石室的大小和位置,不久就肯定必有另一條出口,隻是這個出口隱蔽得十分巧妙,必須有極充分的時間慢慢勘查找尋。

問題即在於他喝過那一口鬆子酒的效力能維持多久?如果勘查費時,自是難逃毒蛇咬死之厄了!

這刻正是分秒必爭的時候,誰也不知道這酒力何時失效,也許尚有很久,但也許馬上就失效了。

他在這長形的石室內踱來踱去,計算麵積長短,然後判斷那出口是在入口對麵的牆上。

他甚至已查出入口的痕跡,那也是一個窗戶的洞口,離地約有三尺。但啟開之法仍然查不出來。

手中發出強光的線香,已經快要燃盡。

這使他注意到時間已耗去很多。

他用特製的銅套,把火焰弄滅。

餘下那一點仍然慎重地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