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明笑嗬嗬地看著自己的“欽差書辦”像課代表收小學生作業本那樣,走過去將跪在地上的那些官員手中高舉的那些自製的小冊子一一收了上來,心裏忍不住直樂。以前他隻是聽說過王欽若在宋真宗年間,每當上朝的時候,懷裏就揣著幾道內容和主張截然相反的奏折,至於到了朝堂之上究竟需要掏出哪一份來,那就要看當時皇上在朝堂上一言一行了!沒想到這些地方官們也學會了這一手,在見欽差之前也是一顆紅心兩手準備了!

這些官員一聽欽差大人和顏悅色地說“請大家起來說話”,立即就如蒙大赦般地長出了一口氣,於是剛才嚇昏了的那幾個也緩過神兒來了,大家戰戰兢兢地站起來,剛剛活動了一下又酸又麻的雙腿,大氣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忽然句聽見帳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隨著那匹烈馬的聲聲長嘶,就見一個虎背熊腰的墨衛手中拎著一顆人頭從外麵走了進來,走到欽差大人的麵前,點腿點地,稟報道:“狗官崔繼亮已被正法,請欽差大人當堂查驗!”

一看到那顆血淋淋的人頭,不是崔繼亮的還能是誰的?這真是後怕啊,幸好沒有死抱著崔繼亮的那條大腿不放,不然的話,說不定現在自己的腦袋也早就被砍了下來,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亮相呢!

嶽明擺了擺手讓那名墨衛退下,之所以這樣做就是要讓這些官員們親自體會一下這種血腥的場麵。

馮凱上前說道:“大人,那些災民們現在都在齊聲歡呼,都在感謝大人的大恩大德的呢!”

嶽明看了看下麵那些各懷鬼胎的官員們,心裏著實有些意猶未盡。如果按照他的意思,這次在徐州非得來他個一窩端,不,是一掃光不可;後來忍了忍心頭的火氣,想到這次自己的目標可不是這個小小的徐州,現在隻不過牛刀小試一把。更加驚心動魄的還在後麵呢,於是吩咐道:“傳本欽差地命令,立即抄沒崔繼亮的全部家產,然後從府庫裏撥出錢糧用於徐州災民的救濟!”

說到這裏嶽明看了看剛才第一個站出來揭發崔繼亮的那個章通判,說道:“章大人,你身為一州的通判。本身就負有稽查當地官員、向朝廷及時通報的職責。如今本欽差就將崔繼亮一案交給你處理,連同官員們呈上來地這些崔繼亮的罪證,也一並交給你處理;希望章大人你一定要嚴加甄別,不徇私情,分清真偽然後上報朝廷!----另外徐州知州一職已經空出,本欽差會擇日上奏朝廷,在朝廷委派的新的知州到來之前,你就暫時代理徐州知州一職!”

“在下謹遵欽差大人之命!”章通判急忙跪下滿口稱謝,他當然聽得出來嶽明話中有話。崔繼亮能夠在徐州如此恣意妄為。你小子身為通判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今暫且放你一馬;看看你在崔繼亮這件事上的表現究竟如何;甚至,他自己能否從通判的位子上全麵替代崔繼亮的官職。那還不是要看這位欽差大人的奏章裏怎麽說!

這個章通判也是科舉出身,雖然多年不動文墨了,可是要向朝廷寫一道觀點鮮明地奏折的功底還是有的,就在他跪在地上,對這欽差大人滿口稱謝地時候,那道表文已經在心裏一揮而就了,----總而言之就是說崔繼亮在徐州目無王法,一手遮天,盤剝百姓。辜負聖恩……等等等等,反正是他能想到的壞詞兒全都用上了,最後把崔繼亮說的簡直就是禽獸不如的畜生,這樣的畜生不殺他就會惹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不殺他百姓們就會揭竿而起,惑亂江山社稷;好在欽差嶽大人南下金陵路過徐州,麵對氣焰囂張的崔繼亮,欽差大人挺身而出。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之將傾,上乘皇上愛民之仁德,下順百姓嚴懲貪官之民意,即使得將徐州數十萬百姓解救於水火之中;反正是什麽詞好就用什麽,隻要是能想起來,幾乎全都一腦門兒的用到了嶽明的身上!

隨著欽差大人一道道安民的詔令陸續發出,這些官員們總算是把心暫時放回了肚子裏,隨後依照欽差大人地命令,他們紛紛趕回徐州城。各自堅守他們的崗位去了。聚集在徐州城外的數萬難民也因為崔繼亮的人頭落地而歡欣鼓舞。高聲感念著欽差大人的大恩大德,也都三人一群五人一夥的紛紛散去。

馮凱和張士俊在處理好了一切應對的事宜之後。也結伴而行到欽差行轅來麵見嶽明。

此時不是促膝長談地時候。嶽明簡單地問候了他們幾句。忽然想到了那幾萬剛剛散去地災民。於是向馮凱問道:“災民們都散去了。可是藏匿在災民中地那些可疑分子呢?”

馮凱上前道:“大人。當時我們地人本來已經盯上了他們。隻等著時機一到就開始拿人。可是大人突然決定在災民麵前當場處決崔繼亮。當時群情振奮。百姓歡呼雀躍。彼此之間還要奔走相告。場麵幾乎一時失控!如果我們再當場拿人。勢必會引起百姓們地擔憂和騷亂。如今讓那些人混在百姓之中散去了。我們地人正在通過當地地衙門進行全力排查。已有可靠地消息。在下會立刻想大人稟報!”

這也是在預料之中地事。雖說發現一些形跡可疑地人。可那也僅僅是懷疑。如果一旦弄錯了。勢必會在此引起百姓們地慌亂。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於是上前拍了拍一臉沮喪地馮凱。笑道:“你別著急。慢慢來。隻要我們緊緊地咬住不放。他們總會有露頭地時候。”

張士俊道:“大人。那些人明顯是衝著大人您來地。雖然大人化他們地殺招於無形之中。可是在下想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還是小心為妙。千萬不能麻痹大意啊!”

“嗯。這我知道。告訴你們手下地人。無論到了什麽時候也不能放鬆警惕。絕不給對手以可乘之機!”嶽明向帳外一看。折騰了這麽久。太陽已經落山了。琥珀色地晚霞漸漸地從天邊退去。此時還是應該立即進城才是。於是吩咐道:“那我們現在就進城。今晚在徐州住一晚上。明日趕赴寶龍灣碼頭。率領欽差船隊沿運河南下!”

雖說知州崔大人一心隻顧著恭迎欽差。事情是做得過了頭。被欽差大人砍了腦袋。但是這並不代表欽差進駐徐州地大小事情就可以馬虎了。那些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場景地徐州官員們回到城中。在新任代理知州章令昌地帶領下。不到半個時辰就把一切準備就緒。遠遠地迎到了徐州城地南門之外。

嶽明一行人離開八裏鋪,隨著長長的欽差隊伍就轉入了徐州城郊的通衢。此時夜幕降臨,天上的星星也詭異地眨起了眼睛,在道路兩旁數十支火把的亮光下,大隊人馬開始緩緩地向徐州城進發。

忙活了大半天,嶽明眼混腦脹,沒有再去坐那輛欽差專用的大馬車,就和張士俊、馮凱騎著馬跟在了大隊人馬的後麵。隨即就有幾個墨衛跟過來,不聲不響地將他們三個護在了中間。

三月的夜晚,微風拂麵,愜意十足,春風習習的一吹,一身的疲勞頓時減去了許多。他們三個人一邊走著一邊笑談著剛才發生的一幕,談到精彩之處忍不住就是一陣陣開心的大笑,其實不知不覺間,他們三個人除了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有個尊卑上下之外,其餘更多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那種默契和情意,已經是親如兄弟了。----能跟著嶽大人這樣的欽差那才叫刺激啊。

說話間就見前方出現了一道淺淺的山梁,就見中間有一條平坦寬闊的大路將山梁攔腰砍斷,遠遠地通向了徐州的方向。張士俊在馬上用手一指,笑道:“大人,這座山梁可是與眾不同,因為它上麵的砂土都是紅色的,所以這道山梁被當地人叫做紅崗;當地的百姓傳說是唐朝大將侯君集東征的時候,曾經在此地大開殺戒,一舉殲滅了殘隋的十二萬大軍,那些士兵的鮮血就染紅了整座山梁;中間的這條道是通往徐州的必經之路,也被當地人稱為紅穀口,過了這道紅穀口,就算是到徐州的外城了!”

嶽明手搭涼棚向前觀看,夜幕之下,但見這條紅崗就像一條巨蟒似的靜靜地橫亙在八裏鋪和徐州之間,兩側的穀口上樹木森森,瞧上去漆黑一片,心中不由得一動,這可是個打伏擊戰的絕佳之地啊,如果……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向身旁的張士俊和馮凱看了一眼。

張士俊大概也看出嶽明臉上的那層隱隱的警惕之色,於是笑道:“大人,在下今天早晨就已經派出一千名禁軍,他們早已占據了這道紅穀口的兩側,大人不必擔憂,我們盡可以放心通過!”說完將右手的食指一彎輕輕地放到了口中,用力一吹,一聲清脆響亮的口哨聲就劃破了夜空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