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的時候,鄭子文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到了嶺南之後,他將會麵臨什麽樣的狀況,但是任憑他怎麽想,他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碰到這樣的事。

那就是打劫。

打劫,這個詞語在鄭子文的腦海中一直都是以一個理論的形式存在的,沒想到如今居然遇到實戰了。

雖然這是鄭子文兩世為人以來的第一次被打劫,但是曾經在戰場上經曆過生死的他並不是很擔心,所以他就連臉上的神色都沒有多大變化。

而神色變化最大的就是長孫無忌了,作為一個文官,而且才剛剛大病初愈的他,看著眼前的十幾個衣衫襤褸,手上還拿著鋤頭棍棒的人,頓時有些慌張起來。

“子文,你身上帶錢沒有?帶了就給他們吧!”

在遭遇到搶劫的第一時間,長孫無忌就想到了破財免災,而不是喊出自己的身份。

在大唐,搶劫平民是重罪,而搶劫官員和貴族則是死罪,長孫無忌很清楚,如果這些人知道了他們的身份,說不定為了不讓消息走漏,很可能殺他們滅口。

而且對方人很多,所以這個時候,破財免災無疑是最好的辦法,畢竟達到他們這個層次的人,錢財真是隻是身外之物,人沒事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這些人應該是第一次出來打劫,所以看到長孫無忌在那裏和鄭子文竊竊私語,頓時就激動了起來。

“他在說什麽?快把錢拿出來,要不然我們就打死你們!”

看著對方一個個神色緊張的模樣,鄭子文頓時就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告訴你們,這個就是我舅舅,剛才他說了,別看他胖,一個幹你們十幾個沒問題!”

“……”

鄭子文話音一落,對方的十幾個頓時後退了一步,神情更加緊張起來。

而長孫無忌的神色比對方還要緊張,看著鄭子文的目光滿是悲憤。

“臥槽你大爺啊,老子什麽說要一個人幹他們十幾個了?你特麽不坑死我不滿意是不是?”

想到這裏,長孫無忌不再猶豫,直接就從身上摸出一個錢袋扔了過去,他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啪!”

錢袋掉到了地上,幾錠碎銀子從錢袋口裏滾落了出來,看著這一幕,對麵的十幾個人頓時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這麽容易就得手了。

不過他們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其中一個人立刻把錢袋從地上撿了起來,並迅速將其放進懷裏。

但他緊張的神色並沒有因為搶劫得手而鬆懈,一邊把目光投向鄭子文,一邊開始左顧右盼起來。

看著他的神色,鄭子文心裏頓時一片明了,再次笑了起來。

而對方看到他笑,頓時更加緊張了。

“笑什麽笑,快把錢拿出來!”

聽著他聲色俱厲的話,鄭子文頓時笑著搖了搖頭。

“我看你們都是本分人,如果不是遇到難處了也不會冒這麽大的險,我提醒你們一次,如果你們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聽著鄭子文的話,對方有一半的人露出了遲疑的神色,但是之前把長孫無忌的錢袋撿走的人卻露出了一臉的痛苦。

“我們沒有退路了,也回不了頭了。”

說完,便用惡狠狠的目光看向鄭子文,然後嘶聲力竭的喊了起來。

“把錢給我,快點!”

鄭子文也發現他的情緒已經失控了,頓時歎了口氣,然後從懷裏摸出一個錢袋丟了過去。

和長孫無忌的相比,鄭子文的錢袋要精致的多,而且裏麵裝得也不是銀子,而是一顆顆黃豆大小的金豆子,隨著錢袋的落地,金豆子頓時撒了一地。

看著撒了一地的金豆子,除了鄭子文和長孫無忌之外,在場的其他人頓時都驚呆了!

“這是……”

要知道,大唐的黃金並不是作為流通貨幣的,隻有達官貴人才會隨身帶著金子,不過那不是用來當錢花的,而是拿來賞賜給別人的。

看著麵前的十幾個人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自己,鄭子文頓時笑了起來。

“這些錢應該可以解決你們的問題了,以後別出來幹犯法的事了,這錢是爺賞你們的,別愣著了,快拿著錢走吧。”

看著他們還繼續站在原地,鄭子文頓時又皺了皺眉頭。

“難道還不夠?”

想到這裏,鄭子文立刻咬了咬牙,然後從懷裏把那塊金磚拿了出來,然後遞了過去。

“這是我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東西了,如果你們要就拿去吧,不過我要提醒你們,這塊金磚你們拿去之後記得要重新熔煉,否則會給你們帶來大麻煩的。”

看著鄭子文手裏那塊金燦燦的金磚,對麵的十幾個人再一次傻眼了。

而領頭的那人反應過來之後,連忙把地上的金豆子都撿了起來,然後來到鄭子文身邊小心翼翼的問道:“您是鄭財神,鄭老爺?”

“嗯?”

這下輪到鄭子文發愣了,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

“如果你口中的鄭財神是鄭子文的話,那麽這個人是我沒錯!”

鄭子文話音一落,隻見對方的十幾個人全都跪下了,然後痛哭起來。

“鄭老爺,我們可把您盼來了,嗚嗚……”

“二十年啊,我們盼了您二十年啊!”

“嗚嗚嗚嗚……”

看著這一群大老爺們哭成一片的樣子,鄭子文頓時有些發懵,然後咂巴了一下嘴。

“嘖,我說你們有話好好說話,一言不合就飆淚算是什麽事?都起來,要哭把事說清楚了再哭!”

聽到了鄭子文的話,對方才把一邊抹眼淚,一邊把事情給他說了。

說起來這事還真還鄭子文有關係,二十多年前,鄭子文剛剛入朝為官不久,因為向李世民進獻了神臂弩,所以被李世民奉為了鄭州縣子。

也許這是李世民的一時興起,但是他是一個皇帝,他所說的話就是聖旨,所以雖然鄭子文沒有來嶺南這邊上任,但是聖旨卻已經到了當地的官府。

也就是說,從那一刻起,鄭子文就是嶺南振州的子爵了,而振州這邊的一百多戶人家也被當地的官府劃給了鄭子文,並且已經上報了朝廷。

按照大唐的規矩,從當地官府把奏折上報的那一刻起,這一百多戶人已經和他們沒關係了。

他們有了收成,自己吃也好,上貢給鄭子文也好,官府都不會過問,而他們遇到了天災**,顆粒無收,那麽官府也不會撥糧食給他們。

而他們現在就是遇到“**”了。

振州是在嶺南道南邊的島上,而且還是在島的最南部,屬於沿海州縣。

而屬於鄭子文的這一百多戶人家,則是生活在海邊的一個漁村,生活雖然不算富裕,但也還算過得去,他們祖祖輩輩也都是這樣生存的。

但是去年的年底開始,官府突然下了命令,把他們所有的漁船全都征收走了,而且也不允許他們再出海打魚。

據說這是要配合大唐的盟國大食國,在攻打嶺南道西邊的國家時,為了防止對方逃脫,所以如果在海上發現船隻,將會對其進行攻擊。

這樣一來,這個小漁村的日子就難以為繼了,在麵臨饑餓的威脅時,村裏的幾個青壯頓時一合計,就決定鋌而走險了。

聽完了他的話,看著麵前這十幾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男人,鄭子文頓時歎了口氣。

“行了,別哭了,既然我來了,就不會讓你們餓著,走吧,先帶我去看看你們的村子。”

說著,鄭子文就朝前走去,看到他走了,那十幾個人也連忙跟了上來。

鄭子文現在所處的位置是雷州,想要去振州還得坐船,不過這事卻不用他操心了,知道他要去視察自己的封地,當地的官員立刻就派出了官船送他過去。

在這個時期,大唐的船是出於世界領先水平的,雖然是木船,但是體型龐大,抗風浪也很強,就算長時間航行也不會滲水。

最重要的是舒適度也很高,坐在這樣的船上,顯然是要比馬車上要舒服很多的。

坐在船上的時候,長孫無忌就做出了決定,等回長安的時候,他要坐著船直接到揚州再上岸,然後再從揚州回長安。

經過半天的航行,大船就停泊在了振州的海邊,下了船之後,鄭子文就直接去了自己在嶺南的封地——一個海邊的小漁村。

和恒州的雲嵐縣比起來,這個漁村顯得要小很多,而且屋子也都是很破舊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鄭子文拒絕了嶺南官員的陪同,和長孫無忌一起走進了這個小小的漁村,還沒進去,就聽到連忙傳來了孩子的歌謠。

“鄭財神,福盈門,下到嶺南來,金子銀子堆滿盆……鄭財神,福盈門……”

小孩子一遍又一遍的念著,陪著鄭子文來的幾個男子頓時笑著給鄭子文解釋起來。

“這歌是我爹教給我的,我又把它教給了我的孩子。”

看著他憨厚的笑容,鄭子文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楚。

看他的年齡,大約也就是三十不到的樣子,也就是說,他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念叨著“鄭財神”的歌謠了。

但是結果呢,別說金子銀子堆滿盆了,就連吃飯的問題都解決不了,還需要冒著殺頭的危險出去搶。

而且歸根結底,這個小漁村之所以會麵臨這麽大的困境,主要問題還是在他鄭子文的身上。

想到這裏,鄭子文突然有些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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