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死了,仁宗趙禎親政,這已經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在所有人看來已經沒有任何變數,不存在帝位之爭,更不可能出現什麽宮廷政變,雖然如此,可是事到臨頭整個東京汴梁城的裏裏外外依然是戒備森嚴。

因為趙禎早就放出過狠話,一旦親自己政,就要立即將以前事事都諂附太後的那些人全部罷免,這已經是眾所周知的秘密了。而以往依附太後的那些朝臣,大家又都知道是王欽若和丁謂。這兩個人一個是同平章事,一個是樞密使,平時整個京城周圍的數十萬禁軍都屬於他們奉旨調遣的範圍,其間自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讓人難免有瓜田李下之嫌的猜疑,所以仁宗在校場上得知太後駕崩之後,在第一時間將禁軍的精銳重新整合後易帥,顯得很是合情合理,事後就是連王曾這樣的老臣也沒有再進行任何的糾纏。

讓嶽明率兵衛戍宮禁,剛開始還真讓他有些犯難,直到今天他連這皇城有幾個門還不知道,看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世界,還真讓他怵頭;好在這支禁軍中的將領對走馬燈似的易將換帥早就司空見慣了,而他們又都是經常在外城和內城之間頻頻換防,所以一切都是輕車熟路,根本就用不著別人指手畫腳。

當時嶽明糊裏糊塗的一聲令下,那些副指揮使、都虞候之類的軍官立即就開始有條不紊的布置了,等一切按部就班之後,就依次回到了設在承天門的臨時帥帳裏向他稟報,然後他就開始在這些軍官的陪同下到各處去巡視,沒想到半天的功夫他就對這大宋的皇宮大內了如指掌了。

太後的靈堂就設在延福宮萬壽殿裏,滿朝的文武大臣、王公貴族全都由朱雀門依次進去吊唁。嶽明想自己也是朝廷的一個臣子,總應該進去到太後的靈前去象征性地哭兩聲吧,於是就來到禮部設在朱雀門前門前的治喪司,將自己的名刺遞上去說明了來意,時間不大裏麵走出一個年輕的官員。濃眉大眼,看上去很精神,他先是看了看他手中的名刺,然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冷冷地道:“你一個小小的墨衛使,無品無職。這樣地國喪哪裏輪的上你進去哭靈,趕緊一邊呆著去,該幹什麽幹什麽?”

嶽明被這家夥刺的一愣一愣的,紅著臉怔怔地地退了回來,跺了跺有些發酸的腳後跟,暗罵道:“老子剛才還以為自己如今手握重兵,已經成了皇上的親信,可是在這些文臣的眼裏自己照樣是一個未入流的小吏,沒想到竟然連進去哭兩聲的資格都沒有!”

狄青和張士俊已經被留在了承天門地帥帳裏當值。陸秉文這時就跟在身後,一看嶽明碰了一鼻子灰,上前安慰道:“大人。你不必跟這幫勢利的小人計較!如今在國之大喪的時候大人能被皇上調來率兵衛戍宮禁,那自然就是皇上地人了,隻等著太後的大喪一過,大人受重用的時候也就不遠了!”

嶽明回頭看了看陸秉文,剛想再笑嗬嗬地說一陣子,可是一看身邊這來來往往的這些人,於是就裝著一臉嚴肅地道:“老陸,你這次被奉調進京,跟著我這個小小的墨衛使。是不是有些後悔了?----這裏雖然是京城,可是要跟你在金陵比起來,還是差了一大截子啊!”

陸秉文看了看左右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嶽明身邊,一臉摯誠地說道:“嶽大人說這話可就讓在下無地自容了!當時在金陵的時候,在下事事蒙受大人的提攜和信任,至今想起來還讓人心存感激!說實話,能跟著大人做事是在下求之不得的事,大人有情有義。待在下如同兄弟,這本就讓在下無以回報了。----這次大人蒙受皇上重用能在第一時間想到在下,這真是讓在下我感激涕零,更加不知以後如何去報效大人地知遇之恩!別說是我,就是張士俊張提轄也是如此,我們早就發誓,無論今後大人的境況如何,我們都誓死效忠大人你!”

嶽明急忙一擺手製止住了陸秉文,這種讓人眼睛發熱、心裏發燙的話他已經聽狄青和張士俊說過一次了。並且他從這幾個人第一天到京西校場報道的時候就看了出來。這幾個人全都是一些“士為知己者死”的正人君子,都是言必行行必果的漢子!

想想自己以前生活的那個什麽也能變成商品的世界。一時間還真讓嶽明激動了一陣子。

兩個人一邊走著一邊說著話。可是剛走了沒多遠。就聽見身後有人氣喘籲籲地大聲喊道:“嶽大人……嶽大人。你等等!”

嶽明和陸秉文同時回頭一看。發現來人正是仁宗趙禎身邊地近侍閻文應。一看這小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像有什麽重要地事在找自己。急忙上前問道:“閻公公。有事嗎?”

閻文應將手中地拂塵換了換手。用袖子擦了一把臉。喘著粗氣說道:“嶽大人啊。我可是找了你大半天。你怎麽在這兒呢?快跟我進宮去。皇上有旨。要立刻見你!”

嶽明一看閻文應一臉嚴肅地樣子就知道皇上肯定是有大事要找自己。不然這個閻文應也不能急成這樣。不過他心裏也很是納悶:“這個時候皇上應該是守在太後地靈前。無論是真傷心還是裝模作樣。那總得鼻子一把淚一把地哭上一陣子吧!----他現在怎麽還有空見我?”

陸秉文一看嶽明雙眉緊鎖。上前提醒道:“大人。既然是皇上下旨要見你。那大人就快跟著這位公公進宮見駕去吧!這內城地防務我回到帥帳跟那些將軍們說一聲。讓他們嚴加防守。務必不能出半點兒地紕漏!”

其實。嶽明這次率領地九千禁軍也隻是駐紮在內城。主要地職責就是嚴守皇宮大內地各個城門和嚴禁外城地一兵一卒進入內城。沒有皇上地聖旨。真正意義上地皇宮他們是進不去地。除此之外。皇宮大內之中還有最後一道防守屏障。那就是內宮地班值。那些侍衛大多來自皇室宗親地子弟。是皇上真正意義上地皇室貴胄。

嶽明跟著閻文應進了朱雀門就發現,這皇宮之內的守衛比外麵還要森嚴,五步一哨十步一崗,時不時地還有一隊隊挺槍提刀、如臨大敵的侍衛來往巡視,真可謂防守嚴密,足可以讓一切突發事件都被扼殺在搖籃之中。

閻文應一直將嶽明領到福寧殿後麵的一處暖閣裏,他一進去就發現仁宗趙禎眉頭緊鎖的在屋裏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嶽明剛想上前行君臣大禮,沒想到趙禎上前一把就將嶽明拉了起來,也說不清是高興還是激動地道:“嶽明,朕一聲令下,你的九千禁軍能不能殺進皇宮?”

一聽此話嶽明差點兒一個倒栽蔥給給仰過去,這到底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難道有人要謀反?不可能啊,自己雖然對這段曆史知之甚少,可是也沒聽說過有人在這個時間段裏挑起過什麽宮廷政變!

難道是王欽若他們心存不甘,或者是王公大臣當中有人要圖謀不軌?

盡管在短時間內嶽明排除了一切可能,可是一想到曆史上那些變明目張膽的奪嫡篡位至今還有許多讓人弄不明白的疑點,就更不要說那些隱藏與無形之中的宮廷政變了,浩瀚的曆史煙雲,這其中的詭異誰又能說得清!

如今分不清前麵是火坑還是狼窩,嶽明略微鎮定了一下,斟酌地說道:“臣不知皇上是什麽意思!不過,今天臣在校場閱兵的時候曾提議讓那些禁軍也到台上給皇上講解排兵布陣之法,想必他們也知道臣對皇上的一片忠心,再加上皇上已經下旨讓臣統帥,估計臣的手裏有了皇上的聖旨,他們也不敢抗旨!”

趙禎冷冷地道:“嶽明。你對臣的忠心朕心知肚明,你也不用把話說得這麽委婉!朕現在告訴你,剛才幾個老王爺突然把朕從太後的靈前叫了出去,他們說他們手中有一份太祖皇帝當年留下的遺詔,等會兒各位王爺到齊了之後,他們就要到紫寰殿當眾宣讀,然後還要朕到紫寰殿後麵當年太祖皇帝的禦書房裏去!----那裏可是一片禁地,自從太祖駕崩後就無人進去過,朕……朕……”

說到這裏趙禎猶豫了一下,接著道:“朕心裏擔心這裏麵有詐,可是到了現在朕才發現在這整個皇宮裏、整個京城、甚至整個大宋的天下,朕竟然連一個可以推心置腹的人都沒有!”

嶽明越聽越糊塗,到了現在唯一可能發生的事,那就是那個劉太後或許還有可能留下什麽遺詔,不過現在仁宗皇上已經親政,按照製度那就可以獨斷朝綱、一言九鼎了,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又憑空跑出一張趙匡胤的遺詔來,前前後後一想,心裏也是陣陣的寒意,看著在自己眼前已經束手無策、惶恐不安的趙禎,嶽明就知道如今的這個二十歲的皇帝已經將自己當成了最為知心的朋友和孤注一擲的對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