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o1章:舌戰孔老頭

在小黃門連聲的催促之下,楊釗不緊不慢的收拾著裝束,秘書少監的服飾穿戴起來並不繁瑣。但是楊釗卻穿了近一刻鍾。他在思索,突然傳來的召見到底是什麽意思?

如果是在紫寰殿召見,那麽很有可能是老男人的誇獎,但是在含元殿就不一樣了。至於自己會不會像是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似的和某人決戰於紫禁之巔,楊釗沒有想過。經濟本就是一本初級的不能再初級的理論書,淺顯的讓楊釗自己都感覺到羞愧。但即便是這樣,他依然高估了大唐人的接受能力。看不懂書的大有人在。

一千多年的文化積累,就像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一般,橫跨在大唐人的麵前。在楊釗看來很簡單的東西,卻涉及到唐人所能理解的極限。唐人很聰明,隻要看看大唐雄踞那個時代的巔峰便能理解這樣一點。但是時代的差距,卻能遮住很多人的眼睛。

反駁聖人的觀點是書的基礎論點,也是引議論的根本所在。楊釗知道事情不會那麽簡單,但也並未料到會鬧到含元殿這麽嚴重。

穿好了官服,楊釗便跟隨者傳旨的小黃門,乘著馬車直奔大明宮而去。不多時便來到了含元殿前。大明宮多數殿堂都是用木製的結構,遠遠的看去,除了莊嚴肅穆之外,還多了一絲古樸的韻味。楊釗安靜的在偏殿一角等候著,小黃門向皇帝繳旨之後,才是他覲見來男人的時機。

不大會,便傳來了一聲:“宣,吏部郎中兼秘書少監,楊釗楊子午進殿覲見……”

楊釗連忙整了整沒有絲毫散亂的朝服,在一旁小太監帶領之下前往朝會的所在。

看著殿外站著的一排排威嚴的千牛衛,楊釗平複了一下心情,保持著嚴肅的麵孔,緩緩的跨過了那個紅漆的高高門檻。

低著頭走進幾步,楊釗一個躬彎成九十度,朗聲道:“微臣吏部郎中兼秘書少監楊釗,拜見皇帝陛下,願吾皇聖壽無疆……”

老男人看著身形瘦弱,卻如同雪中青鬆一般的楊釗,很滿意的點了點頭:“愛卿平身。”

楊釗彎著腰道:“謝陛下恩典。”然後才直起身來,打量起了含元殿內的一切……

文武百官分立兩邊,左邊是文官,右邊是武官,兩幫人分成四排。文官這便打頭陣的是已經有了座位的張說,其次便是宋璟,在後麵就是王維。

楊釗對著王維露出一個微笑便算是打過了招呼。而右邊打頭陣的便是大將軍陳玄禮。在後麵是千牛衛大將軍薛延津(前幾章,把千牛衛大將軍錯寫成薛鏽,這裏胖子說聲抱歉!)等等。

老男人神色平靜的看著楊釗,道:“楊子午,有人狀告與你,說你不尊聖人,壞於教化,出無稽之言,不知你可有話說?”

眾位大臣一聽皇帝的這話,便感覺不是滋味。要知道在大唐律中,狀告七品以上官員者,不成反坐。也就是說告不成功,那所告的罪名就得自己承擔。

皇帝上來說出這樣一句話,其中深意,就有待思索了。

一些腦子比較靈的大臣已經看出了其中貓膩。皇帝上來就是愛卿。接著稱其為楊子午。子午是什麽?那是楊釗的表字,皇帝張口就是楊釗的表字,看來孔德昌有些玄了。能參與朝會的都是高官,這些人別的或許不行,但察言觀色的本事卻都是一等一的。當然不長眼的肯定也有。

“這……”麵對著皇帝的詰問,楊釗先是一怔道:“微臣自認也是讀書之人,豈敢不尊聖人,不知何人欲狀告微臣?這等無稽之談的罪名,微臣端是要與他理論一番。”

看著楊釗轉而便義憤填膺的臉,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腦門冒火的尋找著狀告自己的凶手。孔德昌一陣偷樂,就憑著楊釗這樣的城府,孔德昌就覺得自己已經贏了一半。

從袖子裏抽出經濟一書,孔德昌高高舉起道:“楊釗,此書可是你就任秘書少監後所作?”

楊釗轉頭一看,乖乖,這不是國子監祭酒孔德昌嗎?快過年了,這老家夥跳出來幹嘛?不過不管幹嘛,搞自己的人到底是誰,楊釗已經清楚了。

“不錯,正式在下的拙作。”楊釗點頭承認道:“不知孔大人此為何意?”

“何意?”孔德昌恨不得上去咬楊釗兩口,裝傻充愣,老夫就會放過你楊釗了?

“楊釗,我且問你,經濟之中,你反駁天下財富為定數的言語,可是你所寫?”

楊釗隻得再次點頭道:“沒錯,在下雖才疏學淺,卻也敢言天下之事。如有任何不對之處,還望眾位大人指正。”

說著楊釗轉過頭來看著孔德昌道:“在下的拙作自然是在下所寫,不知孔大人有何疑問?”

“陛下,楊釗已經承認不尊聖人,還請陛下治楊釗妄言之罪!”

“且慢……”

孔德昌這麽一說,楊釗就感覺出了不對,隻問是不是他楊釗寫的。問完之後直接曲解成另一種意思,然後趁機攻擊,這不是後世那些狡猾的律師們最為喜歡的招數嗎?什麽時候孔德昌也學會了?

“在下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孔大人,這書中之言確實是在下所寫。但在下卻不知那一句是不尊聖人之言?”說著楊釗轉過身來,抱拳彎腰:“孔德昌肆意曲解微臣之意,居心叵測。還望陛下給微臣做主。”

楊釗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孔德昌便大吼一聲:“楊釗。今日任你口舌如簧也難辭其咎,我且問你?你反駁聖人之言時,可曾尊敬過聖人?”

“荒謬。”楊釗被孔德昌的賴皮給激起了火氣:“孔德昌,你句句不離聖人之言,那我問你,四書五經之中,孔聖人可曾白紙黑字的說過天下財富為定數之言?”

“這個……”孔德昌有些卡殼了,孔老2好像還真沒有明確的這樣說過。可是沒說並不代表沒有這樣的意思啊。但四書五經誰讀出來的東西都不一樣,這麽說來他還真有些強詞奪理的意思。

“所以說你錯了,三人行必有我師。孔聖人尚且如此謙虛。”

楊釗看著孔德昌的眼睛咄咄逼人的道:“作為聖人子孫,你孔德昌,為何自持學識斷章取義以偏概全?不知謙虛慎言?常言說的對,盡信書不如無書。”楊釗揪著辮子死不鬆手:“孔大人,難道天下財富是定數這話就一定是對的嗎?”

“就算不對又如何?”孔德昌被楊釗憋的臉色青,不尊聖人本來是他一張王牌,可是在楊釗似是而非的狡辯之下,竟然沒有用了。

“經濟一書中,所言句句不離財富二字。何謂財富?你楊釗這是吃果果的拜金,還有有何臉麵自稱為讀書人?”

楊釗搖了搖頭,這樣的事兒,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死都不能承認。

“你又錯了,財富之道,並非物欲而已。百姓衣食住行柴米油鹽,哪一樣不需要財富?哪一樣又不是財富?曆史上,那一次次改朝換代不因為財富不均,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孔聖人心中的大同世界,就是沒有貧富差距,人人都有衣穿,都有肉食的世界!”

“哼,狡辯。我輩自當修身克己,三省吾身,品德高雅為上!豈能處處追逐銅臭之物?”孔德昌越說越覺得是那麽回事,越說越覺得自己說的對。聲音也越來越高,震的含元殿上的布瓦都晃上幾晃。

“你還是錯了。”楊釗淡淡對著似乎可以不食人間煙火的孔德昌,道:“百姓不識字者十之**,如若連飯都吃不上,又有何人會追求高雅?孔大人所穿之衣,所食之物,皆來自百姓。可是孔大人卻隻顧自身,忘卻了自己的衣食父母,你又談何品質高雅?太宗曾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孔大人,百姓才是皇朝的根本。若是能為天下百姓謀福藏富於民,我楊子午就是得了拜金之名,又有何妨?”

“巧言令色,即便說的天花亂墜,也改不了你楊釗追逐銅臭的本質。”孔德昌彎腰一禮:“是故,臣以品德為由彈劾楊釗,還請陛下公斷。”

兩人的爭吵全部落到了老男人的眼裏,也落到了他的心裏。開元時期,作為一個英明的皇帝,老男人自然能分得出誰說的對。

孔德昌的胡攪蠻纏徹底讓他喪失了老男人最後的信任。那麽多大臣看了經濟一書之後,都沒有任何不滿,自然說明書沒有問題。這不是尊不尊聖人之言,而是楊釗說的,從本質上對不對的問題。結果稍微分析一下都知道楊釗說的對。

你可以不同意這種看法這種言論,但是你不能歪曲事實。由國家對於商業或者生產活動進行調控,其本意就是關注民生。對於這一點有爭論的人,也不過是想討論清楚楊釗的意思,和國家該不該進行調控。

新說法會引起反彈,這本就在情理之中。但是孔德昌卻利用人們對於新事物的抗拒,而劍走偏鋒詆毀楊釗。這種做法一開始就錯了。又如何能得到老男人的支持?

宋璟和張說兩位聯合支持楊釗,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老男人的目光緩緩的掃過楊釗和孔德昌的臉上,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放棄了討論,他們要看看皇帝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態度。

老男人的目光,最後定格在宋璟的臉上:“宋愛卿,以你之見,此事當如何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