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冰從起床就開始咳嗽,但她堅持今天也要到淩揚集團跟子湛好好學習。

「我認為你還是待在家裏休息比較好。」早餐結束前,子湛還在持反對立場,因為她幾乎五分鍾就打一次噴嚏,一定是昨天在會議室吹冷氣闖的禍,她染上感冒了。

「大伯——」蔚冰雙手合十,眼裏寫滿了渴望。「拜托你讓我去,我保證絕對不會打擾到你,也不會再發生昨天那種事了。」

她一直是個不懂事的女兒,以前也一直想逃避自己肩膀上的責任,可是她爸爸現在昏迷不醒,她想為他做點什麽,而早點學好如何管理一間公司,守住她父親的心血,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看她百般央求,子湛也隻好勉強同意,但在去公司之前,他吩咐司機在藥房替她買了感冒藥。

「謝謝你,大伯。」拿著感冒藥,蔚冰感激地看著他。

其實他並不像她想像中那麽嚴肅,她昨天甚至還夢到自己是被他抱回房的,這當然很荒謬啦,不過那感覺還真是真實啊。

「對了,今天我會問問我的醫生朋友,請他替你推薦一位心理醫生,如果你心裏有什麽不想告訴別人的事,可以去找心理醫生,或許你會舒服一點。」他不經意的提起。

「大伯……」她的眼眶紅了,因為感動。

子楷死後,她本來不預期自己會習慣在淩家的生活,可是現在她完全推翻自己的想法了。

大家都對她很好,真的很好,包括這個原本跟她不熟的大伯在內,他們都替她著想,為了怕她難過,家裏的下人連子楷的名字都回避不提,她真的……好感動。

因為感動的動力,一整個上午她都卯足了勁在認真學習。

她咋舌於子湛的專業,也羞愧於自身對管理企業的貧乏,許多做事的方法和用人的觀念她壓根兒就沒有,她要學的事還多著呢。

上午過去了,中午他和業界友人有男性之間的餐會,她不能跟,秘書替她買了三明治,還衝了一大杯奶茶給她,她在他的辦公室裏吃。

吃完午餐還有時間,她走出總裁室,溜到外麵去透氣。

淩揚集團的規劃很一致,辦公室隻有簡單的白、黑、銀跟灰四色,連職員的製服也是灰色的,給人很沉穩的感覺。

在二十二樓逛了一圈,她走樓梯下樓,二十一樓是一般職員的辦公室,她忽然覺得內急,便往女廁跑。

「真想像不到天底下有這麽不要臉的女人,才結婚一天就克死了自己的老公,然後還厚著臉皮留在夫家,現在更堂而皇之的跑來我們公司窩著,真不知道她安的是什麽心。」

「聽說她現在黏著總裁,可能是害死了弟弟想嫁哥哥吧,不然像她這樣的千金大小姐有必要跑來我們公司上班嗎?」

廁所裏的蔚冰愣住了,她本來要開門出去的,瞬間卻像雕像般動也不動。

她們說的……是她嗎?

直到幾分鍾之後,外頭不再有交談的聲音,她才失魂落魄的開門走出去。

原來在外人眼中,她是這麽壞的女人。

雖然她也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子楷,可是由外人口中清楚的說出來,原來這麽叫人難以承受。

看著洗手台前的化妝鏡,眼淚不爭氣的衝進了她眼底。

最近她好愛哭,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可是誰來告訴她,有沒有可以讓她不流淚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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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鬧失蹤了!

結束餐會,從秘書口中知道蔚冰從中午就不見人影之後,子湛就開始焦頭爛額的找她。

手機沒開—皮包沒帶走,行蹤不明。

「她不是還在感冒嗎?」他煩躁的問秘書。後者一臉無辜的看著頂頭上司,天知道她隻是和同事出去用個午餐而已,嬌客就不見了,她也很無奈啊。

他調閱出入錄影帶,發現她在下午一點十分離開公司,然後就不知去向。

到底是發生什麽天大的事,她連說也不說一聲就離開這裏,她到底有沒有腦袋,不知道人家會擔心她嗎?為什麽她盡搞這些飛機?

「我去開會,有她的消息立刻通知我。」四點,他在不得不進會議室主持會議前,嚴肅地吩咐秘書。

然而這個絕頂重要的會議,他卻開得一點心情都沒有,他甚至沒聽到視訊那頭德國廠廠長在向他報告些什麽,他的一顆心全懸在蔚冰身上。

該死!為什麽他一直想像她的老毛病又發作,而且是在一個沒人可以幫助她的地方,她因為吸入過多的氧氣而死掉,想到這裏,他的胃不禁緊縮起來,他媽的,他的想像力會不會過於豐富了?

六點,會議終於結束,他一陣旋風般的回到辦公室。

「還是沒有她的消息?」他問不敢下班的秘書。

秘書怯生生的搖了搖頭,人不見了,她好像是罪魁禍首似的,她從來沒看過總裁對誰這麽緊張過。

「算了,你下班吧!」他揮揮手,趕走讓他看了就煩的秘書。

「是。」秘書如獲大赦的出去了。

子湛柔著太陽袕,夕陽餘暉在落地玻璃窗外渲染著天際,從高樓望下去,車水馬龍的馬路正開始進入下班的壅塞時段。

她到底去哪裏了?

不死心的再試撥一次她的手機,仍然是得到未開機的回覆。

驀然間,他的手機鈐聲響起,他連忙拿出來看,卻是一個全然陌生的號碼,他向來是不接聽陌生號碼的。

為了不放過任何一絲機會,他接聽了。

「我是淩子湛。」

電話那頭遲疑了一下才怯生生地開口,「大伯……是我。」

一瞬間,他感覺到胸口那塊大石落地了,放心之後,惱火跟著來。「原來你還知道要打電話來。」

「對不起……大伯,你……可以來接我嗎?」

他真的很想有個性的回答她,不要!

但她可憐兮兮的聲音打敗了他的性格,他無奈的問:「你在哪裏?」

「我在一樓的精品店。」

「精品店?」他皺起了眉頭。

難不成他找她找得要死,她卻在逛精品店血拚?

該死!如果是這樣,那她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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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撞到玻璃門昏過去,直到剛才才醒過來?」他匪夷所思的看著一臉羞愧的蔚冰。奇怪了,這麽離譜的事發生在她身上,為什麽他會覺得很理所當然?好像她這個人就會發生這麽莫名其妙的事似的。

「嗯……」蔚冰的頭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看他。

原本她是很傷心的衝出了淩揚集團的大門,卻因為跑得太急,一頭撞上開在一樓商店街的精品店,接下來的事也是她醒過來後才知道的。

「看到她撞到玻璃門昏過去,我也嚇壞了,連忙叫店員幫我把她扶進來,沒想到她一睡就睡了這麽久。」美女店主笑吟吟的對淩子湛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連禦妏,這間精品店是我開的,很榮幸認識你。」

「幸會。」子湛伸手與她一握,旋即放開。「謝謝你救了我弟妹,我們就不打擾了。」

可能是感冒藥的威力吧,否則不可能昏睡這麽久,這妮子專幹這種蠢事,幸好是撞到精品店,店主是女的,如果撞到酒店怎麽辦?不就被拖進去賣身了?她到底懂不懂照顧自己啊?

「一點都不會打擾,蔚冰很可愛,我才在猜她是不是大學生呢,想不到她已經結婚了。」連禦妏微笑說道。

「連姊……」蔚冰不想對人有所隱瞞,她想告訴救命恩人,她不但結婚了,而且現在的身份是寡婦,可是淩子湛比她早一步開口。

「她看起來確實很年輕。」

「如果淩先生賞臉的話,我作東,大家一起吃頓便飯如何?」連禦妏笑睇了蔚冰一眼。「我知道隔壁有間很棒的義大利餐坊,蔚冰還沒醒過來時,肚子就一直咕咕叫了,我想她一定很餓。」

聽到連禦妏這麽說,蔚冰整張臉從脖子紅到了耳朵,她有點尷尬的咳了咳。

真是丟臉,連睡著也在肚子餓,她真的沒臉見人了,她都不敢看她大伯的反應,他一定很以她為恥。

「要吃飯的話當然是我作東才對。」人家話講得那麽明,子湛推無可推,隻好答應了。

「那太好了,我們現在就去吧,等到七點多可就一位難求了哦。」連禦妏笑盈盈的拿起皮包,朝著淩子湛風情萬種的一笑。

她真的很幸運,早聞這棟大樓的金主淩子湛是個黃金單身漢,不但多金,還俊酷非凡,她一直苦無機會結識,想不到誤打誤撞被她救到了他的弟媳,這下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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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

結束一頓被連禦妏不斷放電的無趣飯局,兩人回到辦公室拿束西,他劈頭就這麽問蔚冰。

蔚冰頗感意外的愣了一下,她悄悄抬眼,悄悄覷著他冷峻的五官,他好像很生氣,且彷佛能看出她的心思似。

「說什麽?」她幾乎不敢抬頭,雖然知道自己下午的行為交代不過去,可是她真的不想說明。

「別裝傻,我要知道你跑出公司的理由。」他盯著她不肯正視他的眼睛。「告訴我,有人膽敢欺負你嗎?」

她深吸了口氣,立即抬起頭來看著他。「沒有,沒有人欺負我,真的沒有。」她自己不知道,因為說謊,她臉都紅了。

子湛眯了眯眼。「那麽是什麽原因?你總不會為了要撞玻璃門而跑出去吧?」

她低頭,垂視自己的手指。「其實也沒什麽,隻是出去透透氣……」

「還說謊?」他嚴厲地打斷她的話。「你最好老實說,不然我就當成有人在欺負你,明天我從何秘書開始開除,直到找到罪魁禍首為止。」

「不不!大伯,你不能這麽做!」她急切的說:「其實真的沒什麽,我隻是在化妝室裏聽到一些不想聽的話,所以跑了出去而已,真的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你不要找他們麻煩,我會很過意不去!」

「你不想聽到的話?」他立即抓住了重點。「比如什麽?」

蔚冰蹙眉搖著頭。「沒什麽,真的沒什麽……」

「說!」他的聲音提高了。

她終於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也終於意識到他跟子楷是不一樣的,她不想說的事,子楷從來不會勉強她,而他——顯然剛好相反,絕對要逼她吐實。

「你答應不找任何人的麻煩,我才告訴你。」這是她唯一的堅持。

他端詳著神色認真、故作鎮定的她,挑了挑眉。「你在跟我談條件?」

「我隻是……」被他看得臉越來越熱,她尷尬的低語,「我隻是不想有人再因為我而受到傷害。」

「再?」她說的是這個字,沒錯吧?

她深深的歎了口氣。「就像我害死子楷一樣。」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我說過,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我再清楚的告訴你一遍,子楷不是你害死的,他死於車禍,而車禍是場意外。」

講久了,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快相信這種說法。子楷是死於意外的車禍,不是他害死的……然而千真萬確的事實是——子楷確實是他一手逼死的,他的眼裏閃過一絲難以掩蓋的痛。

深吸了口氣,他強忍住心中的刺痛。「好了,不要談那些不愉快的事了,現在告訴我,你聽到了什麽。」

蔚冰潤了潤唇又吞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把聽的那些話說了出來。

聽完,他的臉很沉,他的眼睛在冒火,他的模樣讓她急了。「大伯,你答應過我不找任何人的麻煩……」

「我沒答應。」他冷冷的打斷她。

她瞪圓了眼,努力回想他們的談話,他好像真的沒有答應過她耶……

「不可以!你不可以開除她們!」她焦急的說:「她們隻是隨口講講而已,她們並不知道我在裏麵——」

「不必你教我怎麽做,我自有分寸。」他截斷她的話,傲然道:「現在,拿起你的皮包,我們回家吧。」

蔚冰苦惱的看著他,知道自己又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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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到玻璃門昏倒的隔天晚上,她接到連禦妏的電話。

「蔚冰!我是連姊,有一件事想麻煩你,可能很唐突哦,你聽到不要嚇到了。」她在電話那頭笑吟吟的開口。

半躺在**的蔚冰,連忙擱下看了一半的愛情小說。「什麽事?連姊,你盡管說,我幫的上忙的地方我一定盡力幫忙。」

「是這樣的,昨天見過淩總裁之後,我很欣賞他,想和他做個朋友,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幫我呢?」

她張大了嘴闔不上。「連姊,你、你沒有男朋友嗎?」像她這麽美,又有自己事業的美麗女強人,身邊居然沒有伴侶?

「是啊。」連禦妏笑了笑。「因為我每天忙於工作,都疏忽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今年都快三十了呢,昨天看到淩總裁,我真的有遇到真命天子的感覺,或許這就是緣份吧。」

就是這幾句話打動了蔚冰。「好浪漫哦……」她這個人最「宿命論」了,她總認為一切上天自有安排,再怎麽強求也沒用,如果第一眼就看上,那一定是老天的安排。

於是她答應促成兩人交往,還打包票一個星期之內會安排他們約會,這也剛好符合了她不讓子楷的大哥晚年孤苦無依的誓言。

然後,她就一直在找機會開口提這件大事。

場景一,隔天的早餐桌上——

「大伯早安,昨晚下雨了,睡得好嗎?我睡得很好,像這種時候如果身邊有個伴侶的話,將會格外溫馨——」

「該死!」淩子湛的右拳忽然重重落在桌麵,他盯著報紙經濟版的那雙黑眸好像快冒出火來,蔚冰嚇得馬上噤聲。

就見他立刻拿出手機撥號。「何秘書,馬上替我找一個名叫劉長治的記者,我要問問他對我們淩揚集團的『偏見』究竟從何而來!馬上!」

想必有人惹毛他了,像這種時候還是乖乖的少出聲為妙。

蔚冰安靜的端起馬克杯喝她的奶茶,杯沿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她偷偷觀察著他,看到他眉心打結,表情不爽,她吞了口唾沫,決定下次再提,以免掃到台風尾。

場景二,中午兩人一塊兒用餐的西餐廳——

「大伯,我覺得這家的牛排真是太好吃了,像這種時候,如果有個心愛的人一起分享那就更好了——」

「孟總經理,好久不見了!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什麽時候回台灣的?」就見他霍地站了起來,俊臉露出微笑,伸手和一名西裝筆挺的中年人大力握手,兩人開始聊天。

蔚冰沮喪得想拿餐巾紙悶死自己,看來他們敘舊一時半刻是不會結束的,她隻好再找機會了。

場景三,回家途中的車上,司機駕駛,兩人坐在後座,紅燈時,旁邊是間花店——

「大伯,我覺得櫥窗裏那些玫瑰好美哦,這種季節最適合送花了,如果有個對象可以送,那一定很美好……」

「啊——」這次發作的是司機,兩人連忙探頭關心。「怎麽了?」

「總裁——」小張額心冒汗。「我忽然肚子痛——」

淩子湛點點頭。「知道了,找個地方上廁所吧,我記得前麵就有加油站。」

「謝……謝謝總裁……」

這次當然也被列為失敗了。

場景四,星期天,兩人在101裏逛,他說她需要添購一些正式的套裝,她的穿著都太夢幻了,不符她總裁的身份——

「大伯,你看,這戒指好美,如果戴在心愛的人手上一定更加出色,你要不要考慮看看和一個很優的女生交……」

「是,我是淩子湛。」他忽然接聽來電,害她一個人演獨腳戲,講不下去,隻好不了了之。

「大伯——」她好想哀嚎哦。

場景五、場景六、場景七……總之,不管她在什麽場合,什麽時機開口要提連禦妏的事,都會有突發狀況將一切打斷,這也算是命嗎?難道是老天在警示她,他跟連禦妏沒有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