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除了頂級的豐盛,還可稱得上是超級享受。施老伯和兩個兒子在屋子當中的小桌上吃,而嶽明則是半躺在炕上有人伺候著。施靈靈是一口肉一口湯地坐在炕頭喂著,時不時地還給他夾來一口青菜讓他換換口味,雖說心裏有萬般的疑團沒有解開,可是這種待遇嶽明還是第一次享受到。

有些昏暗的燈光映襯著施靈靈白嫩細膩的皮膚,烏黑柔順的秀發垂在肩頭,紅潤的嘴唇泛著迷人的光澤,音容笑貌、舉手投足都讓嶽明一時有些著迷。

在嶽明的記憶中,封建社會的女孩兒那可都是萬般矜持的。雖然這是在北宋天聖十年,程顥、程頤兩兄弟大概才剛出了娘胎,程朱理學的興起最起碼也要在百年之後,女人並不是就不能拋頭露麵;可是這施老伯把自己救回來,卻主動讓女兒端茶倒水、喂湯喂飯地伺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無論怎麽說似乎也有點兒過分了。

嶽明往屋子當中一看,那三個大老爺們正在旁若無人的大快朵頤,時不時地還端起大碗,喝上兩口燒酒,根本沒拿自己和施靈靈這邊頗有些曖昧的一幕當回事兒。

嶽明用鼻子嗅了兩下,心裏暗自讚歎著宋人釀酒技術的高超。施靈靈一看他那副模樣,微微一笑,小聲道:“嶽公子,你也想喝酒了吧?——不過這兩天不行,我爹說現在你需要葷素搭配著好好補補身子,等你能下地走動了,才能讓你喝酒呢!”

嶽明一看這小姑娘真是讓人憐愛,連自己心裏想的什麽都能猜出來,看來很有當生活小蜜的潛質啊,就嗬嗬一笑算作回答。這時嶽明覺得吃得差不多了,頭一歪,也小聲道:“我已經吃飽了,謝謝你了小妹妹,你也快去吃飯吧!”

施靈靈放下手中的碗筷,拿過一條純棉的白毛巾給嶽明擦了一把臉,扭頭對這下邊道:“爹,嶽公子吃飽了!”

施老伯站起身嗬嗬一笑,對這施靈靈說:“靈兒,你也快去吃飯吧!——我也吃得差不多了,想和嶽公子好好談談!”

施靈靈轉身離去,那個小家夥施勇趁著這個功夫衝著嶽明嘻嘻一笑,那眼神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嶽明更是大惑不解,看來這一家人還真有事在瞞著自己,悔恨當初沒有從那個小家夥嘴裏把實話套出來。

“嶽公子啊!”施老伯往炕頭一坐,看著嶽明笑道,“明天這個時候你就可以試著下地走動了,出不了三天,你就可以完全恢複了!”

“謝謝老伯的救命之恩!”嶽明看著這個慈眉善目的老頭,心裏一陣陣感激,無論自己心裏有多少疑惑,這家人對自己也是有救命之恩的。常言道,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就是在他生活的二十一世紀裏,這種大恩大德,那也是要銘記一輩子的。

施老伯哈哈一笑,用手虛按了一下,笑道:“一家人這麽客氣幹什麽!等你的身子將養得差不多了,我馬上派人去告訴你的族人,就把你和靈兒的事給辦了!”

“什麽?”嶽明一愣,急忙開口問道,“我和靈兒的事,我們有什麽事啊?”

嶽明話一出口,就見正在吃飯的施靈靈怔怔地放下碗,扭頭就進了裏屋;老頭臉上也是一陣尷尬,幹笑了兩聲,訕訕地道:“原來嶽公子並無此意啊!”

其實嶽明也有些後悔,再怎麽說人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心裏再不明白也不應該用這種口氣對老人家說話,情急之下急忙又順勢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那意思很明顯:我不是得了“腦震蕩”嗎?

這時施靈靈的大哥站了起來,對著施老伯道:“爹,這事還是等嶽公子的傷勢完全好了再說吧;我看他摔得不輕,也許你老人家的醫術還真是欠些火候!”

“混賬小子!”老頭衝著大兒子怒喝一聲,自言自語地道:“我在咱們池州一帶被人叫做‘一針靈’,號稱‘賽華佗’,從來沒有失過手的!別的不敢說,一真下去讓他頭腦清醒的把握還是有的……”

這時小家夥施勇站了起來,衝著他爹嘿嘿一笑,又看了看嶽明,搖著頭道:“要是嶽大哥真的摔傻了,那也就算了;可是我看他的腦袋應該沒問題,他剛才一口肉、一口湯的,你們看他吃得多過癮啊,時不時地還知道讓我姐給他來兩筷子青菜爽爽口;你們也許沒注意,我可看見了,咱們喝酒的時候,這小子比咱們家那條大狼狗的鼻子還靈!——就他這樣能吃能睡、聞到酒還犯饞的樣子,也叫傻!”說著說著小家夥走到嶽明身旁,故作深沉的道:“爹,哥,我看這位嶽公子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嶽明一聽真是哭笑不得,看起來虎頭虎腦的小家夥,心裏真是比誰都精,按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幾年之後達到自己現在的智商那肯定是不容置疑的!

“你小子淨瞎說!”施老伯嗬斥道,“你快點兒給老子滾出去!”

施勇並不生氣,衝著他爹和大哥道:“我看這件事還是讓我給嶽公子講明白吧!”

施老頭剛才雖然又喊又罵,可是誰都看得出來,他心裏對這個小兒子剛才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一看嶽明對這個小兒子也很有好感,於是衝著大兒子道:“崢兒,小勇經常跟著我走南闖北,年紀雖小可也算是見多識廣,那就讓你弟弟和嶽公子好好嘮嘮,咱們爺倆再喝點兒去!”

施勇一看嶽明拿眼瞪著自己,急忙上前笑道:“大哥你可別生氣,剛才我也是亂說的,我覺得你一定是個最最正派、品德最最高尚的人!我看說不定就是我爹的醫術出了什麽問題,這樣也好,我這就對你好好說說……”

施勇雖然年齡小,可是這表達能力還是蠻不錯的,脆脆的嗓門帶著點兒童聲,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講了個明明白白。

“在咱們大宋朝,州試過後是省試,省試過後就是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這三次考試那可都是咱們大宋朝最大的事兒,每次到了發榜的日子,那些達官貴人、豪賈富商們都要到‘榜下捉婿’,其實就是給自己的女兒搶個好女婿!那些‘擇婿車’排上長長一溜,一旦得知誰榜上有名,他們就開始搶人了,搶回去就開始給自己的女兒操辦婚事——京城的達官貴人在金榜下搶進士、搶狀元,州府的紳士豪強們就在本地的金榜下搶舉人、搶貢生……”施勇一邊說一邊比劃著,越說越得意,看來這小子從小跟著他爹外出行醫,肯定是受了說書、唱戲的影響了。

嶽明還真沒想到這宋朝居然還有這麽有趣的事,就興致勃勃地接著聽下去。

“大哥,剛才你不是問我為什麽我家救了你這麽一個人,高興地比過年還熱鬧嗎?這下你明白了吧,那些達官貴人起早貪黑、全家出動、費盡周折也沒能把你搶到,而我們一家人不費吹灰之力就白撿了一個進士,你說一個進士和一個野豬比,那個更實惠?”小家夥眉飛色舞、說的是唾沫星子亂蹦。

“打住——打住!”嶽明趕緊擺手製止,這家夥再縱容下去哪還了得,說不定一會兒狗熊和懷著崽子的母狼也讓他用來打比方了。

施勇還沒有罷休的意思,反問嶽明:“你說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好不容易讓我家遇上了,能不高興嗎?——換成你,你高興不?”

嶽明到現在終於明白了,在這家人眼裏他就是天上掉下的一塊餡餅啊!

話雖這麽說,嶽明能感覺到這家人不是那麽勢利的人家,何況老頭還是個行醫多年的老郎中,救死扶傷肯定是他的第一要務。他們應該是先把自己救回來,然後才在自己的身上發現那塊能證明自己身份的鐵牌;雖然隻有半天,嶽明也能從內心裏感受到,那施老伯雖然大大咧咧,可絕對是那種善良淳樸的老實人;施崢雖然不言不語,可是一看外表就是個待人沒有二心的漢子;還有施靈靈那雙清澈無比的眼神……

至於這個小家夥施勇,嶽明在心裏嘿嘿一笑,——那就更不用說了,如果日後這小家夥能得到自己的真傳,那將又會有一個作風正派、品行端正的正人君子!

想到這些,嶽明心裏對這幾人除了深深的感激之情外,還多了一份濃濃的親情;是他們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嚐到家的溫暖,第一次享受到被體貼、被無微不至照顧的溫情;就為了這些,自己以後無論是一生平庸,還是飛黃騰達,隻要是自己活在這個世上,絕對要對得起這家人!

小家夥施勇高談闊論告一段落之後,屋子裏暫時陷入了寂靜之中。施老伯和大兒子也一下子變成了喝悶酒,隻有施靈靈收拾鍋碗瓢勺的清脆響聲,那動作似乎也有一些慌亂和緊張!嶽明明白,這家人是在等著自己表態。

自己一點頭,皆大歡喜;如果自己猶猶豫豫,那剩下的事兒可就尷尬了。嶽明的腦子轉得飛快,就這樣冒冒失失地答應娶了人家的女兒,無論怎麽說也有點草率,也是對人家小姑娘的極不負責任。

沒有經過戀愛的程序就結婚,他一時還真有點接受不了。可是推脫拒絕的話又豈能出口?剛才他還信誓旦旦地暗下決心,一輩子決不能對不起這一家人,這可還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