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醫走後,我一個人坐在屋裏琢磨他的話:幾個月不行經,脈象很像喜脈。Www!QuAnBen-XIaoShuo!cOM難道太後真的與誰有染,然後懷孕流產了?

但女人流產也不是什麽要命的事,怎麽會弄得如此虛弱呢?她可是有專屬禦醫調養的,名貴藥材、補品等應有盡有。

仔細想想,也覺得沒可能。自我進宮後,一個月差不多有一半時間在太後寢宮留宿,母女倆同榻而眠。即使不留宿,晚上也常在那邊待到很晚,從沒現太後有什麽異常舉動,連個男人的影子都沒見,太後也極少出宮,孩子是哪裏來的?

所以,懷孕流產基本上可以排除,梁太醫也沒提到太後可能是流產了。

憂思鬱結,一時無以開解。弄珠捧著茶陪著笑說:“公主,您有沒有覺得這裏特別香?一進門就香死了。”

我悶悶地答:“有什麽稀奇的,這裏的桂花開了。”

當初修整公主府的時候,秦總管為了奉承我,特地從外麵移植進了許多桂花樹----如果是新種的,今秋可能來不及開花。

弄珠提議道:“難得來一趟,就讓奴婢陪公主在府裏逛逛,看看桂花吧。”

“不想動。”

“太後鳳體不安,奴婢知道公主心裏焦慮,但越是這樣,越要振作,如果公主也整日愁眉苦臉的,太後看了不是更難過嗎?”

趙嬤嬤也走過來幫著勸:“公主一定要保重自己地身體。公主是太後的心頭肉,看著公主開心,太後也會開心的。”

在她們倆的勸說下,我總算走出了屋子,魂不守舍地在桂樹底下徘徊。弄珠看著滿樹的桂花問:“公主,要不要摘些桂花醃著。以後可以做桂花糕。桂花羹,桂花湯圓啥的。”

說起桂花糕,我不由得想起了昨晚跟皇上吃桂花糕地情景,即使已過了一夜,再回憶起來,心跳依然有些不穩。

皇上對我。確實是用了心地,戲謔也好。正兒八經地表白也好,都是出自真誠,他還是個初涉男女之情的孩子,還不會作假。

不是沒想過接受他,隻是每次一想到這裏就覺得難度很大。姐弟這個稱謂給我們提供了很多便利,讓我們得以親近。但也可能成為我們最終必須分開的最大障礙。

夜深人靜之際,我也曾摸著自己的心口問:我想嫁給這個比我小兩歲,未來注定會妻妾成群的男孩嗎?

這個問題原本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那時候我是獨自舔著情傷隻想讓自己安寧地女子,什麽情啊愛的統統不想沾惹。

一年後地今天。不僅問題出現了,連答案都日漸清晰:不是不想,隻是不敢。

這個敢不敢與膽子大小沒多少關聯,純粹是對未來生活的評估所致。如子孝那般的平頭百姓尚如此善變,一個當皇帝的,他的愛情能維持多久?

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

秋扇見捐之日,誰又記得“出入君懷袖”的熱情,和曾經“團團似明月”地日子。

如果我依舊是孤女,不嫁人無以為生,那是沒得選擇。可是現在,我抬打量著屬於自己的庭園,滿眼花花草草,再回頭是紅牆綠瓦,窗明幾淨。既已有了遮風擋雨之地,又何必再次讓自己陷入泥沼中,生生為情所苦?

所以,除了母後的病,真沒什麽是值得縈懷地。所有的痛苦都源於貪婪,沒有時想得到,得到了想永遠保有,一旦失去就痛不欲生,也不想想,當初還不是自己一個人撐過來地。

“這裏比宮裏安靜多了”,弄珠在我身後感歎。

“那當然,這裏平時就留了幾個人看房子,宮裏多少人啊,光春熙宮輪值的就有兩百多個。”劉嬤嬤接過話頭說。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太後在宮裏養病,會不會覺得吵?”

趙嬤嬤回道:“肯定是有一點的,總有人求見,或者回事。即使沒有,春熙宮裏本來人就多。”

我思忖著:“要是把太後悄悄遷到這裏來養病,會不會好點?對外隻說太後閉門謝客。”

弄珠馬上提出質疑:“可是太後要看病吃藥,梁太醫最少三天看診一次,如果太後遷來這裏,梁太醫勢必得跟著跑,外麵的人還是一眼就看明白了。”

弄珠的話提醒了我,不管太後人在哪裏,隻要宮裏的太醫、宮女、太監等還跟著,就不可能隱藏行蹤,更不可能隱藏身份。除非,我們住在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請來名醫秘密調治。

太後的病再這樣在宮裏耗下去,前景堪憂,梁太醫並非婦科名家,到現在還未查明太後的病因,隻能說出具體症狀。也就是說,他根本沒診斷出太後身患何疾。

我問他到底是按什麽病給太後治的,他說一開始以為是喜脈,不敢言明,也不敢輕易下打胎藥,開的都是益氣補血的方子。本來想等過兩個月,證實了確實是喜脈,太後的身體也養好一些後,再看是不是打下來。現在他已經基本上放棄喜脈的想法了,所以按閉經開方子,照樣是補血養氣,以調養為主。

合著太後一直以來隻是吃了些補藥,根本沒治病!想到這裏,愈加著急。梁太醫束手無策,太後又諱疾忌醫,生怕再有第三個人知道她地病症。太後本是強勢豪爽之人。隻是麵子觀念太重了點,唯恐以太後之尊,淪為宮廷故事的主角。

這時看門的小太監匆匆送上一個拜帖,我一看就丟給他道:“就說公主在會客,不方便出迎,改日再去拜候王爺吧。”

小太監打著千說:“奴才知道公主不想見他。本來就是這樣回的。可是他賴在門口不肯走,非逼著送帖子。”

堂堂王爺,還甩起潑皮來了,守在門口不走我就沒辦法了嗎?“我們從側門走!”偌大的公主府,又不是隻有前麵一個門。

小太監有點為難地笑了笑:“可是公主的車駕還停在前麵地。”

趙嬤嬤走上前擰著他地耳朵說:“小兔崽子,平時看你怪機靈的。怎麽今兒這麽笨,找個車還不容易啊。你這會兒就去街上叫一輛,停在東側門。”

“是”,小太監答應著就往前走,劉嬤嬤趕過去賞了他一顆爆炒栗子:“笨死了,你從前門出去叫車,不等於給人家通風報信了?從側門走啦。”

東側門的出口就是“公主巷”。那也是秦總管的傑作,整修公主府的時候一起修的,把一條本來坑坑窪窪地亂泥路鋪上了青石。住在那一帶的百姓便把巷子改名叫公主巷。

先帝一共生了七個皇子。十幾個皇女,可是皇女夭折地多。活下來的年紀都比較小,最大的才十歲,都住在宮裏,還沒在外麵賜府邸。一般來說,公主要大婚的時候才會欽賜公主府。

所以,我這座公主府,還是本朝自開國以來的第一座公主府。百姓覺得新鮮,公主府周圍的路麵啊建築啊紛紛跟著改名,除了公主巷外,還有公主橋,公主墩,公主酒坊,公主剪刀店,公主豆腐坊……太後曾因此動怒,說:“公主巷和公主橋就罷了,公主剪刀店和公主豆腐坊是怎麽回事?把他們地牌子砸了,讓店主自己掌嘴一百下,開個豆腐店也敢冠上公主的名號,分明是找打。”

還是我在一旁勸道:“母後,不如這樣想,你女兒這下有名了,吃塊豆腐都能想到公主。”

太後被我逗笑了,這才沒有追究。

想起當時太後雍容華貴、神采飛揚的樣子,心裏如被什麽啃咬般難受,眼眶一熱,低頭朝東側門走去。

隨著吱呀地開門聲,映入眼簾的是一輛嶄新地馬車,連馬車夫都是穿著幹幹淨淨家織白布短衫的精壯小夥子,虧了那小太監,匆忙上街,還找到了這樣一輛好車子。可是馬車那邊怎麽有一個人躲躲閃閃的?

為了不引起懷疑,除負責叫車的小太監外,其他的隨從暫時都還沒有通知,這裏應該隻有我們主仆三人、小太監和車夫才對。

“你是誰?快出來!”趙嬤嬤和弄珠也現不對勁,一起朝隱在馬車那邊的人喊。

小太監過去推他:“這裏不是看熱鬧的地方,你再不走我要叫人了。”

“你們倆先上車,我跟他談幾句。”我已經認出來人是誰了。

“公主?”趙嬤嬤和弄珠一起喊。

“先上去坐著,我馬上就來了。”

我朝來人招手,然後一起走進院門,輕輕掩上道:“你又來幹什麽?那三萬兩銀子不會就用光了吧。”

他尷尬地搓著手:“你別這樣,我不放心你才來的。”

“不放心我什麽?”

“都說京城不安寧,已經連續宵禁了兩個月。”

“宵禁是因為京城湧進了太多災民,怕他們鬧事才這樣的。”

“還說琰親王和皇上鬧崩了,一反不成,準備再反,已經在西郊聚集了百萬大軍,隨時都會攻進皇宮。”

我歎了一口氣說:“這你也信?一百萬大軍該要住多少房子,埋多少鍋,吃多少糧食?住上兩個月,西郊的草都要被他們啃光了,皇上還會不知道?早派兵剿滅了。”

“皇上沒那麽多兵,要不怎麽會讓琰親王留到現在?我剛還看見他堵在你家門口,他要幹什麽?”

“這不關你的事,你也管不了。既然知道京城不太平,就快點回去吧,你老婆就要生孩子了,你娘也離不了你。”

“已經生了。”

“恭喜,生了個什麽?”

“兒子。我把你給的三萬兩銀票拿給娘,再把兒子抱到她麵前,跟她說我要來京城找你,如果我回不去了,就叫她用那筆錢好好撫養孫子,隻當沒生我這個兒子的。”

“那你娘還不傷心死了?”

“是很傷心,但我走的那天,她還是送到門口,要我找到你了就帶你一起回去。你是我們張家明媒正娶的媳婦,荷香也明白這點,叮囑我說,一定要把姐姐帶回來。”

“別說了”,我心頭無名火起,這人的腦子到底是什麽做的?怎麽到了今時今日,還在做著妻妾和睦一家親的美夢?

“我娘跟荷香都誠心誠意地歡迎你回去。”

“夠了!”再跟他對話下去,我懷疑我會忍不住對他施暴。

深吸了一口氣,我問了他最後一句話:“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會回府?”

他深情款款地告訴我:“我在附近租了個房子,然後每天在府門前蹲守,這裏是你的府邸,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出現的,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讓我等到了。”(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