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外馬蹄聲響起,是江子陣帶著幾個親隨到了。他詫異的看了一眼地上三長老的屍體,問我:“死了?”

我點下頭,江子陣懊惱的跺下腳,“唉呀,何大人,這個人還有用,我們在莊裏隻找出十萬石粟米,另有十萬石不知所蹤,我還想通過此人找那另外十萬石粟米的下落呢。”

我訝道:“已經被運走了一半?好快的速度!”不可能在這名湖水莊將二十萬石粟米找全,這是早在我預料之中的,這兒隻是一個暫時的存放地,荷花肯定要將其從這兒將其分拆成小股運往其它地方,隻是沒想到才這麽短短幾天就運走了一半。不過我現在關心的焦點已不在這未找到的十萬石粟米上了。

“我去見韋大人,這丟失的十萬石粟米會很快找回來的。”我向江子陣說道。

湖州刺史府裏,我向韋安石分析那十萬石粟米可能的可落。“荷花得到這批糧食肯定也是要運往白蓮教區的,但這麽多糧食,即便分拆開來從陸地上運往南邊也是很招人眼的,我們不可能收不一到風聲動靜,所以這另外十萬石粟米現在應該還在水路上,或是集結在其類似名湖水莊的臨水據點內。隻要通知太湖周圍及江南河兩岸官府嚴加布控,這十萬石粟米就飛不出去。下官也會央請江湖朋友們代為留意,一旦發現線索,必立即屏稟報給大人。大人不必為這十萬石粟米擔心,隻要下力氣追查,必能查到其下落,絕不會讓其落入白蓮教之手的。”

韋安石點點頭,“現在隻有這樣了,有了手頭這十萬石,本官可以先給那些饑民一些安撫了,不過另外那十萬石一定要找回來,這個還請何大人多費心。”

“這個韋大人放心,身為朝廷官員,維護穩定,這是職責內的事,下官自然會全力以赴。”我振聲向韋安石說道,接著語氣一轉,向他道:“韋大人,聽聞得大人你對曆朝掌故十分嫻熟,下官有個問題想向大人請教。”

“哦,嫻熟不敢,何大人有什麽問題提出來,我們可以探討一下!”

我微笑一下,知道這是韋安石的謙虛之詞,遂問道:“大人記憶中在前朝亡後,有沒有一些揚氏皇室人員散落民間,且至今尚未有下落者?”

韋安石皺下眉頭,“何大人怎麽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我現在自然還不願將從那三長老口中摳出的消息和他分享,遂推托道:“哦,隻是以前讀書時想到的一個問題,今天正好向韋大人請教。”

韋安石自然聽得出這話的言不由衷,若隻是學術問題,我以前有很多機會向他討教的,隻是他也不深久,沉吟一下道:“這個問題就比較複雜,隋末大亂時,群雄並起,真正的揚氏皇室流散。而在動亂初期,諸路豪雄多擁立過揚氏皇帝,真真假假誰也分不清楚,這些人在接受高祖安撫時也都以前朝皇室人員自居,以得到一個好待遇,但所本官看,他們應該都是假的,真正的揚氏皇室幸存者寥寥無幾,高祖心性仁慈,對這些人的身份也都沒有查究。”

“這樣啊!”我沉思著,韋安石這番話對我推測荷花和白蓮的來源沒有一點幫助。

“不過有一位揚氏公主的身份是確定無疑的,那就是由高祖賜婚嫁入武家,當今女皇的母親,揚氏!”

“什麽,她?”我心裏不由得大震,千層波瀾掀起,賀蘭越石,武皇姐妹,還有丁忘憂他們不都是這個揚氏調教出來的高足嗎?曆史把這個揚氏忽略掉了,沒有一個精明強幹母親的良好教育,女皇的氣魄從那兒來?這個揚氏的問題很大!

這樣算來,其實當今女皇身上流著一半前朝皇室的血液。隻是不知那三長老口中的大隋正統與這個揚氏有沒有關係?我心裏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那個賀蘭越石與揚氏真的隻是單純的師徒關係嗎?我星宗曆代星主能達到那樣的成就也從沒有對皇位產生過野心,而這個名不經傳的賀蘭越石,僅僅月宗一弟子,卻好像生來就盯著龍椅,我不能不考慮他野心的來源。若非當今女皇半途上脫離了他的控製,他還不定能掀起多大浪呢。

還有,他在與女皇的宗內鬥爭失敗後,逃到南方來真的隻是投奔丁忘憂?沒有幹別的,若這個推測屬實,這個荷花還有這個白蓮教很可能與賀蘭越石有一定的關係。那個三長老說過一句話,“聖主遺命!”這個聖主指的是誰?

有必要找沈嘯天再了解一下當年太平公主追殺賀蘭父子的情況,那次事件裏可能還有一些連丁忘憂沈嘯天他們也不清楚的事情。

和眾人回到揚州,我立即去見了沈嘯天。

“林生此趟湖州之行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怎麽一回來就問我這個問題?”沈嘯天聽我提起當年之事,立即目射神光盯著我問道。

我沉聲道:“從那荷花三長老嘴裏得到一些情況,我懷疑這荷花還有白蓮教可能與當年賀蘭越石父子有關,嶽父大人你想一想,當年事件的整個過程可有什麽異常之處?”

“賀蘭父子絕對是已經死了,我親眼看到他們的頭被太平公主斬下的!”沈嘯天立即斬斬釘截鐵的說道,接著突然目光一亮,“莫非是他們?”

我大喜,心知他想到什麽了,“誰!他們是誰?”

沈嘯天臉上露出回憶的眼神,“當年太平公主斬殺賀蘭父子後並沒有立即北返,而是在南方又逗留了一段時間,她沒有告訴我和丁大人她在幹什麽,但小蝶母親後來告訴我她在尋訪一男一女兩個小孩,這兩個小孩與賀蘭越石之間有一定的關係。我對這件事並未在意,隻以為公主斬草除根,已經得手!這荷花和白蓮教莫非和這兩個小孩有關?”

我沉吟著點頭,“當年的小孩,今天已經長大成人了。”當下將那三長老說過的話向沈嘯天轉述了。

沈嘯天麵色凝重起來,思索一下向我道:“此事事關重大,我告訴你這些話林生你隻當不知道,立即將你在湖州所得消息,密報給太平公主,我想她一定在關注此事,這對你有好處。”

我回想起在京城時和太平公主的談話,做為一個當今的公主千金,她確實對白蓮教表現出了過度的熱心,但沈嘯天讓我將此事報給她,我還是心有疑慮,“對我有好處?”我望著沈嘯天疑問道。

沈嘯天微歎一口氣,“你這個江湖總管說是受進行節製,但真正在上麵管著你的還不是這個太平公主?這麽好的機會林生你怎能不把握住呢?”

我得承認沈嘯天的話說得有道理,但心裏卻總覺得有些不舒服,口中疑道:“但這件事還沒調查清楚,隻是從那三長老口供中顯中一鱗半爪,現在就報上去、、、、、、”

“林生你隻管報上去,很多事咱們不清楚,但上麵清楚!很多辛秘是隻有武皇和公主知道的,你報上去,她們自然會對事情做出判斷!”

我點點頭,在心裏歎口氣,“那好吧!”意識到我這個星主上麵還受著月宗的節製,這讓我心裏很不舒服。

***

在我和沈偉程的幫助下,魚兒與許君絕送了黃義生入土為安。然後身體仍十分虛弱的許君絕便執意不肯再接受我的恩惠,讓魚兒攙扶著回了他們在城外的小院。

許君絕離開揚州的當天,兩個傷心的父親扶著他們兒女的靈樞在城南門外揚子江畔一渡頭登上了大江幫幫主趙江飛的幫主坐駕,大船逆流而上,駛向毛向賢和丘英姿夫婦的家鄉,巴蜀益州!巴蜀名門毛家終於接受了丘英姿這個江湖草莽之女為他們的兒媳,這對同命鴛鴦回到益州後將以合葬的形式,葬入毛家祖墳。

趙江飛趙欣父女親自帶著一眾大江幫精幹舵手一路陪護,因為這次意外事件,計劃中的丘英山和趙欣的婚事不得不被推遲,到少得待丘豪丘英山父子心中的傷痛得到一定程度的愈合後,才能再提此事。大江幫方麵對這一點深表理解。

送行的人中有沈嘯天沈偉程父子,也有謝賢古謝錦婕父女,自然也有我。大船從視線裏消失後,帶著一層淡淡的淒哀,我隨謝錦婕和謝賢古回到了謝家。在謝錦婕的閨房裏我們相擁而坐,好長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末了,我撫著她粉背,籲出一口長氣道:“幸虧謝師通達賢明,不受門第觀念束縛,否則、、、、、、”我沒有說下去,雖然兩人的關係已發展到了今天這般境地,我仍不敢確定如果謝賢古反對,謝錦婕會不會向毛向賢那樣拋開家世,隨丘英姿遠走天涯。

謝錦婕抬起頭,美眸滴滴的凝望了我一會兒,悠悠的歎一口氣,眼神黯淡了下來,“奴家擔心的是江湖險惡,而林生你卻處於江湖的中心!奴家、、、、、、”她也沒將話說完,但眼中卻顯出深深的擔憂。

本來,對她這個身處深閨的名門小姐而言,江湖是很遙遠的事,即便我告訴她我身處的江湖是怎麽回事,她也隻當故事來聽,但現在毛向賢丘英姿這對本該遠離血腥的鴛鴦卻消亡在江湖惡浪中,這讓她立即真切的感受到了江湖的凶險,便開始對我擔心起來。

我心裏升起柔柔的感動,能得如此佳人為我掛心,此生無憾事亦!使力將懷中嬌軀抱緊,“錦婕你放心,為了你,我會沒事的,會一直好好的與你廝守,與你白頭偕老!”

謝錦婕也將我的腰抱緊了,臉貼在我胸前,悠悠道:“好男兒誌在四方,錦婕相信你,真的相信你,不想成為夫君你的羈絆,但世事難料,外麵風惡浪險,隻望夫君行走其間時心裏要時常想著錦婕還有小蝶玲她們,多保重自己。要知道現在的你已不隻是你一個人的了。”

“我明白,錦婕你放心吧,我生命有一半屬於你,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當我感動的說出這句話時,我心裏突然萌出一股退隱之意,想帶上謝錦婕諸女回星星穀,再不理俗世這萬丈紅塵,隻在那兒與諸女享受山穀間生活的恬靜與安逸。

但這退隱之思很快就又消退下去,我是魔門星宗數百年才得一現的星主,身上承擔著一個門派數百年的期望,豈可如此輕易言退?而且我踏入江湖這才半年啊,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退,也要在做完我該做的事以後再退。

幾家歡喜幾家憂,昨天紅袍會丘氏父子才滿懷傷悲的離去,今天南宮家南宮律南宮名叔侄又興高采烈的進入揚州城,他們是來籌備南宮名與揚州琴仙秦卿的婚事的。

我在蝴蝶居接受了他們叔侄的拜訪,提及紅袍會丘家之事,南宮叔侄也隻是唏噓幾聲,對一代江湖名媛的調亡表示了幾句歎息。接著便又回到南宮名的婚事,南宮律便問我葉先生的下落,能否出席他們定於一個月後的婚禮,我告訴他們葉先生有事可能無法出席,南宮律有些遺憾。但遂即就將遺憾拋到了一邊,“葉先生真來不了就算了,等以後再邀請他到我南宮家做客。不過何公子你可是一定要到場的,到時候很多江湖朋友都會被邀請到,請何公子前往幫忙主持名兒的婚禮。”

我謙笑著點點頭,“南宮先生太抬舉晚生了,那麽多前輩在,晚生那有資格主持名兄與秦姑娘的大婚,秦姑娘是揚州人,又無家人,南宮先生還是請同為揚州人的沈天王來主持吧!不過晚生肯定會到場的。”

南宮名笑吟吟的臉上泛著容光,南宮律嗬嗬笑道:“何公子能到就好,能到就好!”叔侄倆給我留下一張請貼後就又忙著去拜訪沈嘯天,去品玉閣找秦卿了。

我開始忙活另一件事,那就是搬入新園子,蝴蝶居還要用,那邊一切用品都是新的,因此沒什麽東西要從蝴蝶居搬往新園子,隻是一應日常用品,和雯雯趙成打了兩個包裹,放在老揚的馬車上就過去了。

沈小蝶和查憶萍已經在門口等著,兩女也要搬進來,查憶萍還好,沒什麽東西,共兩個包裹,沈小蝶和小芸卻有一馬車,都堆在大門口,等著往裏搬。

“你謝姐姐還沒來嗎?”我問沈小蝶。

沈小蝶搖搖頭,“沒呢,何大哥,你快給咱們的園子起個名字,邊名字都沒有呢,怎麽往裏搬?”

我微笑道:“這個早想好了,就叫蝶園,門篇我都已經讓人做好了。”這個名字是名謝錦婕一起合計出來的,當然主要是我的主意,換了主人,這園子不能再叫蕭家起的名字簫園了!

當下讓李夫人為我挑選的那幾個下人將門篇掛了上去,李夫人幫我物色了四個忠厚老實的家仆並兩個仆婦,還將香嬸讓給我做了管家。

“你和憶萍住進去後,整個江湖在揚州的中心將從沈家和紅粉書院轉移到簫園!我以後要逐漸的將各項事務交給憶萍,我自己也要從你身邊退出,不再理江湖事務,香嬸以後就到簫園幫助你吧!”李夫人這樣說,讓我感動不已,江湖路上,這個女人不求回報的給了我全力的幫助。

沈小蝶巴望著路口,“謝姐姐怎麽還不來,我急著搬進去呢?何大哥你到底和謝姐姐說好了沒有。”

我看下空蕩蕩的路口,向沈小蝶微笑道:“別等了,咱們先搬進去就是,走吧!”自己提了兩個包裹率先走進大門。昨天和謝錦婕說起時她本來就沒確定今天要來。

“現在我們沒名沒份的,你搬新家我如何好去?”

“小蝶和憶萍都要和我一起搬進去呢,錦婕你又何必這麽多顧忌?”

“我到明天再看吧,沒什麽事就過去!”

這是昨天我邀請她今天過來時兩人的對話。現在看來她是不會來了,但我剛邁進門內,便聽得沈小蝶一聲歡叫,“何大哥,謝姐姐的馬車!”

我忙出來一看,果然是謝錦婕的馬車,阿福駕著,剛轉過街口,正駛過來。馬車停下,掀開車簾跳下來的卻是關玲,小丫頭一下子縱入我懷裏,我抱住她驚奇道:“玲兒,怎麽是你,你什麽時候到揚州的?”

關玲笑嘻嘻道:“剛到,本來還想到蝴蝶居去找你們呢,幸好在路上遇到謝姐姐,才知道你們都在這兒。何大哥你想我了嗎?”

我微笑道:“當然想了,想死何大哥了,來再給何大哥抱抱!”說著又將關玲抱起,原地轉了一個圈,逗得關玲開心的格格直笑。回過身來便見謝錦婕已站在車旁正笑意盈盈的望著我,一襲鵝黃棉裙,玉頸處潔白絨邊擁著一張如花笑臉,雍容華貴而又嫻雅柔美,讓我一下子沉醉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