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公子,老朽如今是戴罪之身,何勞公子掛念啊!”王拱臣沒想到嶽明竟然和陸秉文前來看他,雖然竭力掩飾內心的激動,可言語之間也流露出了一股讓人心酸的憐憫。

王拱臣的一聲“嶽公子”也讓嶽明感慨不已,想起一個月以前,此人還是堂堂的江寧府尹,朝廷的四品大員,如今卻已經成了朝廷的欽犯,淪為階下囚。不過,看王拱臣的精神還好,這牢裏的環境也不錯,清清靜靜的一個單間,裏麵衣物被褥、茶碗茶壺一應俱全。想必王拱臣在江寧一帶為官多年,平日裏待人寬仁,如今雖說入了大獄,可是這大牢裏裏外外都是他以前的屬下,大夥念起以往的情意,也並沒有刻意難為他。

嶽明剛才在路上買了一些豬頭肉和醬牛肉之類的下酒菜,陸秉文還特意抱了一壇上等的劍南燒,三個人就在獄中席地而坐,各懷心事地喝了起來。幾杯酒下肚,王拱臣臉上漸漸地泛起了紅光,看著嶽明苦笑道:“世事無常啊!今日嶽公子能來獄中看望老朽,說明公子還念著往日的情分,就憑著這一點,老朽深感欣慰啊!”

嶽明也淡淡一笑,說道:“王大人這次雖說有失察瀆職之罪,可是大人平日裏為官清廉,待人寬厚仁慈,官員和百姓有口皆碑,想必朝廷也會從輕發落的!”王拱臣長歎一聲,話鋒一轉,說道:“我為官多年,早就看透了這官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也受夠了這官場的排擠和傾軋。這些事老朽早已不放在心上!隻是----隻是老朽心裏實在為嶽公子擔心啊!”

嶽明一愣,他今天來看王拱臣,說白了就是心裏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和陸秉文過來也就是略表一下昔日的情分。他也早就聽說,王拱臣早年間因為上書反對王欽若而獲罪,前些天自己被王欽若任命為江寧通判,這些天又和王欽若一起處理江寧這件大宋有史以來的大案,王欽若地殺伐決斷他雖然沒有參與,可是在別人看來,自己儼然就是已經和王欽若狼狽為奸了。說不定好多賬都已經算到了自己頭上。

沒想到今天和王拱臣一見麵,王拱臣絲毫沒有嫌怨之心,也並沒有口口聲聲稱他是“通判大人”,而還像當初那樣叫了他一聲“嶽公子”,一下子還真讓嶽明的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愧疚,他一看王拱臣說的如此坦誠。一股豪氣也湧上心頭,端起酒杯道:“來,咱們三人幹了此杯!”

王拱臣道:“老朽這些天雖說身在獄中,可是對外麵的事、甚至是朝中的事也略有耳聞。嶽公子不日就要進京了吧?”說到這裏,他不等嶽明開口回答,接著道:“如今聽說皇太後在後宮已經成立了一個叫墨衛的組織,名義上是要等訓練好之後讓那些人潛入西夏,可是現在那些人竟然在京城一帶開始活動了。他們騷擾百姓不說,聽說最近還有了稽查百官的嫌疑,滿朝的文武大臣和王公貴族們都對此深惡痛絕。不斷上書要求太後和皇上早早遣散這個墨衛;同時他們也都向太後強烈要求,一定要嚴懲那個向太後提此建議的人!嶽公子,如今你早就已經被他們視為陰險邪惡地小人。恨不得食之肉、寢之皮,必欲除之而後快!

----這些人當中以老朽的恩師王曾王大人,還有同平章事呂夷簡呂大人為首,另外還有禦史台的禦史、諫院的司諫、正言們,他們對公子都是群起而攻之!公子的前途,真是讓人堪憂啊!”

嶽明聽著聽著就覺得後脊梁上一股股的冷風吹過。沒想到自己當初僅僅是有感而發,對即將開赴西北前線地石德奎隨口說了那麽幾句,中間經任守忠這麽一倒騰,居然讓自己一時間就成了眾矢之的。那個老太後一意孤行,加上任守忠這個閹貨、還有一個叫丁渭的家夥在一旁推波助瀾,滿朝的文物大臣惹不起這三個人,可不就要拿自己出氣嗎?

聽這王拱臣剛才所說,自己現在竟然比以後的蔡京、秦檜更可惡了,不然怎麽滿朝文武。不論忠奸善惡、無論君子小人。怎麽都如此團結一致、眾誌成城地想要除掉自己!

嶽明低頭一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身旁的陸秉文。隻見他莊容凝重,眼觀鼻鼻觀心,不斜看一眼,對這等涉及到朝局之事,一言不發。

王拱臣看了看嶽明。心裏也是暗自讚歎。如此福禍難測地前景都擺到了眼前。沒想到這個嶽公子還能氣定神閑。實在是讓人琢磨不透此人究竟有多大地心機。於是長歎一聲。說道:“其實滿朝地文武大臣和那些王公貴族們。他們都被蒙蔽了!當初公子向石德奎將軍進言地時候。老朽就在場。嶽公子實則是希望我大宋能在這次西北之戰中擊敗西夏地李元昊。那些建議也都是就事論事地真知灼見。當初老朽還對嶽公子地一片為國為民之心而深懷欽佩之情!----不料事情卻到了如此境地。不得不讓人扼腕唏噓啊!”

對於此次進京。嶽明地內心裏還真抱著能為積貧積弱地大宋王朝盡把力。沒想到這還沒有動身。儼然就成了眾矢之地。再想想自己稀裏糊塗地擔任地那個“墨衛副使”。更讓他不知道這其中地水有多深了。不過。既來之則安之。自己要是真能真正掌握住那支“墨衛”。到時候他們也隻能乖乖地就範。如今想多了也沒用。隻有一往無前地去迎戰接招了。

王拱臣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月明。笑道:“嶽公子。此次進京想必定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這封信請公子轉送給我地恩師王曾王大人。我在這封信裏麵詳細地為公子做了辯解。希望對公子能盡些綿薄之力!”

嶽明雖然覺得這封信未必就能起到多大地作用。可是也被王拱臣一片赤誠之心所感動。如果此次京城之行一帆風順。那他真還是沒什麽興趣。相反一聽王拱臣說地如此凶險。倒引起了他埋藏在心底地那種好鬥地天性。他接了信和陸秉文從大牢裏出來。心裏突然有了一種從沒有過地豪情。

記得有個什麽人曾經說過。給他一個支點他就可以蹺起地球;同樣。如今給了他這麽一個支點。他照樣可以將大宋王朝給他翹起來。

陸秉文從牢裏以出來就覺得這位嶽大人不憂反喜。更是有些摸不著頭腦。想開口問問。可是一想這些朝廷地是是非非。自己好事少摻和一些為妙。一看到了街口。拱手告辭道:“嶽大人明天就要啟程進京了。我和通判署地胡青胡都尉和廂軍地張士俊提轄早就商量好了。等嶽大人離開金陵時要一起給大人踐行。明天就在城外地三和碼頭。我們恭候嶽大人!”

嶽明一看陸秉文滿臉的摯誠,想想自己在這金陵城折騰了這麽一通,也就是這幾個人還稱得上是至交地朋友,於是上前拍了拍陸秉文的肩膀,笑道:“那好老陸,明天咱們碼頭見!”

告別了陸秉文,嶽明隨著大街上熙熙攘攘地人群、聽著沿途不絕於耳的叫賣聲就直奔家中。剛才在獄中喝了幾杯酒這個時代純糧釀製的燒酒,加上一想起自己今後就要掌控著這大宋朝有史以來的第一支“特種部隊”,心裏更是意氣風發。忍不住就哼起了那些已經想不起來的流行歌曲。

出了城路上的行人漸漸就少了起來,離家還有一段路程,嶽明就雇了一輛馬車。興衝衝地往家裏趕。一路之上,他還不斷地掀開車窗想外張望,這個時代,天空湛藍,空氣清新;河水是清澈見底地,吃的喝得又都是天然綠色的;通判署衙門雖小。可自己一言九鼎;家雖簡陋,可是卻有賢妻相伴,外無案牘之累,內有破屋藏嬌,如今就要離開了,實在還有些割舍不得。

到了家門口,嶽明剛想推開柴門進去,忽然就見蘇琪兒站在了巷口,滿眼深情地看著她。這將近一個多月以來。麵對著滿城的流言蜚語。饒是嶽明在前世經過那麽多大風大浪,可是也有些招架不住;最近幾天就連衙門裏的那些小吏也在背地裏開始議論他們的嶽大人“三女侍一夫“的風流韻事了。

這北宋初年。雖然說女子的貞潔觀不像是南宋和後來的明清時期那般峻苛,但是名節對一個女人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為了辟謠,嶽明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踏進蘇府地大門了,反正自己已經替蘇達善報了仇,想想也算是對得起他們蘇家了。

有幾次經過的時候還刻意繞開,免得被人撞見又給那些傳言增添一些生動的細節,可是沒想到如今蘇琪兒竟然隻身找上門來;此時此刻,自己地那個素衣垂髫、柔媚婉約的小家碧玉靈兒還正在屋裏等著自己呢!

這南方的冬天並不是太冷,如今過了年,接連幾天又都是好天氣,微風裏也帶著幾絲的溫馨。蘇琪兒一身粉紅色的衣衫,比昔日樸素了許多,臉蛋上絲毫看不出粉黛的飾色,而是多了幾分素淨之美。午日地陽光下,娉娉婷婷,素白的衣帶仍掩不住她那玲瓏嬌媚的身軀。

她臉色蒼白,眼睛也有些說不出的大,下巴尖尖,饒是如此,還是跟卡通裏的狐狸精不相上下,她靜靜地來到嶽明跟前,幽幽地說道:“聽說嶽公子過幾日就要離開金陵,怎麽,嶽公子難道就這樣走了麽?”

嶽明摸了摸下巴,輕輕歎了一口氣,說實話,要在前世別說是這樣千嬌百媚的美人主動投懷送抱,就是明知是敵人的美人計,那估計自己早就將計就計了。可是自從到了這個世界,遇上了靈靈之後,卻變得越來越沉穩踏實,雖說也有一時把握不住的時候,可那也隻是過過意**的滋味罷了,要說真地將蘇家地那兩個美人收了,目前還真是做不出這樣的事兒來。

蘇琪兒見他低頭不語,又上前靠近了一步,歪著頭看著他,嘴角似乎還含著一絲調皮地笑意。

一股品流極高的幽香撲麵而來,沁人心脾,這蘇琪兒身上的天然香味,比起靈靈身上的那種淡如茉莉的清香,有時更讓她眩暈,他急忙退後幾步,訕訕地道:“蘇小姐,有什麽事……咱們還是到家裏去說吧!“

蘇琪兒看著他盈盈一笑,輕輕說道:“不用了。我這次來就是要告訴嶽大哥一聲,近日我們京城商號的生意日益紅火,北方絲綢的銷量激增,亟需我前去照應,這兩日……我也要進京了!”

“什麽?”嶽明一看蘇琪兒說的真切,不像是假話,不由得地問道,“這金陵這麽一大攤子,蘇小姐都撇下不管了卻想要去京城發展?”

蘇琪兒咯咯一笑,那聲音著實媚得讓人心裏發顫:“嶽大哥哪裏話,我們可不是扔下不管啊!那天嶽大哥不是當著眾人說了麽,既然蘇家有我在,那就一定能將蘇家織坊做大做強,此次進京,我們就是要把蘇家織坊開到京城去,我們在金陵的生意已經交給劉管家和幾個掌事的在搭理著!嶽大哥,----難道你不相信麽?”

嶽明沉思良久,蘇琪兒此次進京雖說是打著到京城為蘇家織坊開分號的幌子,可是她那心思自己還能不明白嗎?此次進京,雖說自己不把朝中那幫人放在眼裏,可是這番仕途也充滿了異常的凶險。靈靈那是一定要跟著自己去的,要是蘇琪兒再去了,自己有能力保護好她嗎?

想到這裏他剛想開口,蘇琪兒突然轉身而去,走了幾步,猛一回頭,莞爾一笑:“嶽大哥,咱們京城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