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覺大師據說是福安寺輩分頗高的一位高僧,且樂善好施,常常不收分文的為前來求醫的百姓診治,因為他常年研究草藥,便在後山上蓋了一座獨立的小院子,院子裏種植了幾棵桃樹,不少藥材被攤開鋪在院子裏晾曬著。

院子裏坐著兩個人,一個和尚打扮的便是悟覺大師了,另外一個背影瞧著有些熟悉,但臉上帶著銀色的麵具,瞧不出模樣來,隻是那雙眼睛比背影讓楚顏更是熟悉上了三分,是江憶寒,不過她並未說出來,他既然想要戴麵具出現的話肯定是有他自己的心思的。

“悟覺大師好。”楚顏乖乖的問候了一聲,她同悟覺大師也算是舊相識了,原先雲氏生病的時候帶著她來這兒住過一段時間,不過就算是悟覺大師也沒有治好她娘的病,但在福安寺的那段時間,她的身子好了許多,悟覺大師說要靜養,所以當她回府後,府裏亂七八糟的事讓她靜不下心來,又怎麽能把身體養好呢。

“回來了。”悟覺大師見到她一點都沒有覺得奇怪,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楚顏笑著點點頭,“悟覺和尚,這幾年不見,你倒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她習慣性的和他開著玩笑。東方炎同楚冉也打了招呼,悟覺招呼他們在旁邊坐下,江憶寒卻是一聲不吭,隻是低著頭喝茶,那茶楚顏聞出來了,依舊是六安茶。

悟覺招呼完其他兩人再去看她,突然拉住她的手,手摸上了她的脈門,一會兒皺眉道:“你中毒了?”

旁人都是大吃一驚,楚顏卻隻是聳了聳肩膀,“也許吧。”

悟覺搖了搖頭,從袖子裏取出一包藥粉來丟給她,“一天三次,連著服用三天就差不多了。”楚顏笑嘻嘻的接了,“連解藥都是同樣的包法。唉。你縱使再活一千年也還是如此,人生一點改變都沒有,那該多無聊。”

悟覺聞言皺眉,東方炎以為他不高興了,忙道:“大師不要生氣,顏兒她並無惡意的。”

點點頭。悟覺瞪了楚顏一眼,“你這丫頭雖然看起來是變了不少,但性子還是那麽頑劣,真是讓人頭疼。既然你無事了,就走吧,我這兒可沒什麽好招待你的。”

“當真沒有?”楚顏笑嘻嘻的問著,一點該走人的自覺都沒有

悟覺歎息著搖了搖頭,“我佛慈悲,屋裏有,去拿吧。”

楚顏樂滋滋的去了屋裏。輕車熟路的摸出了一包什麽東西來,輕笑道:“嘖嘖,連藏茉莉花茶的地方都沒變,也就隻好便宜我了,謝謝大師。”

悟覺不說話,隻是搖頭苦笑,楚顏本就是為了多年沒喝過的茉莉花茶來的,既然拿到了便也不再多留,起身要走。這窨製花茶的茉莉花是悟覺大師親自種的,然後再一道工序一道工序的窨製出來,特別麻煩,但是這茶香清芬鮮靈,茶味醇和含香,湯色黃綠澄明,實在是讓她離京幾年都一直記掛著,比她常喝的繡線菊茶還要好上幾分。

“那大師,我們就先告辭了。”東方炎認為他該出麵道一聲謝的。畢竟顏兒占了人家許多便宜。

悟覺大師點點頭。念了句佛號,起身相送。楚顏轉身便走,豈料一下子沒邁穩步子,踩在了一顆小石頭上,腳腕一崴,身子也就歪了,東方炎和楚冉都忙伸手想要扶住她,楚顏被不知誰的胳膊一帶,唇擦過那人的臉頰,落在了他懷裏,本以為是東方炎,睜開眼卻看到是江憶寒,她的臉頓時紅了起來,江憶寒彎了彎唇,“小心些。”

“嗯。”她羞澀的低頭應了,覺得臉上好像在被火燒著一般,心裏一亂,就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東方炎的臉色有些難看,伸手把顏兒攬回他懷裏,不悅的看著江憶寒的銀色麵具,“多謝你,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江憶寒的嘴角往一邊扯了扯,看也不看他,隻關切的看著楚顏,“你崴了腳不能走路了,還是再跟悟覺大師要些跌打藥的好。”

悟覺很自覺的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小瓷瓶來,“用法你知道,以後萬萬不可得意忘形,否則……”

楚顏瞪了他一眼,她怎麽得意忘形了,隻是乍一見了他便想起了小時候跟他玩鬧的事,那時候他也是如此,明明才二十多歲,卻跟個五六十的入定老僧一樣,他越是波瀾不驚,自己偏就越喜歡去招惹他,現在見了他依舊還是當年的心情,總覺得跟他在一起相處特別的輕鬆,仿佛可以再回到還可以做個無憂無慮的孩子的時候

“那我走了。”楚顏沒什麽好氣,讓楚冉扶著她一瘸一拐的走出了院裏兩人的視線。

江憶寒還依舊怔怔的站在那兒,想著剛才她的唇碰過自己臉頰時的感覺,再想到她羞紅了的臉頰,突然間心情便好了起來。雖然隔著麵具,悟覺還是能感覺得到他的歡喜,淡然的笑了笑,說道:“她的佛語沒有打動你,但是她的羞澀卻讓你心動,我看你的心結已結,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什麽時候能走出來了。”

“是嗎?”江憶寒臉上依舊掛著笑,“看到她便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這個,和尚,你不懂。”

悟覺被噎了一下,這些他自然不懂,他是出家人好吧!

回到客房後,楚顏免不得又被楚老太太嘮叨了兩句,便跟著啟程回家,回去的時候她依舊與楚冉一車,雪妞依舊窩在她腿邊,但是並沒有對楚冉等進行威脅或者是攻擊,這讓楚冉放心了不少。

她回去的當天晚上,陶氏就知道了悟覺大師診出了她中了毒,還給了解藥的事,本來楚顏是想通過楚冉把這事傳給老太太的,誰料東方炎搶著說了,語氣裏對楚家還頗有些不滿,楚老太太心裏也很是震驚,沒想到在家裏竟然有人給二丫頭下毒,為了家裏的安寧,這事她也是定要好好徹查的。

自然,陶氏是不可能傻傻的等著楚老太太查到自己頭上的,便把落雨軒院子裏那個叫芳草的二等丫鬟給推了出去,楚老太太得知一個奴才竟然敢暗害主子,當即就把芳草給活活的打死了,自然這事石榴也被牽扯了進去,原因是芳草在臨死的時候說出了她的名字,楚老太太本想一起打死了事的,卻被楚顏攔住了,為她辯解了幾句,楚老太太仍然有氣,便把石榴一家子都趕出了府去。

石榴臨走前被幾個粗壯的婆子押著回來收拾東西,這是楚顏替她求來的,讓她不至於出府後身無分文。石榴一身的狼狽,卻堅持要去給楚顏磕完頭再走,那幾個婆子也沒攔著,櫻桃就去回報,楚顏正躺在竹榻上看書,她的腳崴著了,自然要休息個幾天才能好,雖然她早就一點也不疼了,但總的做做樣子,更何況,有這個借口,她還可以過幾天的清淨日子。

“讓她進來吧。”楚顏放下書看著石榴進了屋子,在門口跪下給她磕頭。

“姑娘,是奴婢對不起你,奴婢該死,您卻還替奴婢在老祖宗麵前求情,您的恩情奴婢這輩子都換不了了,隻能給您磕兩個頭了

。”石榴早已經哭的眼腫,頭發在臉頰旁,看著就覺得可憐。

楚顏歎了口氣,伸手幫她把頭發抿了抿,“石榴,你我主仆緣分已盡,此次你出府去,怕是咱們再也不得見了,有句話我要囑咐給你,你要記得,以後一定要老實本分的做人,不可再生這樣的心思了。”

“是,奴婢謹記於心。”石榴嗚咽道,“姑娘對奴婢好奴婢知道,千不該萬不該奴婢不該生出背叛主子的心思。”

櫻桃在一邊看著也紅了眼眶,但更多的是驚醒,提醒自己千萬不能重複石榴的錯誤,落到這般田地,院子裏站著幾個小丫頭,聽到了也是唏噓不已,而且芳草的死對她們來說更像是警鍾一般,也讓她們知道了她們的主子,二姑娘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碧桃,去拿二十兩銀子來。”楚顏歎了口氣,轉頭喊碧桃,她的銀子、首飾之類的都是碧桃在管著。

碧桃轉身走到書櫥邊,打開其中一個抽屜,從裏麵搬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金絲楠木的匣子來,又從脖子上取下鑰匙打開,取了二十兩銀子走過來遞到自家姑娘手裏。

“石榴,這個你拿著,我知道你還有些體己,出府後不要再賣身為奴了,用你積攢的這些開個店鋪,也能夠供養你父母了。”楚顏轉手放到了石榴手上,交待道。

“姑娘……”石榴接過來哭著又磕了一個頭,“謝姑娘。”

楚顏搖了搖頭,擺手道:“你去吧。”

石榴點點頭,臉上的淚痕格外的明顯,楚顏拉住她,把自己手裏的帕子塞給她,“擦擦臉,帶點笑容,你想想有多少人要拿了銀子才能贖身出去的,你這樣已經算是很好的了,出去後別再想這些煩心事,好生過自己的日子吧。”

點點頭,石榴接過那帕子把臉擦幹淨了,把帕子緊緊的握在手裏,跟著那幾個婆子出去了。瞧著她如此,楚顏心裏很不是滋味,石榴是她娘給她的僅剩的一個丫鬟了,自己也很珍惜能夠跟她再續主仆的情分,可惜,結果竟是這般。陶氏害了人,卻把手底下的這些人都推出去頂罪,實在是可惡!可是她都能想到是陶氏幹的,老太太會想不到?看來這件事還是讓她下不了要動陶氏的決心,畢竟動了陶氏,她娘家那邊也不好看,看來自己還得再加把勁才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