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參加評書會的各路豪雄相繼離去。稍有點身份的,我皆讓沈嘯天或沈偉程陪我親自將其送上碼頭,這讓一些小幫會小人物受寵若驚的同時又大感榮幸。謙謙君子風度再加上和藹可親的笑容,給這一眾江湖草莽一個平易近人,沒有絲毫架子的印象,讓他們在心裏覺得這位何公子可親可信,查先生好眼光,沒有選錯人。

像眼前鐵掌幫這位須發皆白的老幫主,不想他一個上不得名門錄的小幫會我會和沈偉程來相送,抓著我的手激動不已,對我一番恭維後,便邀我有空到他和州去做客。

我微笑道:“一定,一定,改日晚生若到和州,定要去拜訪老前輩,以再次瞻仰前輩風采,隻是到時前輩莫嫌我叨擾。”

老頭滿臉喜意,連那濃密的皺紋間都淌出喜悅光芒。“那裏。那裏,何公子說笑了,何公子你若能到我鐵掌幫,那是我們的榮幸,高興還來不及,豈能感到叨擾?”

我謙和的笑道:“那好,前輩咱們今日就此做別,改日再見,祝前輩和各位兄弟一路順風。”

***

在忙著送別諸路豪雄的同時,我成了謝賢古謝氏書院的一名學生。此書院不同於李夫人的紅粉書院,乃是一所真正的學校,為謝家私家所有。

謝賢古一代大儒的名頭在書院裏有著充份的提現,從各地慕名而來的學子太多,沒有房間能容得下,他不得不將講堂移到了院中。他站於院中間一個小土台上,引經論據,侃侃而談,幾百名士子圍坐在他四圍,仰望著他,滿臉的崇慕。其場麵頗為壯觀。

能坐在這兒聽這位名師講課其實也不容易,僅那筆高的離譜的學費就讓很多貧寒士子望而卻步,不到一個月的課,竟收三百兩銀子,夠一個四口之家不虞衣食數十載了。因此我知道能坐在我身邊的這些家夥,至少是來自有幾十畝良田的小地主家廷,達到了我在黃家查放羊時的最高理想。略數一下,我暗暗咋舌,謝家這個月至少有十萬兩銀子入賬。我不得不感歎我這位未來的老嶽父斂財有方。

我雖得謝賢古眷顧,又得謝錦婕垂青,但比身邊這些士子未得絲毫特殊照顧,照樣是交了三百兩銀子才得坐在這兒。唯一的優惠是在這兒打雜的謝家下人都認識我,他們會幫我在離謝賢古近的地方占一個好位子,讓我那幾天在忙於送別江湖各路豪雄的應酬時不必擔心會因為到書院晚了,找不到座位而不得不站著聽講。

評書會後的第七天,參加評書會的江湖人物早已散盡。下午課散,我走出書院,看到王武依在老揚的馬車旁。平時僅老揚駕車接送我來回,現在王武等不得我回蝴蝶居而找到這兒,我知道吳家那邊有情況了。

“上車說!”我向王武吩咐一聲,率先登上馬車。

“今天在吳家附近發現有陌生麵孔,其形跡可疑。另外阿成今天陪吳謙外出,據他們說,他們有被人盯梢的感覺,而吳謙說他感到了殺氣!”

車廂晃動中,王武雙目閃光,向我匯報著今天的異常情況。

我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果然不出我所料,那朵謹慎的荷花不願放過吳謙,準備動手了,可惜他們不知道此吳謙已非彼吳謙。殺氣!周奇這老**賊幾十年提心吊膽的生活所培養出來的敏銳觸覺自然不會有錯。看來對方今天就對他動過殺機,隻是沒找到合適的出手機會罷了。

“今天吳謙他們都去了什麽地方,趙叔一直陪在他身邊罷?”我問王武。

王武點頭,“他們隻是在街上逛了一圈,感覺有人盯梢,兩人就回吳家了,回到家後吳謙才告訴阿成,他在街上感覺到一股殺氣。阿成並沒有感覺到這股殺氣。”

我點點頭,眼睛眯了起來。看來對方是顧忌白天,及他身邊趙成所扮的高手成化才沒有動手,但他們的殺氣卻被周奇感應到了。嗯,他們白天沒有找到機會,那麽今晚夜深人靜時,他們當不會再顧忌趙成了。可我覺得吳家並不是一個合適的圍獵場,那周圍的居民太多,而我不想鬧出任何動靜。應該設法把獵物引到一個理想的地點。

我沉思了一會兒,向王武吩咐,“王叔你回去,讓趙叔今晚陪吳謙到明月樓喝頓花酒!王叔明白我的意思嗎?”

王武點頭沉聲道:“明白!”轉身欲下車離開。

我喊住他道:“等等,到吳家傳完話後,王叔再到大發車行去一趟,告訴關幫主魚上鉤了,讓他的人今晚做好準備,順便請關幫主到紅粉書院和我會合。”關雄被我挽留,並未離開揚州,我讓他幫忙調來的一批好手昨天就到車行了。

王武答應一聲離去。

“老揚,先不回家,改道紅粉書院!”我向前麵駕車的老揚喊道。

***

紅粉書院後院密室裏,李夫人招來了她的兩個師弟,穆風和揚雷。二人這幾天角色互換,穆負退居幕後,揚雷接手明月樓,成這揚州線人網的新頭人。我打發正在紅粉書院修行的沈小蝶立即回沈家代我向沈嘯天傳信,讓沈家也做好準備。

我把情況向三人說了,然後轉各穆風道:“穆師叔,明月樓你最熟悉,今晚的事就由你主持如何?我們都聽你的調遣。”

穆風並未推辭,點頭答應。但遲疑道:“隻要他們敢在明月樓動手,一切都沒問題,我定能讓他們來得去不得。但關鍵是公子你能確定他們今晚會來明月樓嗎?”

我麵露自信的微笑,堅定的說道:“穆師叔放心,弟子肯定他們會在明月樓動手。以那朵荷花的謹慎,他們是絕不可能放過吳謙這個隱患的,而吳謙愛逛妓院的品性他們也深有了解。今晚他們定會跟來,我們隻要給他們些殺死吳謙的好機會,不怕他們不出手。關鍵是我們的布置要謹慎,不可露出絲毫破綻,以免驚嚇到對方。”

穆風和揚雷點頭。

我接著道:“另外,這次行動一個重要的目的是對那朵荷花形成威懾之力,讓其安伏一段時間,因此我想盡量不動用淮幫和沈家的力量,讓兩家做準備,隻是為防不測之需。”

李夫人麵露一絲微笑,“公子的方略很對,如果我沒猜錯,對方這此的行動也有試探之意,若我們不能給他們以迎頭痛擊,恐怕他們很快就會蠢蠢欲動,公子你也就別想安心上京趕考,落實查庸生接班人的身份。”

我心中一震,點頭道:“虧得夫人提醒,這一點晚生還沒想到。今晚的行動更是隻須成功而不須失敗了。”

李夫人的臉這時寒了下來,“我對今晚的行動倒是很有信心,隻是有一點讓我心裏放不下。對方都已經準備動手了,我們的線人網卻沒有得到任何相關信息,而是靠公子提前安排在吳家的人才得以查覺。今天對方是顧忌大白天和吳謙身邊的成化而沒有動手,若對方對手了,無論成功與否,我們都會很被動。”

我的眼睛眯了起來,這個問題我也想到了,隻是還沒來得及提出。早在查憶萍離開揚州時,我就讓李夫人和穆風動用揚州的線人網尋找高家姐妹在揚州的藏身之處,因為在整個評書會期間,高家姐妹根本沒有公開露過麵。老李接受我的命令對高家進行監視時,把注意力主要放在了高秀山身上,而高雅高寧姐妹和自己的父親高秀山接觸了一次後就神秘消失了。在送別高家時我未發覺姐妹二人隨船離去。南宮家的人離開時,我也未在南宮天的身邊發現他妻子高雅,高寧的丈夫孟少魂也早已孤身離開了,因此我懷疑姐妹二人悄悄潛藏到了揚州的某一個角落,等待高秀山回來對吳謙采取行動。而老李在高秀山離開揚州時就停止了對他的監視,所以高秀山現在的行蹤我也無法掌握。

“可以肯定,除水仙舫外對方在揚州還有一個據點,而我們到現在仍沒有查覺。”我沉聲道。

李夫人沉著臉搖頭,“這個可能性不大,在水仙舫事件後我和穆師弟專門檢查了揚州的線人網,網裏沒有漏洞。水仙舫之所以能瞞過我們的眼睛一是她太不起眼,二是它一直都與其它的花舫一樣合法經營,從沒有做過什麽出格之事,我們又處於無心狀態,所以才讓它逃過了我們的眼睛。而公子所說的這個據點若在城內,又有高氏姐妹這兩個紮眼人物隱於其中,在我們的線人網有心探查下,不可能到現在對方都準備動手了還查不到下落。”

我心裏同意了李夫人的說法,揚州這地方,有勢力龐大的沈家,又有得到了一州之首刺史大人丁忘憂的支持,並由李夫人和穆風師姐弟親自坐鎮主持的線人網,查庸生的耳目可以說是伸到了全城的角角落落,那朵荷花能在寶障河上弄條花舫不被查覺已不知費了多大的勁,要再設另外一個不被查覺的據點,其可能性確實不大。

但我又可以確定高氏姐妹現在揚州城裏,很可能高秀山也已經悄悄潛了回來,正準備對吳謙下手呢。他們總得有一個落腳點吧,而我十份感興趣的那個在淮幫客血案中失蹤的趙升很可能就在那兒。有意尋找之下,這個在揚州城裏無處不在的線人網怎麽會找不到對方呢?

“有一個可能性!”李夫人沉聲說道。

我和穆風揚雷一起望向她,我心中一動知道這個可能性是什麽了。他們這個據點根本不在城內,而是在線人網和沈家勢力沒伸到的城郊,當初升仙教不就是將據點設在了城郊,若非我為查血案湊巧遇到,那能那麽容易找到他們?

“他們的據點在城外,周圍那麽多的私家莊院,小田莊,小漁村,想設個不為我們查覺的秘密據點太容易了。而那兒和城裏又沒什麽區別,現在宵禁已除,無論白天黑夜,他們隨時可以進城,也隨時可以離去。”李夫人說道。

我們三人點頭,我冷笑道:“既然這樣,我們今晚就將他們這個設在揚州一邊的據點給端了,讓他們自己好好掂量掂量是不是現在就鑽出來和我做對。”

“那我們得好好布署今晚的行動了。”李夫人說道。

穆風望向我沉聲道:“明月樓內的事由我負責,定不負公子所望,但外麵的事還請公子和師姐主持。”

我點頭,沉聲道:“對方的謹慎我們在水仙舫事件中已經領教過了,今晚的行動必須即嚴密而迅速,一旦發動,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得對方沒有任何反應的機會。”接著歎口氣道:“看來必須動用淮幫和沈家的力量了。”

***

關雄帶著關玲來到紅粉書院,李夫人將其引到密室,揚雷和穆風已到隔壁明月樓進行布署了。

見到關雄,我直接進入話題,“嶽父大人,今晚要請您老幫忙了。”

關雄知道有事,沉聲道:“林生你就作主吧,我車行裏那二十名兒郞還有老夫我自己今晚都聽你調配。”

我點頭道好,說道:“嶽父大人屬下那些兄弟暫且在車行待命,需要時再叫他們。嶽父大人今晚和我到明月樓坐鎮。玲兒就不要去了。”

關玲知道我們辦的是正事,什麽也沒說,點頭答應。

“林生你能不能告訴我,今晚要對付的人是不是殺害小傑他們的那群兔崽子?”關雄寒聲問道。

我點點頭,他的眼中立即射出令人心寒的光芒。

接著沈偉程和沈小蝶也來到紅粉書院,告訴我沈家衛隊已經備好,問我打算怎麽用。

“大哥你讓他們天黑以後分散開,悄悄到大發車行集合,先合淮幫的人匯合一處,等候消息。”我轉向關雄,“嶽父大人你那兒能抽調出五十匹快馬嗎?”

關雄點頭道:“沒問題!”

我微笑道:“那就好。”對沈偉程道:“大哥你帶小蝶和玲兒到大發車行坐鎮,等候消息。”

沈偉程點頭答應,沈小蝶聽說有事早就興奮的兩眼放光,這時聽說把她打發到大發車行等消息,立即噘起小嘴不滿的問道:“那何大哥你要去幹嗎?”

我向她微笑道:“這你就別管了,反正你記得跟在你玲姐身邊,有你好玩的東西。”

“真的?”

“當然是真的。”

“不要我爹爹出手嗎?”

我而露一絲微笑,“這點事暫時還不須勞動一品第一出手。”

***

天黑了下來,吳家的馬車駛出來,一路向明月樓駛去。我和關雄王武皆易過容,分散著,緊張的吊在馬車周圍。直到馬車在明月樓前停下,趙成伴著吳謙走直明月樓,我才算鬆了口氣。

真怕對方一時莽撞在路上就動手,那樣的話在明月樓裏布下的網就白布了,我就不得不實施第二套方案,現在好了,誀已順利下到網中,隻等魚兒來了。

我們相繼跟進明月樓,揚雷正站在大堂裏親自招呼客人。接著我時暗地裏悄悄向我打個眼色,我知道一切準備就緒。便拉過一個姑娘攬在懷裏,悠閑的調笑起來。隻是我的眼角餘光一直跟著吳謙和趙成,留意著每一個接近他們的人。

入夜的明月樓燈火輝煌,到處鶯歌燕語,姑娘們軟綿綿的嬌嗔嘻笑聲在滿是脂粉香的空氣裏飄蕩著。很多客人帶著自己選定的姑娘在院裏的假山亭廊間閑逛,現在還不是進房裏的時候,大家都等著明月樓的招牌節目,歌仙的歌。

明月樓歌仙紅玉,其歌聲對人的吸引力在揚州唯有品玉閣中琴仙的琴音可比,來這兒的客人很多其實就是衝著聽歌仙的歌來的。終於,人們歡呼著紅玉姑娘出來了,一起湧向了後院的紅玉台。

紅玉唱歌這個高台比謝賢古講課的那個小土台氣派多了,周圍的空間也比書院大,幾百人圍在那兒並不覺得捅擠。可就是有兩個人在朝吳謙的身旁擠。立即引起我的注意。

趙成已按計劃和吳謙拉開了一段距離,以給對方下手的機會,好讓對方暴露出來。兩個各帶著一個姑娘,擠在了吳謙身邊,心中發出一聲冷笑。換了真正的吳謙這時候很可能已被對方得手,悄悄的捅上一刀子或刺根毒針過去就可以了。但對上一品級的高手周奇,這兩個毛賊可就不夠用了。

我注意到吳謙的嘴角扯出了一絲不易覺查的冷笑,心裏一驚,媽的,你冷笑什麽,以對方的謹慎,你這個表情還不讓對方警覺?果然,一邊想起一個尖銳的口哨,我望過去,卻沒發現是誰發出的,而擠到吳謙身邊的那兩個人卻扔下姑娘,扭過頭迅速的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