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次品?”楊廣一愣,隨即問道:“如果造這樣子的次品,造價會不會低一些?”

“造這種紙?”福伯一下子哪能反應過來,待楊廣又說了一遍,這才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遲疑著道:“這……這恐怕相差不遠,隻因造紙的原料沒什麽變化,工藝也沒有不同,隻是中間一些環節減少些紙漿罷了。WwW、QunabEN、coM”

楊廣“哦”了一聲,頗感失望。他本以為製造次品紙張應該要求不高,成本也可以降下來,便可大規模生產。誰知道卻得到這樣的回答。想了想又問道:“你們造紙都用哪些原料呢?”

“樹皮、麻頭、破布、漁網,”福伯答道:“有時候也用藤皮、桑皮,這些都有,但是畢竟不是隨處可得,因此造紙的成本是不容易降下來的。”他回答了楊廣這麽問題,總算有些明白這個小王爺比較關心的是造紙的成本。

“其實如果是造這種次品紙,可以不用那些原料的。”旁邊忽然響起小匠兒略顯稚嫩的聲音。福伯吃了一驚,急忙轉頭喝斥道:“小孩子不要亂說話!”

“不要緊。”楊廣心中一喜,見說話的竟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更是好奇,卻忘了自己也隻有這個年歲,走到他跟前,放低了聲音,“和藹”地問道:“你說造這種紙可以不用那些原料,那是用什麽來造?”

小匠兒見他跟自己差不多歲數,卻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忍不住咧嘴一笑,答道:“用稻草、麥稈都可以,也沒有造皮紙那麽繁瑣,我和紙坊的幾個大哥經常造來玩。不過這種紙沒什麽用的,不能寫字,墨水一沾上就散成一團墨跡,我們造來隻是好玩,有時拿來包包東西,或者就去茅房的時候才有用。”

福伯見他沒大沒小地亂說一氣,又看手下的幾個夥計都低下了頭不敢吱聲,一副擔心被責罵的樣子,顯然是小匠兒所說的確有其事。心中叫苦不迭,跺腳道:“還說!”

楊廣卻大喜過望,沒想到自己用紙如廁的做法竟然有個知音在此,而且照眼前這個少年的說法,這種紙可以用隨處可得的稻草、麥稈來製造,工序又不複雜,成本肯定可以大大降低。這無疑解決了自己的一大難題。忍不住哈哈一笑,強抑著心中的喜悅,對福伯道:“你且莫責怪他。這小孩叫什麽名字?怎麽小小年紀就在這紙坊做了?”

福伯將小匠兒的姓名、來曆說了,又求情道:“殿下,這小孩子不知規矩,亂說一氣,實在是在下沒有管束好。請殿下念在他年少無知,不要責怪於他。”

楊廣笑道:“小匠兒說得很好,我責怪他幹什麽?本王平日讀書正缺少一書童,我看小匠兒很是聰明伶俐,不知你們是否願意讓他過來伴讀?”

福伯做夢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小匠兒此時乃是匠戶,一輩子都注定是做低下的工匠活,如果是去做晉王的書童,便相當於脫籍。再說了,宰相門人三品官,何況給一個王爺做書童,這小匠兒不知道哪輩子積的福,一下子魚躍龍門了。忙拉著小匠兒跪下磕頭道:“謝殿下恩德!”

小匠兒卻大聲道:“我不去!我要留在這裏!”他並不覺得跟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什麽王爺做書童有什麽好,隻覺得在這個造紙作坊內大夥都很照顧自己,哪裏舍得離開。急得福伯匆忙掩住了他的口,恨不得打他兩下。

楊廣也是臨時起意,又知道小匠兒不知道輕重,叫從人遞給福伯一張自己的名帖,笑道:“你們再商量,如果願意的話就叫小匠兒拿這張名帖來找我。從今日起,你們造紙坊先按小匠兒剛才說的那種方法,用稻草、麥稈造一批衛……一批草紙,對,就叫做草紙,盡快送到我府上來。”

他差點脫口說出“衛生紙”三個字來,一想其他人必定難以理解,突然又想起另一個名詞,便給這種紙定了個名稱。大隋的“草紙”風行於世,由此而始。

且不說福伯和造紙坊一眾夥計又是驚奇,又是欣喜,又是詫異。楊廣感覺此次視察收獲良多,心情大暢,腳步異常輕快。他並未騎馬坐轎,張衡等人竟要半似小跑才跟得上他的步伐。

張衡所感受到的,卻不僅僅是腳下跟不上晉王,思想上似乎也已經跟不上晉王了。以前晉王雖說少年老成,但想事情辦事情總是有規可循,一些事情上往往還要張衡來引導他。然而自從晉王大病痊愈以來,竟好似換了個人一般,做事天馬行空,無跡可循,偏偏每件事情似乎都做得很有道理。這才是真正令張衡困惑的地方。就拿今天的事情來講,他竟完全看不出晉王的意圖!

看來要多套套晉王的話了。張衡快走幾步,嗬嗬笑道:“恭喜殿下,今日找到了一個好書童!”

“這也是意外之得。”楊廣這才意識到自己自己走得太快了,放慢了腳步,“今日收獲頗多,辛苦建平和諸位了。”

張衡和幾個官員齊聲推謝。其中一名官員道:“今日我等能夠跟殿下出來,已是長了見識。下官雖然管轄這攤子事情,竟沒有到過這個造紙作坊,殿下吩咐作坊用稻草造那種……那種不能書寫的草紙,下官竟也猜想不到殿下的用意。真是慚愧得很。”

“這個官員倒是機靈,搶在我前頭問了。”張衡暗暗想著,看了看那個官員,原來卻是河北道行台百工監,姓孫名太衝。按照隋製,手工業屬朝廷的太府寺管理。而河北道行台作為中央尚書省的派出機構,並無太府寺,而是分設百工監來負責這塊事務。這孫太衝官銜不小,但是素來手工業一塊並不得朝廷重視,平日並無多少機會見到晉王。此時見晉王重視,哪能不抓住機會表現一番。而最首要的,莫過於摸透長官的意圖了。

楊廣何嚐不希望將自己手下官吏的思想徹底改造,隻是他要造紙的意圖,卻太過難以啟齒。上次跟王韶說起,已遭受了一番打擊。此時又聞下屬見詢,不得不抖擻精神,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本王受命鎮守並州,自然要造福地方,以上不辱皇命,下不負百姓。因此,我已經奏報朝廷,要將並州設為‘特區’,試行新政。相信諸位也有耳聞。爾等可知本王所定的九字方針麽?”

這些事情尚未正式頒行,孫太衝等官員並不知曉。張衡何等知趣,接著便道:“臣等略有所聞,殿下所定九字方針為‘固農本、興工商、強兵馬’,言簡意賅,高屋建瓴,臣等佩服不已。”

孫太衝等人免不得跟著一番讚歎。楊廣微微一笑,續道:“這固農本、強兵馬也就暫且不說,興工商有很關鍵的一條,便是要使手工品的成本降低,利潤提高,這樣天下商人才會趨之若鶩,工商才能繁榮。再說了,手工品價錢便宜了,老百姓才能用得起。我們就是要讓老百姓都習慣用這些手工品了,離不開這些手工品了,手工作坊造出來的東西才賣得出去。”

“就拿造紙作坊來講,以往隻是讀書人才用紙,天下讀書人畢竟還不多,這紙用得也不多,那我們的造紙作坊如何做得大?如何能賺到更多的錢?工商業又如何繁榮?因此啊,就是要造出一批不是用於書寫的紙來,讓老百姓都能用,哪怕用來包個雞蛋,甚至上茅房用,都無所謂。等到老百姓用紙就好像穿衣服一般不可缺少了,這工商業估計也就興旺了!”

這一番話胡說八道,似是而非,張衡、孫太衝等幾個官員聽得暈頭轉向,雖覺得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錯在何處,更何況誰會當麵去指責晉王的不是,愣了一會,便紛紛讚歎不已。剛才讚歎那九字方針還是真的發自內心,這回卻是雲裏霧裏,真誠之意不免有所欠缺。

楊廣心中暗笑,他這些日子來一直一本正經,難受得很,這番話難免有些搞怪的成分。見張衡等人那副模樣,忍不住繼續發揮道:

“所以本王聽那小匠兒說起可以用稻草、麥稈之類的東西造紙,便非常高興。這稻草、麥稈均是隨手可得之物,造出來的紙張雖然無法用以書寫,但成本必將低出很多,紙張價格便可大大便宜,尋常百姓人家想必也能用得起,這豈不是一件好事?孤王說今日收獲頗大,便是這層意思。那小匠兒年紀雖小,卻敢於嚐試,乃是可塑之才,因此孤王想將他召在身邊,加以栽培。”

他越說越是興起,很多不該出現的詞匯也出來了,又道:“如此一來,造紙大有可為,但是如果沒有那小匠兒的發明,卻也難以實現……”

說到這裏,他忽然心中一動,停了下來,似乎想到了什麽東西,卻又抓不住重點,苦惱得抓了抓頭,遲疑地問道:“孤王……孤王剛才說什麽來著?”

張衡等人聽得似乎有些明白,卻又不是很明白。聽他問起,孫太衝便道:“殿下剛才說如果沒有那小匠兒的發明,卻也難以實現……”

“對!發明!”楊廣興奮地叫了起來,“要鼓勵發明!”(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