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城的正月十五自然是雪打燈,年年如此,這一年也沒有例外,雪下的很大,馬車行走困難,馬兒呼出的氣息轉眼就變成了一團白霧,饒是楚顏和王午她們是在這兒待習慣了的,還是覺得有些寒冷刺骨,更不用說常年居住在京城的櫻桃了,她凍的牙齒打顫,緊緊的靠在火爐旁,楚顏給她讓了地方,含笑抱著一個手爐,看著外麵的飄雪。

進了大漠城楚家的馬車就跟商隊分開了,臨分開之前陳斌還特意走到馬車前來跟她說話,告訴她若是想去京城的時候可以再去鏢局找他,他定然會再護送她一路的。楚顏忙道謝,他卻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臉忙不迭的走開了,卻還記著特意讓人給她們送了兩個燈籠過來。

因著是正月十五,鎮上很是熱鬧,楚顏卻沒有那個心思去看,急急的催著王午趕車回田家村,到了已是深夜。王午趕著馬車從鬆樹林裏進去,到了竹林前,雪妞突然睜開眼跳下車去,遠遠的在馬車前帶路,進了果子穀,楚顏她們還沒下來車,雪妞已經在用兩個爪子扒門了,看門的小廝過來開門,看見是雪妞唬了一跳,似乎不太敢相信,又揉了揉眼睛去看,當真是雪妞啊!

“還不快開門讓姑娘進去,難道咱們不過離開半年,你就不認識了不成?”春杏上前揪了這小廝的耳朵,他才忙醒悟過來,嘿嘿笑起來,揉著凍的紅彤彤的耳朵,“原來真是春杏啊,我還當我眼花了呢。”話剛說完,就看見碧桃和另外一個清秀的丫頭扶著一個姑娘走上前來。抬眼細看,可不就是自家姑娘嗎?忙不迭的把大門大開,迎上前來給楚顏磕頭,“姑娘,您可回來了,夫人天天盼著您呢。”

楚顏讓春杏把他扶起來。誇了他幾句。又讓碧桃賞了一串錢給他,讓他幫著王午把馬車牽回後院裏。

隨心居沒有什麽人,本來下人就少,看守果園的小廝都住在前院裏

。或者住在果園裏旁邊的磚屋裏,丫鬟也就七八個,因此一路進去倒沒遇見什麽人。就是有兩個新來的丫鬟也不識得楚顏,可是看見王午在後麵跟著也沒敢上前來攔,隻是慌慌忙忙的去通知了趙管家。

趙老六很快就出現在了這些人麵前。當看清楚當真是自家姑娘後,激動的道:“姑娘可算是回來了,可算是回來了。”說著就要給楚顏行禮。

“趙六叔。”楚顏不許,親自把他扶起來,“我先去看看我雲姨,趙六叔你就不必跟著了,這麽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趙老六不肯,執意要跟著她同去。楚顏隻好同意,讓他領著路往前走。

雲清住的清柳軒這個季節很是蕭索,柳樹都已經枯黃掉光了葉子,被大雪壓在下麵好過冬,等待明年的春暖花開。兩個小丫鬟悄無聲息的穿過回廊,打開簾子進了正屋,一個圓臉修長身段著石青色褙子的丫鬟瞧見她們進來,便道:“把藥端過來吧,正好夫人醒了。”

“是,香草姐姐。”一個小丫鬟忙輕手輕腳的把藥端了過去,另外一個則極為有眼色的倒了一杯溫水預備著,另一個盤子裏還預備了蜜餞,一起端了過去。

雲清卻擺擺手,“喝那勞什子做什麽,我這病怕是好不了了。”臉色蒼白,雙眼無神,身上也瘦了好些,衣襟處露了高高的顴骨出來。

香草聞言忙勸:“夫人可別這麽說,這藥可是唐大夫特意調了藥新開的方子,裏麵還加了姑娘藥園子裏的人參呢,喝了這藥說不定就能好了呢,而且姑娘不是寫了信說要回來嘛,夫人喝了藥才好等著姑娘回來啊。”

聽到香草提起楚顏,雲清的眼睛亮了一下,卻緊接著就暗了下去,“顏兒哪能那麽容易回來,她不肯告訴我她跟濟北王世子的婚事散了,我怕她心裏難過也不問,她在那府裏想必也不好過,也不知道二老爺能不能念在同我們夫人夫妻一場的份上多照顧顏兒一些,這孩子,唉,當初是我害了她,我不該趕她回京的。”

“夫人也是好心,姑娘肯定不會怪您的,再說了,姑娘可是說一不二的人,她既然說了要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的,夫人放心就是了。”香草還記得她當初見到姑娘的時候,比自己也沒大幾歲,卻已經很是沉穩了,眼睛如同一汪清水,卻夾帶了些威嚴,讓人不敢直視,後來相處下來,她知道姑娘其實是很好的一個主子,對待下人就像自己的家人一樣,不像大哥說的,有些主子是動輒就打罵的

兩人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外麵傳來腳步聲,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掀了簾子進來通傳,“夫人,姑娘回來了。”

什麽?雲清一下子坐了起來,細想了片刻激動的喊了一句,“春杏,你這丫頭,還不趕快進來讓我瞧瞧。”

結果比春杏更早出現在雲清麵前的是雪妞,它看見雲清很是親昵,一個勁的往她手裏蹭,春杏笑著跟進來,正兒八經的磕了個頭,“夫人,春杏給您磕頭了。”說著眼淚已經滾落下來。

雲清忙讓香草把她扶起來,拉著她的手就問:“姑娘呢?我的顏兒呢?她沒同你一起回來嗎?”

春杏笑著幫她掖了掖背角,“回來了回來了,隻是我跑得快,是追著雪妞來的,姑娘和碧桃姐姐在後麵,馬上也就到了。”

“當真?”雲清忙追問道,一幅不敢置信的表情。

“夫人,您看,這可是真的春杏姐姐,春杏姐姐可是跟著姑娘一塊進京的,她回來了,姑娘自然也是回來了的,還有雪妞,您瞧,姑娘什麽時候舍得離開過它?”香草忙笑著勸慰道。

她說這話的時候,春杏一直看著她,把她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香草不好意思起來,低著頭紅了臉道:“春杏姐姐,您看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春杏這才笑起來,“我剛才還想這丫頭看著麵善,但是一時想不起來了,這會子一聽她說話才記起來,這不是香草嘛,原來竟是這麽出息了的。”

香草忙搖頭,“姐姐快別說我了,我哪裏比得上您跟碧桃姐姐,隻是當初姑娘帶著兩位姐姐離開,我自己服侍夫人,沒法子,總不能再是什麽都擔不起了,更何況夫人教了我許多呢。”

雲清正含笑看著兩個丫頭敘舊,就聽外麵又傳來腳步聲,便忙道:“快些出去看看,是不是你們姑娘回來了?”

香草快步走過去掀起簾子,一看外麵那披著織錦皮毛鬥篷的可不就是自家姑娘的模樣嘛,身後還跟著碧桃姐姐和另外一個大丫鬟樣子的姐姐,最後是趙管家和她大哥,忙笑著回道:“夫人,是姑娘回來了,奴婢出去迎一迎

。”說罷人已經走了出去,迎著到了楚顏跟前,跪下給她磕頭,“姑娘,奴婢香草給姑娘請安。”

“香草?你是香草?”楚顏拉起她來仔細看了看,“倒還是原來的模樣,不過是身量抽高了些,長大了些,成大姑娘了。”

香草紅了臉,“姑娘取笑了。”一邊說一邊引著她們往前走,到了正屋門口掀了簾子,讓姑娘進去,自己則停了停身子,等前麵幾個人簇擁著姑娘都進去了的時候,她則拉了王午的袖子,“大哥,你總算回來了。”

王午疼惜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怎麽,想大哥了?”

“想了想了,想著大哥什麽時候能給我娶個大嫂回來。”說著笑嘻嘻的打了簾子進去,也不等他,就撒了手,兀自進屋去了。

王午在外麵笑著搖了搖頭,也打了簾子進去請了安,然後就跟著趙老六一起出來了,香草也隨後跟了出來,楚顏知道他們兄妹好些日子沒見,讓他們自回去說話。

屋裏,楚顏在雲清背後墊了個萬事如意花紋的靠枕,扶著她坐了起來,雲清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瘦了,比在家的時候瘦了好些。”

“這是在路上沒有吃好的緣故,在京裏,祖母待我極好,大伯父、大伯母也還好,父親還給了我一張白狐皮讓我做披風,大哥哥和二哥哥也很疼我,還有四妹妹和五妹妹也都常去找我說話,雲姨,你不用擔心我,倒是你,怎麽病的這樣重了?”楚顏心疼道。

雲清歎了口氣,“誰想著就這麽病了,我還念叨著等過了年暖和起來去京城瞧你的,卻是這麽一病不起了,我真怕再也看不到你了,到了地底下我可怎麽跟夫人交待。”

“雲姨,我這不是回來了,快別再說傻話了,雲姨你的病一定能好的。”楚顏寬慰道。

春杏就嘴快的在旁邊加了一句,“夫人都病成這樣了,卻還不肯吃藥,怎麽像小孩子似的,真是讓我們姑娘跟著操心。”

眾人聞言都笑,碧桃就端了藥讓兩個小丫鬟去溫,楚顏也笑著嗔了雲清兩句,待小丫鬟溫了藥悄悄的放了個青玉色的眼淚進去,盯著她喝了,又伺候她喝了溫水,給她蓋好被子說道:“雲姨你好好休息吧,明早再請個大夫來瞧瞧,一定會好起來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